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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暮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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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
来个华佗把我的头砍开吧。
现在比被砍开还痛啊!!!
想死,单纯的想死。
脾气差到十匹脱缰野马都拉不回来。
钝痛一寸寸啃开颅骨,再把脑仁搅烂。
我发誓我会一拳打死看到的任何一个人。
隐隐约约越来越痛,虞择一也终于悠悠转醒,眉头紧锁,感受着贴头皮的突突血管,突、突、突、突……还有勉强能缓解一点头疼的来自穴位的酸胀。
他枕在将遴的腿上,将遴在给他按头,不知道按了多久。
“噢……爱你pup……”
揉着眼睛抬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嘶……”
一痛一酸,虞择一原地瘫痪,喘得都发颤,不可置信道:“你趁人之危??”
“……”
那双按摩的手明显动作一顿,年轻男人声线里还透着早起疲惫的哑,十分无奈:“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什么啊?”茫然。现在只觉得上下都疼。
将遴捏着他的下巴,用力抬起来,一字一句:“你、求、的、我。”
虞择一:“……啊这样啊。”
搜刮遍了大脑皮层,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帧模糊碎片……
后颈吃痛,被咬得极深,腰更是酸得快折断,被掐得发疼,耳后是隐忍的粗重呼吸:“你简直跟妲己只差了一条尾巴……”
抬手摸摸后脖子,轻轻按压,确实隐隐作痛。不用猜,肯定有个红得发紫的吻痕。再仔细摸摸,有一小点点痂。好家伙,咬得不轻。
虞择一心虚,眨巴着眼睛看向将遴,不死心地问:“那我求了你多久?”
“半个小时。”
“那你也没什么定力嘛~”
将遴气笑,“那多久才算久?你说出来,下次我掐着表等,够了时间再给你。”
“别介别介。不杀纯折磨啊。”虞择一翻了个身扑到他怀里,他靠坐在床头,他就趴在他肚子上,闭眼抱着,“我头好疼啊……”
“活该。”
“你说再干一顿能好吗?”
“……别闹。本来你喝成这样我就担心你发烧。”将遴在他腰上拍了一把,伸手去床头柜,指背轻触瓷碗,不烫了,才把粥端过来,小勺轻搅,“先起来,吃点东西。宿醉之后不饿?”
“饿。你喂我。”
虞择一还这么趴着,不肯起,就剩一双小腿晃来晃去。
将遴:“起来,洒床上就老实了。”
虞择一:“不要。你不喂我我就不吃了,反正你要是累了可以还是我在上面……”
将遴:“行行行行行行。”
某人伸手就要扒人裤腰。
将遴:“不是这个行!我让你张嘴!喂你,好哥哥!”
虞择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虞择一闹够了,才乖乖趴在床上喝粥,一手扶着碗,一手自力更生地盛,一口一口。
手机响了,他也毫无戒备,边吃边说:“你帮我接吧。”
“陌生号码。”
“嗯。”
将遴把他手机够过来,放到他旁边,接听按下免提。
“您好请问是虞先生吗?”
“是,怎么了?”虞先生还在喝粥呢,将遴熬的粥实在太好喝了,一口接一口。
“噢,我是这次国际辩论赛中国队的带队老师,我姓燕。不知道您有收到报名成功的邮件吗?”
瞬间,心里咯噔一声。
勺子差点掉了。
将遴看向他,他却不敢看向将遴。
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喝粥。
“我还没有看邮箱,抱歉。”
“没关系的,那我正好提醒您一下。比赛定在了3月6号,而我们的选手2月23号就要在首都集合了。请您及时到场。具体赛程您可以查看邮件。”
23号……
那不就是后天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
嘟嘟。
抿一口粥,许久才咽。
“虞哥,哪天出发?我送你。”
将遴率先打破沉默,故作随口。
他看向他的眼睛,又烫了一般偏开,“我看一眼……”
低头拨弄手机查询行程。
“明天晚上。”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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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虞哥你怎么刚回来又要走啊……”
唐唐极其不情愿,委屈坏了。
正是中午,本来早早看到虞哥,心情可好了,结果听说是来告别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比完赛就回来了。”虞择一轻声说着,拍拍她的头。
“那你什么时候比完啊……”耷拉着脸。
虞择一轻笑:“要是第一轮淘汰,我十号就能回来。”
“那不行!”唐唐赶紧拨浪鼓摇头,“你得拿冠军!”
