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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碎心残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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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碎心残颜
盼回
只替亡人苦伤悲，
不念今人心成灰。
盼记吾心半分好，
执手携子同吾归！
——纳古阖业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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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颐心斋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犹如大海捞针。”阖业硕边说边叹气。
“那——皇上的意思是？”翰琼问道。这些天，翰琼起早贪黑地去找，可还是一无所获。阖业硕说得不错，天下之大，哪里找得遍呢？
“她剪了头发，能去哪呢？”阖业硕目光呆滞，自言自语。
“剪了头发？”
“她——用羽伦的剑割了头发。”
“臣告退。臣再去找！”翰琼赶忙离开。
……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阖业硕由翰琼带路，亲自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尼姑庵。“把这里守住！任何人不得出入！”阖业硕左右打量了一番后，冷冷地命令道。
“是。”大内高手们听令，火速将院墙和大门围了起来。
进庵后，阖业硕和翰琼得到的答案正如他们所料：庵内最近并未收留一对母子。
阖业硕在庵里走动，心里想着什么。
突然，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是思回的声音！寻声而去，阖业硕来到一间屋前。
浣彤听到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就意识到，有人越来越近了。她想抱着思回从后门出去。可无论她怎么哄，思回还是哭个不停。无奈，她只得放下思回。一个人从后门离去。
阖业硕推开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在啼哭的儿子。他一下冲上去，将他抱在怀里。思回的哭声、思回柔软的身体，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亲切。小家伙儿的哭声，撩得他心疼。他轻轻地摇了几下，怀中的宝贝居然不哭了，口中吐起了泡泡。他再摇一摇，刚才还哭闹不停的宝贝居然嘎嘎地笑了。霎时，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这就是骨肉亲情吗？
阖业硕环视了一下屋子，只见一旁的桌上，摆着似曾见过的一把瑟。瑟旁，是羽伦的贴身佩剑。
这？不是紫檀轩里的瑟吗？他认出来了。原来，这就是你柜里锁的东西！心头瑟瑟地一紧，见到思回的片刻欣喜已然淡去，似被细弦捆绑。
既然屋里只见孩子，不见浣彤，阖业硕已然明了，不消说，她一定就在附近。可诺大的庵里，躲个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
“你们都出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翰琼听令，带着其他人退出门外。
“思回，告诉爹，娘在哪儿呢？”阖业硕低头问怀里的宝贝。小家伙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拽着他的衣服。许久不见，他想他们的孩子了。他用脸去贴他的宝贝。也许是脸上的胡茬把小家伙弄疼了吧，思回又哭了起来。
“彤儿，你在哪儿啊？你出来啊！朕来接你回去了！跟朕回去吧，别让思回再哭了！”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浣彤，这时就躲在屋后。她听见了阖业硕的期盼，听到了思回的呼唤。她不想离开阖业硕，也不想离开思回。她真想一下冲进去，带着他们的孩子，和他回去。
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意志悄然脆弱，任她万般全力告诫自己。她死死地抠着门框，想离开，可腿却奈何也不听使唤。
心于无声处狠命地抽搐，泪于憔悴的面庞上肆意地流。木刺扎进手里，她似毫无知觉，动都未动一下。莫非是被命运捉弄的痛，盖过了十指连心的痛？
我该怎么办啊？和他回去，忘了他对羽伦用刑，忘了他杀了他吗？我还要继续爱他，陪他和孩子吗？谁陪羽伦呢？他死得冤啊？
啜泣声从屋外传来。“彤儿？”阖业硕放下思回，飞快地推开后门。
月光撒到一如往昔般坚毅的面庞上时，他揉了揉疲惫的眼，失望地傻笑了，“幻觉吧！”空落落的院落里，孤独的树干扎在那里，没有半个人影。除了孤独的月，和不合时宜的梨花飘香，他什么都没看到。
寻着冷寂悠然的银白月光，阖业硕慢慢地仰起了头，自言自语道，“小小，你可还记得，我们映雪赏梅的那夜么？也是此般地月明星稀。你说的那四不可靠。朕翻过好多史书，真的发现，‘君宠’确实最不可靠了。如果你回来，朕要让历史为之惊讶——朕对你之宠爱不会变！若你仍然不信，朕就在将来，带你离开！只为向你证明，朕对你之宠爱——可靠！”
“梨花飘落的季节里，你的话，朕没忘……”
禅房的转角处，圆柱后面，躲着这些天令他茶饭不思的女人。泪早已打湿了她的衣襟。若不是背负着羽伦的仇恨，她定会从柱后出现，奔向他的怀里，纵使——纵使她明知道“君宠”不可靠，也愿只为了他这番暖人心怀的话，与历史赌一次。
木讷地任梨花拍打着面颊，他无声无息地进屋去了。
