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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复春其一 ...

  •   开春了。
      一到三月份,就是回南天,除了家里到处湿漉漉的烦人得很,风景倒是上上佳。南省层峦叠翠,大大小小的山近在眼前,漫山遍野的望春花延绵不断,在参天碧绿里染去一大片粉色花海。
      “妈,暖和了。我推着您出去走走吧。”
      “也好……也好啊……”
      母亲坐在轮椅上,由将遴推着缓慢上山,这里山路翻修过,有石砖砌的斜坡。
      沿路麻雀叽叽喳喳,路边的郁金香水灵得都带露,阳光温暖,鸟语花香。
      正是早上,散步的人也多,有老人,有孩子。
      时光就这么平淡美好,多年如此。
      如果,我没有再次想起虞择一的话。

      “南边在盖房子,你看见没有啊?”
      “啊?盖房子?”
      路人随口交谈。
      黎县八百年小县城,近几年总翻新,每次施工大家都新鲜得很。
      “就是施工,我听说好像是要建个什么出版社。”
      “在咱这地方建什么出版社啊,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
      将遴垂下眼,默默推着母亲的轮椅走过。
      现在才建,有什么用。
      那位大翻译、大编辑,早就走了。
      嘲讽地勾起一点唇。
      他走了,你倒是建出版社。
      但凡早个几年,也许,虞择一就会留下来了。
      但那不可能。
      一切都太晚了。

      算了。

      就这么彼此忘了吧。

      .
      将将将酱小咖啡馆。
      春日的黄昏带着霞光,透过梧桐叶的斑驳树影,从落地窗洒进来。
      明媚又漂亮,粉色烧穿夕阳。
      日日不变的咖啡味,混着寻常的面包甜香,在空气中蔓延。
      每一位客人都安静地用餐。
      叮。
      拉开烤箱,马卡龙烤好了。色彩鲜亮。
      “遴哥~~~!猫窝被三胖坐塌了!!”
      “……知道了,马上去修。”
      “遴哥遴哥!你看阿继刚给我分享的视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他今天休假,你提醒他注意保持作息。”
      “救命啊遴哥!!我把麦卡伦打碎了!”
      “哪瓶?”
      “12年的!”
      “没事。小心碎片。”
      ……

      “遴哥~~~”
      小姑娘穿着小裙子哒哒哒哒跑过来,气喘吁吁撑着柜台,还扶一把小圆框眼镜:“二楼11号桌一杯春季特供梧桐拿铁!”
      “……没有这个东西。”将遴一边记账,一边无奈道:“有仙雾凤鸣拿铁,问一下客人要不要换。叶子是一样的。”
      唐唐:“哦!客人说如果没有的话,就普通拿铁和一片叶子就好了。”
      “嗯。”
      “遴哥你去送吧,我还有三个蛋糕要端。”然后就钻进厨房,手忙脚乱。
      “嗯。”
      将遴磨了一杯拿铁,又挑了一片漂亮的梧桐叶,拿上笔,端着托盘走到二楼。

      登上台阶,二楼整面的玻璃窗透进昏黄夕阳,梧桐摇曳,春光如许。
      11号桌客人黑发披肩,她背对楼梯口坐着,手里是书架上的一本书,正单臂支颐,优雅阅读。
      黑色长发柔顺而美丽,西装低调,背影知书达理。
      就是肩宽……

      “一杯拿铁,请慢用。”
      将遴已经走近,来到她面前将托盘放下,小心端起咖啡,一抬眼——

      剑眉秀锐,眼尾狭长上挑,眸光藏着野性。
      但鼻梁精致,唇线性感地噙着一抹浅笑,面庞柔和。
      美得雌雄莫辨。
      这完完全全,这根本,这不就是……!

      瞳孔骤缩。

      如果人一生中总有一刻要为这人间心脏巨颤,那我的这一刻,便是与你重逢,在梦外。
      那一瞬间如惊如惶的心口猛抽,麻,痛,甚至胜过当年你吻我。
      我好想你。
      我以为的一遍又一遍的遗忘,到今天开片听见脆响才知晓,明明都是那年天青瓷上烧的一层又一层釉。
      虞哥,我好想你。

      眼眶酸涩,手一抖,烫咖啡洒在拇指上。
      我若无其事稳住,把杯盘放好,你却一下子站起来,慌神地用你的西服袖子去擦我的手,自责地问我:“疼不疼?快去冲一下。”

