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是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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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把掉落的盒子捡起，拍走上面的灰尘，打开屋门。
门外站着惊扰万物的罪魁祸首——陈锦佑。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棉质睡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外套，发尾上挂着水珠，空气中若隐若现些沐浴露的味道。
陈锦佑将口袋里的手机递过去：“我刚下去拿东西，发现你手机掉在座位缝隙里。”
穆白的手机换了很多个，但是手机壳始终都是陈锦佑帮他选的那款：透明的背景上画着一道彩虹以及一只飞跃的卡通小狗。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停在上面，穆白心里一紧，像是被吊在高空跳台，望着深不可测的悬崖，瑟瑟发抖。他抬起头，看着陈锦佑的眼睛，迫切希望能从里面发现他的情绪。
如同一只不知何去何从的流浪狗。
“这么久都没换手机壳呢？”陈锦佑与他对视，棕黑色的瞳孔里，还是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嗯，还是喜欢这只小狗。”穆白接过手机，手指轻抚过小狗图案。
小狗也蹭着他的手指，带着记忆闯进脑海里。
那时的穆白刚跟陈锦佑打完篮球，坐在食堂里，两人面前各是一大盆盖浇饭，他鼓着腮帮子，把手机举到陈锦佑面前，含糊不清地让他帮自己选择手机壳。
陈锦佑从堆成山的饭后面抬起头，就着他的手，划弄几下屏幕，选择了这款。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小狗跟你很像。”陈锦佑解释道。
“嗯，确实很可爱。”记忆里自己的声音跟现实里陈锦佑的声音重叠。
他将手机顺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侧过身挡住盒子，问道：“进来坐坐吗？”
陈锦佑垂眸，婉拒道：“时间有些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
门锁扣上时，还杂糅着一丝轻微的叹息，穆白靠在鞋柜上，慢慢滑落。
林川市的深秋带着浓浓的寒意，席卷走空气中为数不多的温暖，穆白裹紧外套，也没有抵过寒意的入侵，他索性阖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温度的流逝。
尽管陈锦佑已经离开，但是那沐浴露的味道，却仍在他家的入户门处逗留。
他想起，来林川市前，穆白曾问过沈望，“陈锦佑还会喜欢我吗？”
“那你还喜欢他吗？”沈望反问，“如果你真心喜欢他，那他也还会喜欢你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穆白睁开眼睛，对着空气喃喃道，“你还喜欢我吗？”
香味险胜了寒意后，固执地徘徊在他身边，久久不愿散去。
*
七点的闹钟像紧箍咒，刚响起来，陈锦佑就抓起汽车钥匙准备出门。
这栋楼里基本都是上班族，每天天不亮就打着哈欠出门，晚上又摸着黑回家。
以至于怨气灌满整个电梯，恐怕鬼来了，都要退避三舍。
他拎着公文包，笔直地耸立在电梯前，好似在等待电梯，实则是在闭目养神。
“砰——”一声巨响，惊醒了即将沉睡的大脑。
陈锦佑睡眼惺忪地转向声音的源头。
顶着一头“鸡窝”的穆白，嘴里叼着面包，鞋带还没有系上，手却保持着想要拯救屋门的姿势。
陈锦佑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七点，你上班很急吗？”
穆白咽下嘴里的面包，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第一天去嘛。”
还不是因为汽车停在那个该死的超市，自己肯定还能多睡一个小时。穆白心口不一道。
陈锦佑勾了勾嘴角，努力掩盖住脸上的不可思议。
毕竟上大学时，穆白可是那种宁愿迟到，都不会早到的大爷，甚至早到一秒跨进教室，都能算是他预估失误。
难道，林川市还有能让人转性的功能？
“滴——”这尴尬的局面被电梯打断。
满电梯的黑色怨气还在不断漫延，当然穆白除外，因为他正在冒着开心的粉色泡泡。
昨晚的落寞，在见到陈锦佑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毕竟，只要不是躲着不见，那胜利也是指日可待的。
他低下头，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他不知道的是，陈锦佑正借着电梯门的反光，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穆白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着杏色夹克，搭着条咖色的工装裤，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面包。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刚刚出来工作的大学生。
陈锦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患者信赖的样子了。
*
早晨的肝胆科住院部，跟凌晨的急救室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哭闹声，只有护士推着小推车吱吱呀呀地去给病人发药，以及病房里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和聊天声。
护士长叫住了快步走过去的陈锦佑：“陈医生，昨天有人找你。”
陈锦佑堪堪停下脚步：“谁？”
“没怎么见过，”护士长转头问身后一个水灵灵的实习护士，“小廖，你昨天在哪里见到的？”
