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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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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两兄弟败得太快,北辰扶光飞来的身影就像是步步紧逼的死亡阴影,令人胆寒。
巨大的压力袭来,沈洺咬紧牙关,当机立断,握着承影剑转身冲向崖羽,与他贴身近战。
浓浓的黑雾腐蚀着沈洺的肌肤和血肉,皮肉炙烤的腐臭气息瞬间传来,沈洺不停地快速挥剑,只要他速度够快,黑雾就来不及将承影剑全部吞噬进去。
沈洺一刻不停地施展着剑招,想用极致的速度破开崖羽的防御。
但此时北辰扶光已经接近了三人。
叶清洛立刻回身阻挡,无数道闪电从他身后接连射出,就像骤然绽放的烟花,在北辰扶光身周轰然爆炸。
北辰扶光飞来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他身披金光,面色默然,抬手之间,竟将所有闪电都劈成两截,然后犹如活物的金芒瞬间将叶清洛吞没。
“啊啊啊啊啊——!”
万剑穿心的剧痛传来,金芒中的每一丝光线似乎都变成一柄利剑,无数次穿透他的全身,穿透皮肤、穿透血肉、穿透骨髓,巨大的痛苦包裹住他整个人,最后穿透他的灵魂。
叶清洛在剧痛中挣扎着引来雷电解困,无数闪电涌入金芒,向着他快速奔袭而来。
可袭来的闪电在刚刚接近叶清洛的时候,就在一瞬间被金芒吸收,被转化为威力更加巨大的电流,尽数穿透叶清洛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叶清洛疼得脑中一阵阵泛白,他张大了嘴,却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叶清洛的周围金光交错,夹杂着雷电肆虐,一遍遍穿过他的身体。他的皮肤如纸般惨白,爬满蓝紫色的伤痕,组成令人目眩的诡异纹路。
“砰!砰!砰!”
突然,四周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沈洺手持承影,硬生生在金芒中劈开一条通道,紧紧拉住了叶清洛的手。
触电的刺痛瞬间从叶清洛手上传进他的体内,沈洺死死咬住牙,拽着叶清洛向前飞去,想要脱离金芒覆盖的范围。
但身周的金芒无孔不入,沈洺只能勉强护住两人的要害,无暇顾及其他。很快,他的四肢慢慢出现无数被穿透的细小血孔,渗出的鲜血浸湿了衣衫。
密密麻麻的刺痛布满全身,仿佛无数只蚂蚁啃食着皮肤、血肉、骨髓,正一点点把他们的身体蚕食一空。
沈洺咬牙苦撑,浑身浴血,秉着一口气把叶清洛拖出了金芒。
万箭穿身的痛苦终于结束,金光散去后,沈洺眼前依旧不停闪动着大团大团的光片,令他头晕目眩。
沈洺极力地睁大双眼,下一秒,视线中的光片瞬间消失,无尽的幽深黑夜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灼热的腐蚀气息爬满全身,被金芒刺透的伤口还在流血,黑色的毒气就顺着血孔钻进体内,极大的痛苦再次袭来,由内而外侵蚀着沈洺的身体。
——刚刚脱离金芒范围的两人,竟然又陷入了崖羽充满腐蚀毒气的黑雾之中。
痛苦,极致的痛苦。
除了痛苦,沈洺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他脑中唯一想着的,就是求生的欲望和紧握着的叶清洛的手。
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带叶清洛逃出去。
沈洺一手拉着叶清洛,一手挥舞着承影剑,面对没有尽头的绝望黑暗,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
可黑雾对承影剑的压制比金芒更胜,这片黑暗无法斩断,更没有边际。沈洺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黑暗里兜兜转转,四肢越来越沉,仿佛被无数只手死死抓住,连握剑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辛。
他在黑暗中抬起头望去,一丝光亮突然出现,就像是深入枯井中的一根蛛丝,诱惑着迷途羔羊。
沈洺下意识地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但还没脱离黑暗,痛入骨髓的熟悉刺痛又冒了出来,前方的光亮哪里是出路,明明就是北辰扶光布满金芒的死亡陷阱。
沈洺怔住了。
他被痛苦折磨得无比脆弱的神经,只差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就要瞬间崩裂。
他睁眼看着前方,眼前漆黑与金色交错出现,哪一面都布满危机,根本没有出路。
他只能紧紧握住承影剑,紧紧握住叶清洛。
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他们已经输了。
他要带叶清洛逃出去。
——怎么逃出去?逃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沈洺感到右手突然一重,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的身体突然被重重甩开。
一片漆黑中,面色苍白的叶清洛对着他微微一笑,瞬间消失在黑雾与金芒的交界处。
“清洛——!”沈洺看着他消失在眼前,目眦欲裂,可被叶清洛重重抛开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不断向下坠落,离天际越来越远。
很快,沈洺坠落出黑雾的范围,远远望去,空中弥漫的黑雾与金芒几乎融为一体,黑金色的光幕交织成一片巨大穹顶,将整个青阳市笼罩在其下。
沈洺双眼充血,视野已经全部被血色浸染。
他无比张惶地在空中寻找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能看见立在穹顶顶端的崖羽和北辰扶光。
但他看不见刚刚推开他的叶清洛。
叶清洛就像已经被黑金光幕彻底侵蚀溶解一般,找不到一点点踪迹。
不可能,不可能的。
“叶清洛!叶清洛!”
