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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反目成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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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内侍摇摇头,朝跟着上官萦阳的阿桃使了个眼色,阿桃即时退下,再出现时,已经多领了几个宫人。
这些人将上官萦阳架回了椒房殿,这回上官萦阳没有反抗,眼泪也似乎流干了,她平静地,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一切。
接受她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滋味。
她倒在床榻上,而身旁的被褥,竟然好像还有刘弗陵的味道。
她立刻起身,命宫人将椒房殿的东西全部换一遍,她将他们之间的所有东西都毁了,棋盘、布偶……那些本来就没有意义的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就这样,她呆坐在椒房殿的廊檐之下,一日、两日……日升月落,于她不过是一些虚景。
她不想一辈子困在皇后这个牢笼之中,她的思绪飘到了沧池。沧池的记忆恍如隔世,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再也不是当时的上官萦阳了。
她一步步地,向着沧池走去,她的脚触碰到冰凉的湖水,那种冰凉一直入侵到她的头顶,可是她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拥有和这份冰凉融为一体的快意。
……
平君原本准备过了这个风头就去看上官萦阳的,这两日以来,无论是街头市井还是大内宫廷,都满布了权力更迭的讯息,百姓们尚且议论纷纷,朝堂之上更是各有肚肠。
许广汉为此可遭了一罪。他没在上官家搜出来的罪证,却由得别人搜了出来,有心人踩他一脚,重则是私藏祸心,说轻的,也是办事不力。
得亏张贺和病已求情,才只被贬为暴是啬夫,没有遭牢狱之灾。
夜里,许广汉借酒浇愁:“当年我是因为好心去帮人换马鞍,结果得罪昌邑王获了罪,那是我多管闲事。现今我不过是没有像他们那样落井下石,竟也能获罪?”
平君在一旁给父亲倒酒,她知道父亲的意思。上官家一倒,原本反对上官桀的人自然是变本加厉,原本依附上官家的人,下狱的下狱,还能有自由身的,恨不得以各种方式表现自己对上官桀的深恶痛绝,或是对霍光顶礼膜拜的,或是伪造上官桀的罪证用来自证有功的。
许广汉便因此受到牵连,他又喝尽一杯酒,不服输地对平君道:“君儿,人活着,总得讲个良心,是不是?”
平君点头称是。
许广汉便又叹气:“平君,云青既去了,我得再给你寻一门亲事。”
“我可不急。”平君撅着嘴,又给许广汉斟了一杯酒。
许广汉看着她,眼里流出几分真意:“你比阿翁可强多了,嫁了人好好过日子,也免得被我连累。”
“阿翁,父女之间说何连累?”平君不乐意听见许广汉这么说,她知道,本来云青死了对她名声影响就不好,如今许广汉又被贬了官,旁人说闲话的就更多了,顾虑这些,父亲才有这样一说,她道:“无论如何您都是我阿翁。”
“好女儿。”许广汉知足,自己拿过平君手上的酒壶,让她回去歇息了。
平君睡得并不安稳,大约卯时,她听见李见安在屋外叫她,她起身出去,才知道是皇帝派人来带她去椒房殿。
为首的宦官慈眉善目的,平君没见过,但心里也没觉得慌乱,她很快地收拾了一下,同母亲父亲告别后,便跟着人去了。
从掖庭去椒房殿的路她走过许多次,但这是最早的一次。朦胧的晨曦之中,她看不清那些屋顶飞檐,只隐约感觉到一点影子,影子自带一种威严,仿佛是一只沉睡着的神兽,让人不敢造次,只能蹑手蹑脚的,于是她比以往走得更小心了些。
椒房殿灯火通明,宫外跪着不少人。
而平君被宦者径直带入内殿,内殿里也聚集着不少人,人虽多,却没有一分动静。
平君迅速打量着殿中众人,除了侍女宦者之外,还有医者,还有……床榻之上一个青年男子,他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内里只穿着单衣,身形消瘦。
虽然消瘦,却自有气魄,让人不敢逼视。
平君连忙跪下,俯首请安。
刘弗陵冷冷的声音让她起身:“你素来同皇后交好,这些时日多陪陪她。”
平君抬头直视这位君王,他双眼黯淡,脸色惨白,薄唇无光,完全是一副病弱之态,整个人显得无比寂寥。
不久前,平君曾在沧池边瞥见皇帝的风采,那时候的他与今日判若两人,平君突然觉得难过,连忙移开目光,去看床榻之上仍在熟睡的上官萦阳。
她点点头,答应了皇帝。
刘弗陵起身:“照顾好她。”
说完,他便离开的房间,外头咳嗽声传进来,让人听着难受,平君想,作为九五至尊,皇帝也有许多孤独难捱的时候吧?
