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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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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阖业硕之劳心伤神，无几人晓得。羽伦之毙亡，太过突然，令其措手不及。恼羞成怒之霍隆熙，亦是心乱。
最近，霍隆熙的火气很大。珍贵的瓷器、玉器，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当然，这些，都是他那个孝顺的儿子——霍隆掩云，四处找来哄他开心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霍隆熙的心里气啊，要是真孝顺，就乖乖地按他说的办啊？
他本想，这次羽伦南行，是个可以大加利用的绝好机会。
他更相信，珅琚珷之计划，可谓滴水不漏。珅琚珷派杀手去要羽伦之命，并刻意嘱咐他们，在他死前，别忘了割破他下身的衣，好好羞辱他一番。同时，霍隆熙又安排掩云去救羽伦。
若是羽伦因此而对阖业硕恨之入骨，决定谋反，就留着他的命。为掩人耳目，避免打草惊蛇，他让掩云劝羽伦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去封地，暗中以前朝皇子的身份号令群雄，与霍戎里应外合，夺取天下。如此这般，疆内便不得不对霍戎称臣。
如果羽伦还是执迷不悟，抵死效忠，就叫掩云再派人杀了他。这样，世人就会以为是阖业硕谋杀前朝皇子，以绝后患。之后，再叫人放话出去，煽风点火。已被阖业硕安抚好之前朝之遗老遗少，也必会人人自危。他失了人心，天下也便岌岌可危了。
珅琚珷与霍隆熙一道，就等着一切按照计划发生。珅琚珷为自己能想到如此绝妙的计策而得意洋洋，霍隆熙更是对其谋略作出大加佩服之模样。
而霍隆掩云办得如何呢？救了羽伦不假，接着就带着他消失了。这消失了，能不让阖业硕起疑心吗？更让霍隆熙气的是，密报都来了一阵子了，掩云的信还没到。
掩云不是不知道，信不到，父王会大怒。可他要编造理由，让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才行。冥思苦想了良久，终于，他寄了一封信给霍隆熙，阐述了他做这一切之理由：
其一，赫靖羽伦被阖业硕之宠妃蛊惑，与朝廷作对之心难以坚定。而羽伦不去封地，便可同她一刀两断。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她都再影响不到他了。
其二，封地之生活太过安逸，或许会使羽伦忘记了血海深仇。而这一躲，便逼他走投无路，非反不可。
其三，难保老奸巨猾之阖业硕，不会在霍戎完全控制羽伦之前，先下手为强，对其施以软禁与监视。在封地，羽伦在明，他人在暗，总归弊大于利。
为使霍隆熙放心，掩云甚至于信中向其保证，一旦羽伦所为威胁到藿戎大业，自己必会毫不手软地把他杀了。
掩云看了几遍自己所编之理由，自己都不禁要相信了。为了羽伦，掩云跟他一向敬重的父王，撒起谎来了。
不过，掩云将羽伦带到习云山庄之真正目的，是为予他个清静之处，以疗愈心头之伤痛。
改名换姓之后，便无人再知他受过宫刑，亦不会对他侧目而视。
他带他离开之时，齐父王之百般谋划于不顾。
在羽伦做了庄主后，掩云静下心去想之时，亦从未后悔当初所为。
他深知羽伦不该受这么多苦。他甚至想，羽伦若是不想报仇，从此归隐，他也不会再劝他与阖业硕为敌，或是去霍戎与他共创大业。
他之伤痕与白发、他之单薄身躯与深陷眼眶，掩云看于眼中，痛若切肤。
他望羽伦为己而活，开心便好，莫要为谁再作牺牲！
霍隆熙收到了信，认为掩云所说亦不无道理，气便消了不少，却是随而又想——掩云愈发不服管教，对自己是个不小的威胁啊！
习云山庄里，羽伦和掩云，一同看着巨案上之地图。
“非复仇不可？”掩云在地图边盘旋了半天，谋事中，却脆生生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他若是真如信里向父王保证的那样，怂恿羽伦招兵买马，又怎会这样问？他这是劝他复仇吗？
啪！锃亮短刀扎在图上帝都之处。一只血色全无的枯手，紧握刀柄。
“非复仇不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羽伦积恨难解，用尽浑身气力，把那皇城之处捅破。
猛地拔出，短刀寒光骤闪。掩云别过眼，只觉刀尖寒气，灼灼逼眼。刃上那一抹亮，横贯于眼前，任他万般摇头也挥之不去。他羞于抬头，只觉心中有鬼，方才如此吧。
羽伦面色坚定，瞳中微光，不弱刃间冷冽。“‘轮治法’三年一轮，太短。三年，建设一个地方，太短。”点着，他略有所思地说道。语气不紧不慢，却暗藏玄机。
“我也这么觉得。可太长，这些领主就更不愿意走了。”掩云也看着地图，赞同着羽伦的看法。
“对。所以，依目前形式看，阖业硕是不会同意延长封地管辖期的。”羽伦说道。