      “没事……不疼。不烫。”我偏开眼神,忍住一滴泪。

      虞择一如今已经不再张扬,穿着最简单的纯黑西服,单耳打着最普通的银环耳钉,连肤质都有些沧桑,长发柔顺垂下,发蜡都没用。
      将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他,不肯走,不肯转身,怕是梦,就直直地盯着他。
      虞择一也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微微勾唇,声音轻哑:“还在恨我吧。”
      此话一出,那滴泪就再也绷不住,夺眶而出,不止一滴,连珠成线,“我恨死你了……”
      虞择一也再无法克制,用力把他拽进怀里,抱得紧而又紧,指腹陷进男人宽厚肩背,下巴抵在他肩头,呼吸发颤,只剩气音:“我已经快忘了……抱着你是什么感觉。”
      将遴越是用力要推开他,他就越是用力摁死,仿佛还是个莽撞少年,争抢掠夺像雄狮,又彼此埋在肩头哭泣,像孩童。

      .
      最后,将遴轻轻退出怀抱,擦去眼泪就当没哭过,清冷,哑声问:“这次你又回来多久。”淡淡地。
      虞择一看着他,说:“一辈子。”
      “我不信了。”
      “对不起……”他伸手,指腹抹去男人眼角湿漉,“将遴,是我的错。我不急着要你信,更不急着要你原谅我,我……”
      “你没错。人各有命,路不相同。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将遴说。

      其实这现实很嘲讽。
      对将遴来说,他渴求的是自由。于是他遇到了虞择一,尊重他的一切选择,鼓励他自由生长,却也任由他遵从本心留在黎县。
      对虞择一来说,他要的是灵魂共鸣。于是他遇到了将遴,懂他的诗情画意,即便一遍遍为他吃醋他都觉得有趣。可正是因为他懂他,所以他才目送他去了首都追求理想,而不挽留。
      这些他们都清楚。
      命运的馈赠总暗中标好价码。
      一切从初遇就都注定。

      “是。”虞择一和他对视,轻声说:“首都出版社在黎县建分社了,我调职过来,买了房子。以后我在黎县就有家了,就算出差,也有个可回的地方。朝九晚五,双休,五险一金,有补贴。有时间可以陪你、钱给妈妈治病。妈要不介意,搬来一起住。”
      这么一连串。
      对虞择一这样的人来说,和表白没区别。和求婚没区别。
      而且冒失得有些唐突,江郎才尽。

      将遴偏头一哂。

      “你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吗?”
      “一直。”

      “可我不爱你了呢?”
      “应该的。”

      “你走吧。首都条件好,回首都。”
      “我不走。我不去首都。我回来了,黎县是我家。”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没事,应该的。我预料到了。”

      “那你还买房?”
      “黎县是我家。我要回家。死了还要埋在这里呢。”

      虞择一就是那种——我会回来,但我不要你等。
      既然我已经选择为了我的工作常驻首都、四处奔波,又有什么资格要你为我委曲求全?
      最好我不在的时候,你能遇见更好的人。
      所以当年我问:
      “你觉得我们分手——好么?”

      将遴就是那种——无论如何,我绝不离开我的家乡,我只能囚困在这里,献身在这里。我无法跟你走,也不想拖累你。
      最好我不在的时候,你能遇见更好的人。
      所以当年我答:
      “好。”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谁也别要求谁拐弯。到歧路了,自然就要分开,除非后面还有交汇点。
      虞择一不可能放弃工作,将遴知道。
      将遴不可能放弃家庭,虞择一也知道。
      但将遴不知道的是,虞择一有朝一日可以把工作带回离城。
      六年时间,坐到这个位置,拥有这个话语权。
      多少算计筹谋,让我终于回家。
      这下好了,我们谁也不用迁就谁。

      .
      踩着小木阶走到一楼,看向后厨窗外正盛放的玫瑰,绿叶衬红花,望着,虞择一轻问:“还是它们吗?”
      将遴知道,他是在问,那些玫瑰花,还是不是最开始他种下的那些花、那些花有没有枯死。
      因为虞择一就是这样的人,总念着些什么,人事物。
      “是。都养得好好的。”
      都好好的。
      你念着的都好好的。

      虞择一:“但我怎么看着像月季。”
      将遴:“你种的就是月季。”
      虞择一:“……”
      将遴:“笨蛋。”
      虞择一笑了:“是。我是笨蛋。”

      2025年,我们的故事里有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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