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偏执的帝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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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风光，一半水一半山。
周昭珏坐在舟上，不知为何，近几日他总觉得浑身乏力，像是害了病，心脏总是时不时抽抽地疼，好像有什么事情，逐渐要脱离他的掌控了一样。
“二哥，你面色怎么阴沉沉的？”
一舟四人，周昭乐是唯一一个敢亲近周昭珏的，他生母慧妃早逝，自幼寄养在皇后名下，因而他与周昭珏的感情算得上是兄弟几个里最深厚的。
周昭珏瞥了他一眼，被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闪到头疼，于是抿着唇不说话。
倒底是谁教这死孩子穿成这样的。
所幸周昭乐是个迟钝的，并没有看出亲哥眼里的嫌弃，仍是无知觉地凑上去，贱兮兮道：“怎么样，江南女郎是不是和京都里的那群小娘皮不同？要我说二哥，你就应该早早定下一家哄父皇开心！”
周昭珏：“谁说我是来选太子妃的？”
周昭乐诧异道：“大家都这样说的，父皇也默认了，二哥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切莫要任性行事。”
父皇。
周昭珏微微闭眼。
他其实多少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子大父防。周昭珏一日比一日成长起来，周文帝对于他的亲情就会日渐稀薄，以致到最后全然的防备。这次别有用意的下江南就是最好的例子，自古以来，京都士族就瞧不上江南士族多矣，少有太子妃是出身江南的。
临行前母后还语他道，让他无论如何都推拒了这次江南的一切宴会，以防被中途赐亲。
除非实在是推拒不得。
譬如今日。
周昭珏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出来泛舟江上，但来了地方之后，才发现除了周昭乐之外，还有许多造型小巧精美的游舟，舟上均立着一道屏风，屏风上影影绰绰，屏风后坐着的女郎们窈窕。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可惜，他实在没有欣赏的心。
“二哥，”周昭乐喝了酒，人也忘了祸从口出，他醉醺醺问：“你到底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从未有人问过周昭珏这句话。
周昭珏自己本人也几乎未曾想过。
他见过父皇母后的婚姻，对外是帝后佳话，对内是各怀鬼胎，明明是最近的枕边人，两个人却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后快。
至亲至疏夫妻。
“…”
少年储君一只手搁置在大腿上，一手撑着下巴，他眼睫平直若刀，浓眉似剑，肤色是一种玉瓷般的冷白，宽肩窄腰，单单坐在这里，就有姑娘含羞带怯地抛来媚眼。
他平静道：“孤不知道。”
周昭乐眼珠子又转了转，他想起来几年前的一桩旧闻：“其实二哥你也不用过于心急，我刚刚突然想起，二哥你的情缘不是早就定下了么。”
“昔年秦氏有女，国师云游前曾语她为凤命。”
“二哥，”周昭乐笑得乐不可支：“这不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吗？”
秦元婉？
周昭珏已经有三四年不曾见过这个丫头了，留在他回忆里的一直是一个留着鼻涕泡的小姑娘，像他在东宫养过的一条狸奴，看着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粘过来。
细细想来，如今她大约也已十四，再过几年就到了婚嫁的年龄了。
于是周昭珏语气冷然：“闭嘴，勿扰了秦女郎将来的好婚事。”
幼年不懂事时，周昭珏其实很厌烦秦元婉，他烦得不是别的，正是这所谓的凤命之言，旁人只道他少年老成，却不知他也曾叛逆过，面对着大人硬塞来的小女孩，他心里只有一个躲的念头。
然至如今，他已明白，秦元婉同他一样身不由己，凤命之言只是有心者的安排，代价却要她来承受。
周昭珏冷酷的想，不说别的，单凭父皇的猜忌，他就是不可能娶秦元婉的。
而若他都不能娶秦元婉的话。
秦元婉未来的婚事，恐怕还要因为“凤命”二字，有的是坎坷。
身份高的怕皇帝忌惮，不敢娶她。
身份低的，她那样娇贵的人，不如不去受苦。
周昭乐不知周昭珏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瞬觉得二哥脸上的神情极其的难看。
周昭珏之前虽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现在的表情…周昭乐打了一个酒嗝，他想他是真醉了，居然觉得二哥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怎么可能呢？
