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白泽 ...
-
未明殿上,一位身着铠甲的天将正在点兵,远远见九重天上正有人驾云而来,来人一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身负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更衬得他发黑如墨,清俊出尘。
那天将定睛一看,原来是白泽星君,上界赫赫有名的“关系户”。
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却连跳四级,升为星君,令无数在上界修行了千百年的神仙们眼红不已。
据传他是白帝的转世,帝君唯一的弟弟,元炁道祖千百年来从未收徒,竟然就为了他这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破了先例,闭关悉心教授了他十几年。
也是,元炁道祖的首徒,这名头报出来就平白长了好几个辈分。
有人艳羡,就有人仰慕,这白泽星君在末等神仙里口碑倒是极好,他功力深厚,却向来平易近人,又没什么架子,比很多修为不行,架子十足的上仙们好亲近得多。
想到这里,为首的天将率先向他行礼,“白泽星君。”
“你们这是去往何处?”白泽点头回礼。
“回星君,末将正奉命前去捉拿大闹天宫的钦犯。”
“此人犯了何罪?”他说话不紧不慢,循循善诱,像是涓涓细流流淌进人心般。
“回禀星君,她推倒了上古灵树,烧了归一塔,还烧了昭雪宫,打伤了无数仙者和上仙。”
“怎么长大了还这般顽皮?”
“什么?”
这天将似乎隐约听到星君竟说这胆大包天的钦犯顽皮,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出了口,
“无妨,我与诸位同去,咳咳。”
白泽清了清嗓子,“也去看看这,唔,罪大恶极的贼人。”
天将听着白泽嘴上说着罪大恶极,语气却像是听说自家孩子在学校里打架打赢了。
但他回头见白泽星君又是一副清风朗月的神情,想到那贼人似乎很难对付,而白泽星君出身不凡,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当下便打消了犹疑,与白泽星君一起前往了凡界。
而在凡界,远离城市之外竟有一片荒野,这里满是险峻的高山,山壁上满是被洪水冲刷过的痕迹,怪不得凡界土地资源如此紧张,这里还未被夷为平地,开发作他用。
而在这山腰上竟然有座小茅草屋,这茅草屋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塌,完全可以想象建造这屋子的人是多么的不上心,不过也可以理解,正常人谁会在随时被洪水、泥石流冲垮的地方建屋子呢?
此时,屋子的主人正在一张破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有发现屋子里来了一位陌生人。
白泽挥了挥手,用法术扫落了桌椅上的灰尘,在小桌旁坐下了,又看了看这房间里实在是家徒四壁,无奈地叹口气。
他变戏法般从袖子里变出一套浅碧色的茶具,这茶具晶莹剔透,如玉如瓷,茶壶嘴还冒着热气,里面竟是新泡的上好的茶叶。
他眼见着盛炎夔熟熟地睡着,还翻了个身,完全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醒醒吧,再不醒,追兵可要把你抓走了。”炎夔听到一阵清音入耳,悠悠转醒,见自家破屋子里竟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清风霁月,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白泽见炎夔醒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由有几分犹疑。
但转念又想到,二人已有4年未见,当初见到她时,还是一个个头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如今,竟窜到他肩膀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养的一只小猫,短短几年光阴,竟长成了一只皮毛华美的猎豹,唔,还是只很有破坏力的豹子。
白泽不由又想起天将向他告状,细说此人累累罪行,条条款款,简直胆大包天,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不禁又扬起了嘴角,
“你是怎么惹下的这么多祸事?”
“闲着也是闲着,好久没去看看了。”炎夔也不看他,径直从床上爬起来,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倚靠着墙,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茶。
“唔,上好的六安瓜片,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喝这种甜兮兮的茶。”
上界涵养极好,人人称赞的白泽星君竟然也一时语塞,他不由怀念起三四年前的炎夔,当时,她还只有13岁,他在凡界从一群凶猛野兽的爪下救下这衣衫破烂的小女孩,那时的她虽然不通人语,又生人勿近,但和他熟了之后,也很是黏他。
每次,他给她带最喜欢的桃花酥时,她总是三步并两步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点心,迅速又不失文雅地小口吃着,心情好时,还会凑过来蹭蹭他的手臂。
那时的炎夔虽然话也不多,但性情温和,很是乖顺,看向他时眼里总闪烁着特别的光彩。
怎么如今,怎么如今,竟长成了这副样子???
白泽像所有孩子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家长,非常难以接受,那些“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很久?”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白泽扶额,
“上界已经派了天兵天将前来抓你了,你现如今虽然很是有几分本事了,都能安然无恙地从擎天手里逃脱了?”