沈洺在坠落中疯狂大喊,他不要命般汲取着体内仅剩的灵力,强行冲破千疮百孔的经脉,灵气从他周身血孔中透出,蒸腾而出的血气携带灵力,包裹着沈洺全身,他的四肢终于有了知觉。
“砰!”
已坠落至地底的沈洺重重蹬向地面,脚下的街道瞬间裂开一片深坑,他没有一丝停顿,立刻向着天空上的穹顶飞快弹射出去。
叶清洛!叶清洛!叶清洛!
沈洺如同一枚炮弹般冲进光幕之中,瞬间袭来的痛苦令他灵魂都随之颤抖起来,但他依旧没有停留,灌注着透支的灵力,一剑劈到了崖羽和北辰扶光面前。
“轰隆!”
崖羽接下了这一剑,但还是被巨大的冲击逼得连连后退,承影剑势之下,整个穹顶都在剧烈晃动。
崖羽咽下喉头涌上的血腥气,冷冷说道:“叶清洛已经死了,你觉得你一个人还能赢过我们?”
沈洺握着承影剑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斩下的每一剑都比之前更重更快更疯狂。
“不可能!”沈洺想要大声反驳他,可发出的声音却颤抖到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状若疯癫的沈洺就像解开封印的魔鬼,不断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灵气,一剑接着一剑重重砸下,崖羽竟被砸得还不了手。
“他死都死了,还能在哪里?”崖羽大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沈洺双眼赤红,狠狠一剑劈到穹顶之上,劈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穹顶下的黑金光影从裂缝中溢出,如影随至,拉扯着沈洺的四肢,要将他再次拖入无尽地狱之中。
沈洺却没有反抗,他握着长剑,转身面向光幕,一跃而下,竟主动跳进黑金交织的光幕之中。
叶清洛还在里面。
他一定还在里面。
黑金光影将沈洺吞没,围绕着他疯狂涌动起来,尖啸着庆祝又一具新鲜□□的收获。
崖羽低头咳出一摊鲜血,语气狠戾:“找死。”
连叶清洛这样的上古大妖掉进这里,都会死无全尸,更别说肉体凡胎的沈洺了。
沈洺在无边无尽的黑金光幕中极速下落,巨大的痛苦侵蚀着他。
他咬牙维持着神智,在光幕之中快速寻找着叶清洛的身影。
但伴随着剧痛,理智已逐渐远去,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爬满了骨髓和灵魂。
就在这时,沈洺的下方幽幽传来一个声音:“三珠树在厌火北,生赤水上,其为树如柏,叶皆为珠。一曰其为树若彗”
这个声音飘飘荡荡,在整个穹顶之中四处回荡,一道白芒从声音传来的方向蔓延开来,竟将黑金色的光幕掩盖过去。
白芒深处,并肩站着两个人影。他们相对而立,双手交握,即便身上全被鲜血浸透,狼狈不堪,此时此刻却散发出浓厚而纯净的神性光辉。
正是北辰闻天和北辰落夜。
“北辰三珠树,为树如柏,叶皆为珠。”
随着他们低低吟诵,纯白光芒从他们交握的双手中亮起,两个人沐浴在白色星光之中。
穹顶上方的北辰扶光似有所觉,猛地低下头去,望向白芒中心的两人。
他很快就明白了两人想做什么,一直淡然的神情终于变了。
“你们……何至于此……”北辰扶光面色苍白,发出微颤的叹息。
崖羽也发现了异样,问道:“怎么回事?”