二哥是何等人也，顶天立地大丈夫，怎么会有为难的事。
周昭乐暗地里常常嫉妒周昭珏，不外乎就是为此。
他觉得他二哥日子过的太顺了。
…
秦元婉回到秦府。
说来庆幸，这几日秦父似乎在忙一些旁的事，顾不上管她，继母贺氏又去南山寺吃斋念佛，要等个把日才能回来。
否则重生归来的秦元婉还真不知怎么面对秦家众人。
“小姐，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陈岩熊，谢朝春…”雪青是丞相府的侍女，多少是认些字的，她一开始看着秦元婉摆出宣纸，认认真真地练字，还以为对方要写先生留的课业，没想到却是一串人名。
其中还不乏有些眼熟的。
秦元婉心平气和：“你未来的姑爷名。”
她方才想了半个时辰，抓耳挠腮地，都没想出来如何才能再被授课先生记两次名字，然后回了府后，翻出几封之前收到的情诗，就忽然有了灵感。
若她只是因学业不行被国子监退学，说不准将来还会有一波“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声，以圣上的手段，不难再将她送入东宫。
而若是…因她与旁人两情相悦呢。
不认识秦元婉的人，大约会被这一副纯良的外貌欺骗，而略微认识她的人，却会慢慢地对她的行事产生违和感，再进一步，像上一辈子和她同床共寝的周昭珏，评价起她来竟剩了句“胆大妄为”。
雪青被秦元婉惊地半响说不出话。
于是接下来几日再去国子监，秦元婉就带着雪青四处游荡，专挑那种能偶遇才俊，人又少引不得旁人注意的地方。
她一开始先例了三十位同窗的名字。
这些人里，有后日位极人臣的，也有生来就锦衣玉食、一世无忧的。
秦元婉一开始想得很好。
本来就是么，人海战术，就算一个不符合她要求，那也还剩二十来个，总有一个能给她想要的生活的。
但是不到半日。
宣纸上的人就划掉了一多半。
原是这些被划掉的人竟都有了婚约，
又过了整日，宣纸上的人名也就只剩了零丁几个，有的是家里妓妾成群，有的是幕男色，还有的是不修边幅。
秦元婉蹙眉，她虽然当务之急是摆脱未来的不幸结局，可到底她今年才十四，离十七还有个三年的挑法，也不能饿到什么歪瓜裂枣都吃。
然而，当一个个人名都划去了后，诺大的宣纸上，竟只剩了三个字——
谢朝春。
秦元婉用朱笔点了点这个名字。
她上一辈子的事情有些记得很清楚，有些已经慢慢地忘了，但关于此人，倒还有些印象。
谢朝春是个病秧子。
上一世她嫁给周昭珏后没几个月，就参加过一次国公府给谢朝春举办的葬礼。
死的早，长得好，又是国公府独子，身份显赫。
那就是没什么不好了。
秦元婉满意地放下笔。
寻到目标后，秦元婉就开始盯梢谢朝春了。
三日后的晌午，老先生正上着课，秦元婉就看见谢朝春一副病佬鬼的模样，捂着袖子咳咳，然后一脸歉然地已身体不适为由走出了学堂。
秦元婉等了一柱香，趁老先生闭目养神的时候，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走，去寻谢朝春。
结果刚走几步远，啪地一声，有人从身后拍住她。
“终于逮到你了！”
七公主半是抱怨，半是恼恨道：“你这几日怎么都避着本公主走，就是不愿意和我去看林鹤，你也该和我说清楚，我还能逼你不成？”
秦元婉严肃地朝她摆手，“我有正事要忙。”
她是等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和谢朝春偶遇的机会了。
谢朝春每到下午，都会骗老先生身体不适，然后翘课去亭子纳凉。
对于这点，秦元婉很欣赏，这说明他懂得劳逸结合，是个人才。
“什么正事？”七公主也被她的表情骗住了，傻愣愣地问。
还没等秦元婉想出怎么搪塞她，雪青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伤心的模样简直像是把这几日憋着的泪都流尽了，“殿下殿下，你快劝劝我们家小姐吧！小姐她疯了，她这几日简直像换了个人…”
雪青把秦元婉最近的事都与七公主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七公主听后乐不可支。
她素来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不然也不能带着秦元婉做出去看别人家好男郎之事，七公主托着腮蹲在地上，杏花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一语惊人：“既然这几个人都不行，你要不要看看我二哥？”
“周昭珏？”
“他不行。”
秦元婉莫名恶寒了下，然后诚实地说：“我福薄受不住。”
国子监回廊曲折，周昭珏在仅离秦元婉一墙之隔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江南之行早结束了三日，他先于众人过来之前来国子监找韩监丞一趟，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偏执的帝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