名叫小廖的护士，指了指楼梯间紧闭的大门，回答道：“昨晚在那里见的他，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陈锦佑换上白大褂：“我去看一眼。”
他打开楼梯间的大门，垂眸扫视一圈，最终在墙边发现一个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男人，他身上的黑色外套、裤子上全蹭上了灰白色的墙灰，脚边还有一大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和一个吃剩下的馒头，看上去应该是等了一个晚上了。
男人被吱呀的开门声吵醒，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师傅，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陈医生吗？”男人睁大眼睛，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陈锦佑蹲下身，指了指胸牌：“是的。”
男人激动地站起身，却因为睡久了腿麻而站不稳。
“有什么事，我们出来说吧。”陈锦佑伸手把男人扶到护士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很快，男人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
“俺是李全的儿子，俺父亲……”李家傲低着头，用长满茧子的手轻轻摩挲着衣角，“是……是怎么走的？”
他深呼吸几下，强行压住嗓子里的哽咽。
在过去的短短一周时间里，两位至亲相继离他而去，这强烈的悲痛感，迫使他直不起身。
“节哀。”陈锦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因为肝脏破裂……”
“可是别人说，俺父亲出事后，还能与人聊天呢，怎么可能是受伤！”李家傲打断了陈锦佑的话。
“因为痛觉被麻痹了，所以会变得更加亢奋。”
“不能啊！俺搁工地上干活，受伤的人大把，哪一个不都是血哗哗流的，没见过谁会因为这玩意高兴啊。”李家傲挠了挠满是尘土的头发。
陈锦佑一时间没想出来该怎么解释这病症，只能轻轻地叹口气。
亲人的离世不是突如而来的大雨，它更像是一场不会散去的细雨，慢慢地淋湿身上的衣物，再细细吞噬着细胞，最后再一起化为灰烬。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位年轻人。
周围的人也一样。
李家傲依旧梗着脖子，固执地看着陈锦佑，直到泪水慢慢积满眼眶，流满脸颊，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那俺父亲，那时候肯定很痛吧……”
所有人都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生命在遇到困难时，彰显着坚毅，但在灾难和疾病面前，又显得尤为脆弱不堪。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早已见完了最后一面。
安静的人群里，也传出来哽咽声，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住院部。
陈锦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入李家傲手中：“节哀顺变。”
*
下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陈锦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欢迎回家。”
伴随着机械的电子女声，黑色的城市越野车慢慢融入漆黑的地下停车库。
“喵呜——”陈锦佑停好车，刚伸出一条腿时，就被一个毛绒绒的白色脑袋给蹭上了。
“你来的好早啊，”陈锦佑垂下手摸着小猫的脑袋，“是知道我今天带了好吃的小零食吗？”
小猫眯着眼睛，蹭蹭他的手。
陈锦佑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他从怀里献宝似地掏出猫条。
“慢点吃，这下没有别的小猫跟你抢啦。”他慢慢挤着猫条，“你下次别往车库里跑，汽车那么多。”
“我下班就去叫你。”
“不过，”陈锦佑感到身后传来阵阵凉意，他拢了拢衣服，“好像要入冬了，你找到容身的地方了吗？”
“要是不介意的话，你来我家吧。”
小猫湖蓝色的眼睛在车灯的照射下，如同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惹得人心软。
陈锦佑不由得勾起嘴角，疼爱地挠挠小猫的下巴：“正好还有间空房间，可以给你按个猫爬架，再给你买个小窝，好不好？”
“你要是同意的话，就继续吃。”陈锦佑将猫条递近，“不同意的话，你就蹭蹭我。”
毛绒绒的脑袋，选择继续低头认真干饭。
陈锦佑的心更加软了，嘴角的笑意也加深几分。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陈锦佑慢慢挤着猫条，“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嗯……要不然叫小黑吧。”
小猫吃完猫条后，便开始低头梳理起自己白色的毛发，它有理有据怀疑，眼前这个新主人是个色盲。
毕竟，这个名字不但不好听，还跟自己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你不满意吗？”
“那也没办法了，”陈锦佑又从车里拿出猫粮，倒在地上，“因为小白这个名字，被有人抢先预定啦。”
说完，他便住了嘴，手也渐渐停下动作。
小猫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想让陈锦佑给它挠挠。
但是面前的人如同陷入某种回忆之中，久久没有动静。
它不满地叫了一声。
陈锦佑的眼眸依旧低垂，但是嘴角的笑意，却不是因为小猫了。就好像，他正借着这个名字，邂逅了许久不见的人。
“那个抢先预定小白名字的人，”熟悉的声音在陈锦佑脑袋上方响起，“是我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