拂掉脸上的泪，她心意已决——以后，就青灯古佛，为羽伦诵经，了此一生。只盼着阖业硕这个当爹的，会好好照顾思回。她不能再做对不起羽伦的事了，她不能让羽伦死不瞑目，她不能让他的在天之灵再去伤心。她奈何也忘不了，自己与阖业硕的幸福，于苦难的羽伦来说，是罪恶！
阖业硕在屋里摸着思回。好半天，翰琼敲门进来了。“皇上，要搜吗？”
“要是搜到了她不肯跟朕回去怎么办？朕——过去强迫她太多了，用的，都是羽伦这个把柄。现在，羽伦死了，怎会再听朕的话？何况，她以为，是朕干的……朕不想再强迫她了。”
“这——皇上，恐怕别无他法。”
……
“交出婧妃娘娘，皇上就不予追究，还会赐予你们丰厚的香火钱。否则——这寺里的人，都别想活到明天！你们想好了，是娘娘大，还是皇上大。她的那点儿香火钱，够你们烧几天？”翰琼横眉怒目，尼姑们都吓得瑟瑟发抖。
翰琼说到这里，阖业硕从后面出来了。“把人交出来，朕没有那么多耐心和功夫跟你们费口舌！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尼姑们吓得跪了下来。翰琼顺势拔出了剑。
“不用为难他们了，有话和我直说吧！”
是彤儿的声音！阖业硕和翰琼听了，同样地欣喜。他们就知道，对浣彤，这招最有用了！但当他们转过眼去时，都怔住了！
还是那张白净的脸，还有泛红的眼圈和鼻翼。只是，头上的发，全不见了！三千烦恼丝，真的断得干干净净了！
阖业硕一时呼吸不畅，顿感头重脚轻。“跟朕过来。”摆手的力气都险些失掉了。
回到禅房，阖业硕看着那瑟和剑，脸上伪装的坚毅全无。暗淡的眸子盛满悲凉，有气无力地问：“真的这么绝情？”悲切的声音，塞满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没了她的日子，他仿佛失了魂魄。今日再见着她，只想感化了她，要她随自己走。“过来。朕没那么可怕。”
她退着。岂是害怕？是不能抗拒他温柔的全力逃避。退得失神，失手打翻了身后的烛台，烛火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摸索着蜡烛，两只手撞到了一起。她一缩手，再去探手时，被热辣辣的烛油，烫个正着。
他硬生生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里，喃喃地道：“朕不能没有你……”
他的悲切，撞击着她苦苦维持的决绝。对他宽厚手掌的眷恋，似要把她心里的动摇生生出卖。
“皇上，可要臣等进去伺候？”见烛火忽的灭了，翰琼恐有事端，凑到门口问道。
“拿灯进来。”阖业硕说罢起身。
门开了，翰琼秉烛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浣彤，也不敢多问，又退了出去。
“让朕看看你的手，有没有烫伤？”他靠近他，她装作无动于衷。
“没有。你走吧！”退到墙角，挣扎着站起。
“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是你绝情！你只会暗藏杀机！你还是回去吧！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我的心，随着羽伦，一起死了。”强逼着昧心话出口，不敢看他痴痴的眼。
她只想他快走。木刺刺进手里，却仍想多近他一分的眷恋，终使她明白：对阖业硕，她是无力拒绝与招架的。
“朕知道，朕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朕在你走后，给你写了一封信。你看看，再决定不迟。”说完，阖业硕掏出信。
“不用了。我既已断发为尼，就已决心远离红尘，不问世事。信，你还是拿回去吧！”她对着墙，说出这些绝情的话。她不敢回头去接信。她万分不忍见到他凄楚的眸子。她怕自己会动摇。为何怕呢？不就是因为自己已经动摇了吗？
“你看吧，朕到外面去等。”阖业硕说罢，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马上转身，抓起那封信。她拼命地克制自己，“我不能看，不能看。”可无论怎么克制，她的手都不听话地去封里掏那信纸。她强迫自己去看那瑟，想那断弦，想她对羽伦的亏欠。终于，她走到烛火前，将手中之物凑了过去。
烛火烧到封时，她的泪簌簌滑落。烛光，把她本就憔悴不堪的脸照得愈加泛黄了。
可不消片刻，她又猛地把封扔到地上，用力地踩。她终究是舍不得烧啊！绝望地跪在地上，手颤颤抖抖地抽出信纸，又颤颤抖抖地打开，再颤颤抖抖地看完。那一字字，一句句，使她的眼睛，终于大雨滂沱。
信纸湿了，墨迹模糊了，她心灵的堡垒，被击跨了！
又是死命地哭泣，如同那天在泥地里离去之前般的痛苦、无助与不舍。
抱起瑟，泪水淋湿了弦。“羽伦，我对不起你！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一边，是羽伦的断弦之瑟。一边，是阖业硕的恋泥之语。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羽伦，怪我！我就该把信直接烧了！我就是不该看啊！”这瑟和信，又要把浣彤扯碎了！
门又动。浣彤走过去，靠着它。
一扇门，两边贴着两个爱得欲罢不能的人。隔着这扇门，浣彤仿佛感受到了阖业硕的体温。她想一下打开这扇门，冲到他的怀里，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可她知道，她不能！那剑和瑟就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羽伦的在天之灵会不安息！
可这封信，以及阖业硕的一言一行，都使她更加明白：自己，是抵御不了阖业硕的温情与眷恋的！
除非，他再也不来找她了！
过了好久，她开门了！这次，阖业硕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这是为什么？你怎么能毁了自己的脸？”阖业硕几近崩溃！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再不来找我！”她撒谎了。她没有说：因为，只有你再不来找我，我才会断绝尘缘，以赎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