但她走到萦阳床边坐下,看着萦阳那张苍白的小脸,转念想到,皇帝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在其位谋其政,只是可怜萦阳被这局势连累。
皇帝带走了许多宫人,医者则去了旁殿候着,主殿之中,便只留下平君和阿桃陪着上官萦阳。
平君自然知道阿桃如今是什么角色,也自然比上官萦阳更能接受这个结局,她问:“皇后娘娘是怎么了?”
阿桃呜咽着说:“下午……娘娘竟去了沧池投湖,可把我们这些宫人吓坏了,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平君听了心有余悸,这个傻萦阳,为何要轻生,她可知她那些亲人,是有多么想求生的么?
不能活的人想活,能活的却去求死,这是何必?
两人又陪着上官萦阳待了会,阿桃去端了早点来,平君和她便先吃了。
一直到将近正午,上官萦阳才醒,看见平君,她便知道自己活了过来,没死成。
她可是万念俱灰。
平君将她的枕头垫高了些,给她端来莲子羹,道:“吃点儿恢复点力气,人能好受些。”
“平君姐姐,你让我死了罢,别管我了。”
“求死容易,求生才难,你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上天让你活着,你何必去和天抗争呢?”平君硬将一勺羹塞进她嘴里,接着道:“再说,你要是死了,陛下一定让我也陪葬。”
“陛下?”
“他昨夜还在这陪着你呢,我看他那样是病得不轻,估计心里也难受着。”平君趁着上官萦阳发愣的时机,又喂了她一口羹:“你们俩到这一步只能怪天意弄人,但无论如何,你别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上官萦阳突然一阵反胃,刚吃了两口的东西又都给吐了出来,平君看着心疼不已,安慰道:“想哭就大哭一顿吧。”
萦阳摇摇头:“泪流干了,就哭不出来了。”
阿桃忙着过来收拾,平君则一时无言以对,以往的上官萦阳,有气就发,难过就哭,哪里会说得出泪流干了这种话。
她让厨房继续给上官萦阳热着些吃食,此刻便不强迫萦阳吃了。
“原来陛下不准我死。”上官萦阳冷漠道:“我真后悔入这个皇宫,最是无情帝王家,刘氏向来有这冷血无情的传统。”
平君被她这说法吓了一跳,忙禁了她的声,又朝阿桃使了个眼色,道:“皇后娘娘,切不可胡言。”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做了他的皇后。”上官萦阳道:“既然他不准我死,我就留着这条命陪他耗着。”
“别这么说,我还在呢。”平君将上官萦阳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平君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
朝堂之上一阵暴风骤雨,雨过之后便是风和日清。
刘弗陵身体不好,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则重权在握,彻底肃清了上官桀的党羽,朝政稳定。之后,北方匈奴异动,他便派人出征北部平定暴乱,可大汉与匈奴的长期对峙始终不是长久之道,加上国内休养生息的各项需求,霍光便开始着重考虑两道政策。
一道是稳住北方,恢复与匈奴和亲的政策,一道是扩展西域势力,发展战略屏障的政策。
他在朝堂上始终有一批追随者,除去了对抗势力,他的要求,其余人只会更加前仆后继地去完成。
平君这段时间多在椒房殿陪着上官萦阳,刘弗陵召见过她几次,询问上官萦阳的近况。
其实上官萦阳的情况要比刘弗陵好得多,她只是一开始没有多少胃口,后来饿得发晕了,也就肯进食,进了食,人就一点点恢复了精神。倒是刘弗陵,整日病恹恹的模样,让平君不得不为他的身体担忧。
平君偶尔在上官萦阳面前提起皇帝,但萦阳总是避而不答,平君知道她心里还憋着气,便也不说了。
平君倒也问过病已皇帝的情况,病已没说什么,只道有专门的医者照顾皇帝身体,他们无需操心。
云裳坊的生意更加好,霍成君也确实与西域经商的队伍谈成了生意,丝绸之路上,便也有了她霍氏的一分力。
对此,病已向她表示祝贺,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霍家小姐倒是难得的害起羞来,再顺便向他抱怨了几句,说平君来得少了,她与何望都忙不过来。
病已便道:“她最近照顾宫里很累,我也希望她多休息,但她顾着布坊,特意让我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霍成君听着晃了晃神:“那皇曾孙殿下,你有什么喜欢的衣物,也在我这铺子里挑挑,在长安的公子们面前推荐推荐?”
病已便说了一二,霍成君叫铺子里的伙计仔细记着,又拿给病已看过,这才罢休。
病已同霍成君告别,出了门赶巧遇上了执勤的张彭祖,他现在是中郎将侍中,给兄长张千秋当个接应。
他吊儿郎当,走在气宇轩昂的张千秋身旁,竟活生生显得像个侍童,病已揶揄道:“好久不见了,中郎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