说到这里,白泽仔细地端详着盛炎夔,确定她除了有几分无精打采,确实安然无恙着,又接着开口道,
“但这样天罗地网的抓捕,仍是再有本领的人也逃不过的,你还是先去外面避避风头吧。这是‘莲华’,是可以带你穿过‘天垣’的钥匙。”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散着灵光的挂坠,那挂坠是一片白色莲花瓣形状,似玉又非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像一片轻盈的雪花,凉凉地落在炎夔手心。
“钥匙?”炎夔打量着手心的莲花,那花瓣雕刻地精妙绝伦,宛如天生。
“对,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嘛?
这天下原本并无上界和凡界的分别,各个族群融洽地生活着。
然而,千年前的一场大战惊动了天神,天神化名孟章,为了平息战火,开天辟地,将世界分为上界和凡界,又用‘天垣’将凡界分成若干个‘世界’,分隔而治。
‘世’为时,三十载为一世,‘界’为空,以‘天垣’为边界,不同的‘世界’便是不同的时空,不同的风貌,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世界的和平,更是为了惩恶……”
“对,为了惩恶扬善,善良的人类被神赋予能力,可以前往上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成仙,贪婪的人类被惩罚继续留在凡界劳作,为上界提供不同的修仙材料,这些我早就听了无数遍了。”
说到这里,炎夔顿了一下,她似乎是极厌烦了这些陈词滥调,直盯着白泽,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且不论千年前的善恶是如何分辨的,就我们又何罪之有?千年前的恩怨更与我们何干?难道人生来就有罪?生来就低人一等?”
“炎夔……”白泽欲言又止,看向炎夔的眼神同情中竟有几分理解。
“不必多言。”炎夔的情绪收起得极快,很快就换上了她惯常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白泽星君为我送来钥匙,给我的亡命之途添了许多方便。”
“你拿着‘莲华’去南疆,找陆吾,我与他有一段际缘,你将钥匙给他看,他就知道是我了。他为人淳朴,心底善良,最是见不得苦难,所以定会帮你。往东80里,便是新界与南疆的‘天垣’,‘莲华’会给你指引。”
“他长什么样子?我如何去找他。”那枚吊坠乖顺地躺在她手心,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住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与你一般年纪,是南疆首领的独子,随身携带一块碧绿的玉牌,玉牌上刻有‘陆吾’两个字。”
白泽说完,便从炎夔手中拈起那枚莲花吊坠,绕到她身后,替她系在了颈项上。
白泽的动作流畅又自然,好像昨天还在为她做这些稀松平常的琐事,炎夔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13岁的孩童,又回到了在长流殿贪吃打盹、偷懒耍赖的日子。
颈项上的“莲华”贴在她胸口,如冰似雪,凉得炎夔一个激灵,她骤然回魂,是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天天跟在白泽身后的小小道童,
她是新界反抗军组织无一败绩的神秘杀手。
她是上古“神魄”选中的唯一载体。
她是盛炎夔。
她转身看向白泽,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道,“可有各界的舆图?”
白泽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不以为意地答道,“还没有,四方舆图是上界最高的机密,我尚无法接触到。你快走吧,我是随天将下来的,他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那你呢?”炎夔也知白泽所言确为实情,眼下确实不是长谈的契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白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眼睛都弯了下来,眼底像盛着一片柔软的湖,
“担心我做什么?大闹天宫,被通缉的人的可不是我。等风头过去,我再去寻你。”
炎夔见他言之凿凿,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想是自己关心则乱,从工具箱里翻出几样必备的东西,便和白泽告辞。
她心里隐约觉得有一些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驾驶着飞行器便向新界与南疆的“天垣”疾驰而去。
白泽远远看着炎夔的背影,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了。
真没想到年少时收养的小女孩如今竟也长成了这般能独当一面的样子,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苦难,白泽心想,是时候找人问个清楚了。
“擎天,没想到竟是你来擒我。”白泽平静地开口道。
“白帝的转世,元炁道祖的首徒,一个人便能画出困住三千天兵天将的迷魂阵,天界除了我,恐怕一时也找不出你的敌手。”
擎天说完,手举三叉戟,便直戳向白泽面门,那三叉戟上电光流淌,携着劲风袭来,赫赫有雷电之威。
白泽眼看是躲不过一战,暗自叹了口气,“烦将军指点了。”
他说完,缓缓拔出身后那把通体玉白的剑,那剑明亮如秋水,摘星剑动,一击便挡住了摧古拉朽的雷电之力。
“不愧是元炁道祖的首徒,实力果然是不可小觑。可惜,我今日才得见你真实的实力。”擎天见自己一击未中,收戟回身,又向白泽腰间袭来。
摘星剑上星辰之力流转,白泽身后大片星辰闪烁,他右手执剑,剑尖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哈哈!漂亮!!!”擎天边战边叹,似乎难得打得如此痛快,“再来!”