“那可能就得四月份了哦?”
“如果是为了中国队……那……那也只好接受了……”
虞择一笑笑,走到厨房后院,拿起小喷壶,给那些枝子高高的玫瑰丛浇水。
将遴替他拿着行李,就在他身边,目光随他的动作来回,盯着他不肯移开视线。
“你说……我的花是不是快开了?”虞择一食指戳戳绿茎最上面的芽芽。
“应该还早。”将遴平淡地说,“从种子开始种的玫瑰,第一次开花至少需要半年。今年开春又晚,气温低,应该会开得更晚。”
“好吧……”虞择一叹口气,摸摸花茎,“替我照顾好它们,”又摸摸将遴,捏捏脸,“这个,也替我照顾好。”
将遴无奈,低声说:“没你,它们也许过得不会太好。”
“太阳还在,浇水也有人浇,不会不好的……对吗,my love?”
和人对视,将遴忍不住声音更低:“不对。不是你浇。不好。”
虞择一抱住他,轻轻亲亲他的耳朵,诱哄道:“不好吗?那我每天打视频检查呢?能养好吗?”
“……一点点。”
虞择一闻言轻笑,又亲了一下,“好了,该走了。说好陪我一起吃顿饭的。”
“嗯。回家,我给你做。”
“不用。我们出去吃火锅。”
“为什么?”将遴脚步一顿,呆呆的没理解。
“舍不得你辛苦。而且,你喜欢吃火锅吧?”美男子莞尔勾唇,答。
母亲嗓子吃不了辣,家里菜总是清淡少油;母亲又素来知道姐姐喜欢吃豌豆尖炒肉,一年到头只有回到家来才能吃上这么一口,所以就算和姐姐吃,也天天是那几样。
没有人知道,将遴爱吃火锅。
“为什么这么觉得?”他问虞择一。
“我看你蘸料调得特别好。”虞择一说。
“我弄的什么不好吃?”他反问。
虞择一笑着摇摇头,说:“不一样。你应该不喜欢做饭,但我看你调蘸料的时候很开心,眼神都变了。馋着呢吧?”
将遴觉得好笑,说:“我挺喜欢做饭的。”
“你只是喜欢饭做好了以后,那个人吃你做的饭的样子,而不是做饭本身。做饭对你来说不是爱好,是刚需,是任务。”
虞择一说的认真,将遴怔住了。
是啊,在大专学做饭的那些日子,做的那些破饭,最终都是流入食堂喂那些其他专业的倒霉蛋,如果他选了别的专业,那他就是那个倒霉蛋,只不过他选的烹饪,所以他是那个倒霉厨子。所以,每天心里都烦得很。
但他学做饭,一个是因为这个专业,有足够的理由让他留在小县城,还一个是因为,他真的想照顾好母亲。母亲肺癌,虽然良性,但总复发,不知道还有多少以后。姐姐出国留学,尚是一个学生,正是栽培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工作和收入。如果这么好的母亲,至死都没能享一享儿孙福,而自己,这么年轻却没能尽心尽孝,该有多可悲可哀。
他的命是母亲给的,一生都会为母亲服务,上到人生爱情职业学业,下到个人情绪口腹之欲,吃不吃火锅的……
这么小一件事,算得了什么呢?
“我也特喜欢吃火锅,”虞择一搂着他,笑眯眯的,“尤其每次你调的蘸料,我都觉得我能把店吃穷。你得多带我去几回。”
这会轮到将遴笑着摇头了,是感叹。
这家伙,明明之前说过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来着……而且多吃几口辣还哭鼻子。
笨蛋。
“行吧。那我们点鸳鸯锅。”他松口答应,语气是旁人分不到一丁点的轻快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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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家火锅店,涮肉,油碟。
正是饭点,热热闹闹,一个个锅里红油滚着,热气飘香,絮语繁杂。
暖灯摇曳,蒸得室外的冷气在玻璃上凝成水珠。
虞择一还点了俩小菜,筷子搛了一口,“油多了,海白菜煮得有点过。”
将遴笑了,又给他夹一筷子小酥肉,“尝尝?”