“你想到什么了？”掩云问。
“若是有人在朝堂上以治理封地为由，请求延长管辖期，阖业硕必会不许。”羽伦推断道。
“那是自然。”掩云答道，眼仍旧盯着地图。
“所以，就要有人奏，他不许。君和臣各有打算，必然互有不满。再加上本来被封了坏地、削了势力的，就对‘轮治法’颇有微词。这两伙情绪加起来，再有人煽风点火……”
“精彩精彩！有了你和阖业硕斗志斗勇，历史才会精彩！”掩云听罢抬头，对羽伦谋事之才连连称赞。
“历史本就不该有我俩同时存在……”羽伦低低一叹，“不！是史书中，无需有我！”
“如此说来，历史跟史书，是两码事啊！”掩云道。
“我有时在想，是否同一段历史，史书应该有两本。一本予天下人看，一本给自己看。”羽伦说笑道，“试想，我若是书中人，必不愿被外人知晓，那日被暴暴匪刺破衣衫之辱！”
“那你便能理解阖业硕么？”掩云听羽伦如此说，便是想起阖业硕意图逼史官修改史书之举，径直问道。
“也能，也不能。”羽伦如实道，“若他同我一样，受不愿世人所知之辱，那便是同我有相近之情感。可他要改的，为王朝兴替之历史，便是骗了天下人……”
“他很擅长骗天下人。”掩云点了头去，戏谑道，“有消息说，他停修合葬陵了。难不成那宠妃不受宠了？他修了一半儿，又不想和她葬在一起了？”
“不会。你不了解，她是那种，你和她呆得越久，就越离不开的美人。”羽伦道。
管荣于听得这二人所言，便是心下叹去——这个霍隆掩云，怂恿羽伦对付阖业硕倒是未见积极，一直希望他忘了那祸水才是真心！他果真对这羽伦公子生出了异样之心思么？
“话说帝王总是阴晴不定！最后说不定想和谁葬在一起呢！皇帝嘛！我父王的美人，我都没认全。”掩云哈哈大笑，掩饰着他欺骗父王后心里的自责与迷惑。
“你父王没有真正爱过的美人吗？”羽伦问道。
“在我出生之后，大概没有。在我出生之前——”掩云不曾多想，只随口道，“也许吧！”
真是有了兄弟忘了爹啊。霍隆熙也成了掩云玩笑里的人物了。掩云似乎为了这无亲无故之兄弟，正一点点远离他的父王霍隆熙。——管荣心下偷想。
“你觉得我俩该向你父王学吗？”羽伦说起玩笑话来。
“不行，美人太多，招架不来。”掩云……，“不过，我父王可是不错的试金石，他要是能被阖业硕的宠妃迷住，收了心，才证明她果真魅惑之功了得！”
“你就是不肯放过她！总是无端出演针对她！你又不是没同她相处过！明知她不是这样的人！”羽伦道。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掩云瞪了眼去，“你莫不是怕她不得宠，心疼了？”
“确实！我甚希望她得宠。不过，停修合葬陵，同她得不得宠，怕是没何直接关系吧！不过……”羽伦语声一缓，“我亲自去了运材之地查看。”
羽伦虽对阖业硕有怨有恨，可深处京城之内，身为史官之时，便是克承操守，少提朝堂之事。
如今他离了京城，自受侮辱，方是提及。
“你还挺有心！”掩云道。
“为了记录历史罢了！”羽伦如实道，“我把那散落地面之零散木材收集一些，带去问了懂行之人，方才得知，它们稀松易腐，甚是廉价。而运材之人，却个个体魄健壮，怕不是久练之兵。”
“所以，你觉得，他以修建陵墓为借口，暗自运兵进京？”
“是！”羽伦猜测道，“早闻御擎之地，有厉氏一族，养强兵与良匠。”
“良将？”掩云听错了，“阖业硕封的御擎王么？”
“也对，也不对！”羽伦为怕掩云误会，便于纸上写下“匠”与“将”二字，细致解释道，“御擎王确为良将！不过，听说他亦……，所以，此‘匠’非彼‘将’啊！”
“你如此了解这个御擎王？”掩云道，“有渊源吗？”
“因为义父早先希望我去他处……”羽伦低声道，似有后悔之心。
“但是你没去！因为那宠妃？”掩云打断羽伦，不觉激动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她那张脸吧！世上貌美的女子多的是，你必须得忘了她！”
“如今只是兄妹之情！你莫要再胡言乱语！”羽伦颇觉掩云太过敏感，随而却是不免颓唐低语，“她怕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人未亡，家书难至，空牵盼……’”
翰琼忖度了许久，自是不忍把浣彤所写之信烧掉，终是携其去见阖业硕。
阖业硕攥着信，静默了一会儿，才发现手心里已然有汗。他想把它毁掉，却更想看。
僵了半晌，阖业硕终是抵不住诱惑，将信拆开了。字里行间没有半点暧昧之语，全然是一篇暖意融融之家书，尽是述说自己在京城如何安好，请他放心、盼其安好之语。他们化敌为友之愿望，亦占了诺大之篇幅。
阖业硕读着浣彤所写之字字句句，手心之汗渐渐散去，眉头悄悄展开，嘴角于不经意间勾起很是欣慰之淡笑，将信递给一旁正是忐忑之翰琼，口中念着浣彤所写之词句——“但求心湖无漾，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翰琼略读一遍，感叹阖业硕之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羽伦已逝，如何化敌为友？君臣不禁同时叹起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