白泽忍不住内心叹道,这战神擎天实力惊人,可惜是个话痨。
“看我这招!!!”擎天将三叉戟直戳在地上,那地面瞬间就裂开一条数米宽的,数十米深的裂缝,擎天背后雷声隐隐。
白泽眼见裂缝中电光如蛇般窜出,连忙施展身法跃开,他步伐轻盈,衣带飘逸,全然看不出匆忙,他右手二指拈了个剑诀,按于剑身,他头顶星芒更甚,其中有几颗星星格外明亮,射出逼人的光彩。
那星光愈发外溢,竟又凝聚成了线,擎天定睛一看,正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北斗聚星!!!痛快!今日竟见得星君成名招式!实在是痛快!!”擎天脱口而出,话语里有赞叹,更有藏不住的兴奋。
擎天左手法力凝聚,毫不藏力地将毕生所学全化为这一击,直直地击打出去。
白泽头顶的北斗七星竟变换了阵型,化作了“人”字形,北斗星芒大盛,如天边孤雁,自有拣尽寒枝的满身傲气。
“北斗星转!!!百闻不如一见!星君果然深藏不露!!!再来再来!!!!”擎天实在是个武痴,打起来便忘了此行的目的。
其实,帝君遣人来捉回白泽时,是他主动请缨,倒不是与白泽有私仇,他早就想和白泽打上一场,可惜,白泽向来不爱与人争执,更别说和他约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架了,以及好久没有人能与他势均力敌地打上一场了。
白泽一面要应付擎天,一面担心炎夔出逃是否顺利,还要被这话痨言语骚扰,实在是有几分劳神。
正有几分分心之际,却见擎天将那三叉戟高举,漫天的雷电在他背后如盘踞的银色巨蛇在叫嚣。
白泽登时睁圆了眼,“玄雷焚天诀!!”白泽认出了招式,忙阻止道,“擎天,不可!这十道雷火若是落了下来,方圆数百里将再无生迹。”
擎天正打得酣畅淋漓,哪顾得上这许多,“星君,这附近本就是荒地,更何况凡间死上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擎天满脸不在乎,但他话锋一转,“有本事,你白泽星君就拦下我这十道雷火。”
其实,擎天也有些拿不准,毕竟白泽星君深藏不露。
别人以为他20岁就升为星君,是靠关系上位,但擎天知道白泽的实力怕是整个天界也无几个敌手。
若不是帝君担心他年轻难以服众,他自己向来又不在意这些虚衔,他如今至少也是真君上阶了,或便是与三十六重天的三十六位天帝也能将将打个平手。
白泽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身后和头顶的星芒却愈发显得寒凉。
“这是?”擎天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漫天的星辰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白泽抬眸向头顶凝结的北斗七星望去,那星芒一片雪白,他便是立于那漫天雪白中的唯一一抹剪影。
擎天揉了揉眼,他觉得那满天星芒亮得晃眼,晃出了片片雪花般的模样,可他还没来得眨眼,却见那星芒真如雪花般落了下来。
白泽仰着头,他如黑色蝶影般颤动的睫毛被碎雪细细密密覆盖着,终于与这铺天盖地的雪色融为一体。
“星落。”擎天像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呆滞地站立于一旁,和他一起滞住的还有他身后之前在疯狂叫嚣的巨蛇般的雷火。
在这漫天星芒下,日月山河都为之失色,千里银妆,万里生辉。
眼见星芒如雪花般片片坠落,覆盖在大地上,天地间却突然逐渐清明,在日月蒸腾的热气下,雪花般的星芒又逐渐融化。
“白泽。”一声沉吟从天边金色的重重云霞后传来。
“师父。”听得此声音,白泽连忙行礼,擎天也收起三叉戟在白泽身边半跪。
“与我回去,还要胡闹到何时。”那声音迟迟未肯露脸,却已足够威慑二人。
“道祖,白泽私放通缉犯,罪不可恕,末将正要将他捉拿归案。”擎天终于想起此行的任务,开口辩驳道。
“我的徒弟,我自会罚他闭门思过。”
“可……”擎天虽迫于淫威,还是想尝试阻拦下。
“如何?我还要与你解释?”
重重云霞后伸出一柄浮尘,那浮尘轻轻一挥,跪在地上的擎天便被劲风掀翻在地,连翻了几个跟头。
“哼!你如实禀报便是。”
那浮尘飘飘摇摇落下一根细密如头发的金色细丝,白泽轻轻一跃,便单脚立在了那发光的细丝之上,细丝载着白泽,像是金鳝般游动着,渐渐向天边游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白泽星君,你竟如此大胆,竟敢私放囚犯。”白泽正如此想着,边听远远一道喝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