“不好吃,老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挑嘴?”将遴挑眉。
虞择一愣了愣神,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笑。
“是啊,我怎么这么挑嘴。”
真好,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呲拉!
鞋底和地面刺耳的剐蹭音。
“啊!”
虞择一眼疾手快,站起身扶住了旁边的小女孩,扶住她的胳膊,避免她手里的油碟溅脏衣服。
“谢谢,谢谢。”小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谢谢你啊,帅哥。”
“不用谢。小心一点。”
没过多久,虞择一和将遴正说话呢,旁边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喂。”
虞择一懵然扭头,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表情很差,对他说:“你,离我女儿远点。你去那边那桌吃。”
虞择一:?
视线越过他身后,那桌坐着刚才的小女孩,还有他的妻子。
见他不说话,妻子也走过来帮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还不赶紧挪地方。”
虞择一:??
将遴站起身对峙:“怎么了?”
男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虞择一:“你谁啊?”
男人:“我是这火锅店合伙人!”
将遴:“所以呢?”
虞择一又扭头看了眼小女孩,确实挺漂亮的,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看!”男人抬手要打人,将遴直接接住他一拳,拧回他手腕,冷声道:“再敢动手?”
妻子:“别以为你们两个男的就了不起,我知道你们俩从坐在这里就居心叵测。喜欢我女儿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家不是你们能惹的。”
虞择一都被逗笑了,“你女儿谁啊??”也站起身,个子高挑。
男人:“少装不知道。我告诉你,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先过我这关。”
虞择一指指他,指指他妻子,骂道:“你俩搞快递驿站的吧?她负责建,你装货。”
男人:“你敢骂我?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滚!换桌!”
女人:“换桌!听见了吗?要么就别吃了!”
简直没道理。
虞择一打架打惯了,直接撸起袖子,皮衣上铆钉乱晃:“我也最后警告你一遍,打架还是好好说话,二选一。想打架,出去打,我打得你这辈子过不了人脸识别。”
“择一……”
“我告诉你你惹错人了!”男人胳膊贼粗,挥拳就揍,虞择一反手擒住手腕一掰,匪得一看就是流氓路数,没轻没重,笑里带狠,骨折近在眼前。“放开!“女人冲上来要揪他头发,被将遴一拦:“敢?!”小女孩在后边哇哇哭,眼看一片混乱大战一触即发——
“几位!几位!消消气,都消消气……”
那位大肚子老板颠着肚子跑过来,又是一头汗,“消消气,消消气……”
男人:“你先放手!”
虞择一:“你他妈先放!”
“消消气!消消气!”
老板也是天生神力,有如刘备掰开关羽张飞,好声好气凑到壮汉耳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那人才猛一甩手:“哼!”坐回去了。
将遴也推开女人。老板又凑到虞择一耳边,小声说:“他家小女儿是童星,宠得紧,别见怪、别见怪……”
将遴淡淡道:“傻逼。”
壮汉又站起来:“喂!”
老板:“消消气!!消消气……”
一切回归安静,老板给虞择一又免了单,正要塞会员卡。
“不用了。”虞择一笑笑,“有了。”
“啊对,是是是,我给忘了,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鸳鸯锅里还在煮着,红油飘香,菌菇翻滚。
虞择一一指烧得快糊的大圆锅,笑道:“嘿,我寻思你们家这么实惠,一份钱吃俩菜——不光有火锅,还有干锅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叫人给您添水,马上……”
赔着笑溜了,路上瞪了一眼服务员。
将遴默默夹了口海白菜吃着,轻声说:“看见了吧。小地方就是这样。”
这时候虞择一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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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进站口。
暮色已至,「南省站」站牌红光微亮,孤零零高悬。
寒风凛凛,竟下起雨。
行人匆匆来去,行李箱滚轮声刺耳,混着雨声噼里啪啦。
雨线斜斜潲进檐下,打湿衣襟。
虞择一抱住将遴,抱紧,在他身上取暖,轻叹:
“我就想这么抱着你……比什么都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胸膛,就是他难得的避风港。
将遴也抱着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虞哥,你会回来的吧?”
会吧?
即便外面的世界那么好,即便外面的机会那么多,你也并非一去不返的鸿鹄,而甘愿回到我身边这片贫瘠贱草如一只归雁,对吧?
你会回来的吧?
“会。”
虞择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