北辰扶光摇了摇头,双手无力垂下,深黑色双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崖羽眉头紧皱,低头看去,才发现北辰两兄弟散发出的白芒不知不觉已穿越整片黑金光幕。
这道白芒就像一株脆弱又顽强的小草,在致命危险的黑金光幕中艰难求生。它蜿蜒而上的光芒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细微,几乎要湮灭在黑雾与金芒之间,却又总在快要断裂之时突然萌发出无穷的生命力,继续向上冒出新的细小枝芽。
终于,这道微弱的白芒爬上了穹顶,轻轻系在了北辰扶光的脚踝上。
“砰!”
北辰扶光脚下的穹顶轰然倒塌,黑金光幕随之飞散,漫天金芒如潮水般退回他的体内,只留下空茫茫的黑雾在空中四处盘旋。
北辰扶光怔怔地睁着双眼,被脚踝上的光线牵引着,飞快坠入身下纯白的光源之中。
就像是雏鸟归巢,一滴水珠落入海洋,远行的游子终于回到家的怀抱,他轻轻坠入棉花糖般柔软温暖的梦境之中。
北辰闻天和北辰落夜伸手接住北辰扶光,一左一右握住他的双手。
“大哥。”
“大哥。”
北辰扶光看着两个弟弟,一直冷如寒潭的双眼终于泛起波澜,两行热泪蓦然滚下。
“闻天、落夜,都是我错了……”
两人相视一笑,北辰闻天轻声说道:“大哥,不怪你。自从我们化为人形后,总是聚少离多,各自分隔一方。我们三兄弟分离太久,才让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如今这样,我们终于能再不分开了。”
北辰扶光闻言,嘴角微动,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好。”
耀眼的白芒中,三人交握的双手突然变成木质的躯干,然后是手臂、胸腹、脖颈,最后整个人都变成粗壮的树干。
他们的双腿变成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嵌入地面,他们的身体互相缠绕,不断向上生长,茂密的枝干和树叶在烂尾楼间层层攀爬延伸,一株占据了整个烂尾楼街区的参天大树转眼生根长成。
漫天璀璨星光下,巨树的树叶全部化作晶莹剔透的珍珠,远远望去整株树好似一颗耀眼彗星。
巨树的树冠顶破黑雾,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一条细长的藤条穿梭在烂尾楼间,向下抽回,藤条的末端,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
沈洺已陷入半昏迷之中,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浑身上下布满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道道伤痕之下,皮肉翻出、鲜血飞溅,惨白的少年几乎已经流干了所有血液。
但即使如此,他的双手还是紧紧抓着,十指扣紧,僵硬的指节泛着青白,因为过于用力,变得如僵尸一般狰狞。
他的右手握着承影剑,他的左手,则死死抓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叶清洛。
藤条将沈洺和叶清洛轻轻放在地面上,沈洺在落地的一瞬间,猛地张口喘起粗气,喉中发出破旧风箱般“喝喝”的声音。
他飞快翻身坐起,透过被血色浸染的视线,看向手中抓着的叶清洛。
此时的叶清洛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人形还是真身了,他的身体只剩下了小半截,末端的四肢不知断在了哪里,分不清形状。整个人上上下下血肉模糊,几乎已经变成一摊烂肉,更别说能辨认出五官了。
若不是他的胸脯还在微乎其微地上下起伏着,几乎已经与死尸没有区别。
“…………!!!!!!”
沈洺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恐惧侵蚀了他,他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每一次跳动都传来令灵魂颤抖的剧痛。
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害怕一点点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叶清洛彻底死去。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只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起伏的胸口,祈求这一刻永远不要停下。在这被无止尽拉长的瞬息之间,就算叶清洛永远只剩下起伏的胸口,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换。
只要他还活着。
沈洺耳中再没有其他声音,世界一片寂静,脑中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响,几乎要冲破他的头顶,带着血浆轰然爆炸。
他知道,叶清洛胸口停止起伏的一瞬间,他的理智和生命,也会在同一刻随之终止。
停滞的呼吸带来头晕目眩的窒息感,沈洺却根本找不到呼吸的感觉,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缺氧抽搐起来,冷汗打湿了他的额发,他痛苦地蜷缩起腰背,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哈……哈……哈……”他张大嘴想要呼吸,却根本喘不过气来,只能发出窒息般空洞又嘶哑的吸气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沈洺绝望地紧闭双眼,不知何时,泪水已打湿他的脸颊。他张着嘴无声呐喊,却不知该如何祈求希望。
叶清洛,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