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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京城风雨多(5) ...

  •   一番嘶喊过后,两人都是双目通红,筋疲力尽,隔着一扇牢门四目相对,静静的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封菁才喘过气来,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她指着赵青山骂道:“你可还记得我当时为什么会受伤?是为了给你挡刀!”

      封菁说完这句话,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筋疲力尽的蹲下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小腹。

      层层衣料之下,隐藏着一条狰狞的伤疤。

      当年逃亡路上,北牧追兵穷追不舍,赵青山一介文人不会武功,全靠封菁抵挡,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她为了保护赵青山,还是受了伤。

      伤在小腹,虽然及时找到大夫医治,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此生再无生育的可能。

      “赵青山。”

      封菁强撑着身体,重新站起来,二十多年的恩怨情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算干净的。

      “无论是二十五年前,还是我们成亲后,我自问对你仁至义尽,没有半分亏欠!”

      “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纳妾生子,我从来没说过一句怨言,不仅如此,我替你打理后宅、教养子女,你所有的孩子我都视若己出,你满江南去问问,谁家的夫人能做到我这般!”

      赵青山冷笑:“北境丝绸案后,封家落罪,满门抄斩,若不是我娶你为妻,帮你遮掩身份,你以为自己还能过着二十多年的安稳日子?恐怕早就和你的家人一起被砍了脑袋!”

      封菁不甘示弱:“你还好意思说安稳日子?你在外面贪污受贿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的牢狱之灾!你在外面风流快活,却要连累孩子们……”

      两个人都吵红了眼,要不是隔着一扇牢门,怕是都快要动手打起来了。

      赵青山伸手,被气得颤颤巍巍的指着封菁:“你从前也是温柔贤惠的女子,顺从夫婿,教养子女本就是你身为女子的本分!”

      “胡说八道!”

      封菁气急了,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砖就朝着赵青山扔过去。

      碎砖砸在牢门上,破碎成小块,虽然没有直接伤到赵青山,但也将他吓得一愣。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你不仅没有顾念半分夫妻情义,还想要拿我去顶罪!”封菁怒目圆睁:“你这般无情无义、贪生怕死的冷血之人,根本就不配娶妻生子!”

      封菁和赵青山成婚二十余载,一直温顺贤惠,开始是为了装作寻常妇人,不被人发现她是封家人,可是后来,她好像也逐渐习惯了当个面目模糊的内宅妇人。

      她想着,世上大多数女子都是这般过日子的,她虽然想为封家洗刷冤屈,但她人微言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很艰难,想要翻案?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她骂赵青山,可她知道,自己也是贪生怕死的懦弱之人,在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哪怕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平淡生活,她也狠不下心抛弃,更豁不出自己的一条命去为陈年旧案喊冤。

      封菁和赵青山吵完一架,犹如再次经历了一场厮杀,虽然未曾见血,却是将自己陈年的伤疤生生剜开,同样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强打起精神,浑浑噩噩的回到锦衣卫暂时为她安排的住所。

      天色渐晚,街道上逐渐安静了下来,半月前刚经历过巨大变故,现在南州城内,无论高官还是富商,勋贵还是贫民,都是心惊胆战,人人自危,生怕明天被抄家灭门的就是自己。

      司檀虽然已经回京,但她杀人不眨眼的恶名却在江南传播开来。

      从前司檀不过是远在京城的一件八卦轶事,可现在,司檀已经变成了江南百姓口中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就连街头说书先生都不敢再提她的名字,生怕被锦衣卫找麻烦。

      封菁带着五个孩子住在一间小院里,另外配了两个信任的嬷嬷照顾孩子,日子过得难得平静。

      入夜了,封菁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手边的一个烛台还亮着,微小的火光摇曳着。

      “母亲。”

      房门被推开一角,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是赵巧。

      封菁冲她一笑,招招手,赵巧就跑过来钻进她怀中。

      “我今晚想和母亲一起睡,好不好?”

      封菁自然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她掀开被子,让赵巧睡在里侧,又吹息了蜡烛。

      母女两人躺在床上,封菁搂着赵巧单薄的肩头,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她散下来的长发。

      过了很久,封菁觉得赵巧的呼吸逐渐变轻了,就停下了手。

      可是她刚停下,赵巧就在她怀中蹭了蹭,半睡半醒的呢喃着:“母亲……”

      封菁侧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轻声问道:“巧儿,你想念你的父亲吗?”

      “不想。”

      赵巧的回应干脆利落,让封菁都有些意外,反问道:“为什么?”

      赵巧揉揉眼睛,思索着说道:“父亲被抓进监牢,是因为他确实做错了事,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

      “父亲落罪,我当然难过,可是,”赵巧低下头,说道:“母亲悉心抚育我长大,大难临头时还舍身保护我和弟弟妹妹们,在我心中母亲更重要。我不想母亲被父亲的事情所连累。”

      赵巧的嗓音还带着稚嫩,可是经此一遭,她也必须快速的成长起来,不能再当过去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了。

      封菁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觉得心酸,她抱紧了赵巧,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巧儿放心,有母亲在,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赵巧将头埋在封菁的颈窝,过了许久,才说道:“母亲,你帮我改个姓名吧。”

      她想起司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她会害怕,是因为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她的命、她弟弟妹妹的命,还有母亲的命,全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赵巧咬紧了牙关,她永远也忘不掉,半个月前母亲满身伤口,危在旦夕,而她却在一边什么都干不了。

      “母亲,我不想再待在家里了,我要出去。”

      封菁惊奇的看着她。

      赵巧眼眶含泪,可是她抹掉泪水,坚定的看着封菁,说道:“我想出去学点本事,就算女子不能进学堂,我也可以学其他的。武功、算学、工匠手艺,什么都行!我就是不想再像个废物一样整日待在家中了!”

      封菁眼中透露着惊讶,试图阻止她:“巧儿,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这样去外面抛头露面,将来议亲怎么嫁的出去……”

      “那便不嫁了!”

      房间中安静了片刻,封菁愣住,喃喃道:“不嫁人怎么行?女子都要嫁人……”

      “那我就当第一个不嫁人的女子!”

      赵巧的声音不大,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重重落在封菁心头。

      “母亲,我过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是等待着父亲回家,日后若是我嫁了人,也不过就是变成,每天等着我的夫君回家。”赵巧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至于我的夫君在外面每天都干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若是在外面违法犯罪,我不仅无法劝阻,甚至在东窗事发后还要被他所连累!我的身家性命完全依赖于另外一个男人!”

      封菁无法反驳这样的话,赵巧继续说着。

      “母亲,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花瓶,从前属于父亲,以后嫁了人,就属于我的夫君。倘若某天主人犯了罪,我这个花瓶随时也会跟着一同破碎!”

      封菁劝她:“可若是不嫁人,别人该怎样看待你?你会被千夫所指!”

      “我不在乎!”

      赵巧握住封菁的手,一双眼睛坚定的盯着封菁。

      “我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我一定要学会什么,将命运抓在自己手中。”

      她看封菁的神情似乎还是很犹豫,接着说道:“母亲,开平元年的北境丝绸案,舅舅曾和我说过,您难道就不想沉冤昭雪吗?”

      封菁彻底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刘,刘管家和你说过?”

      二十五年前,刘家才是江南首富,负责上供丝绸锦缎,同样在北境丝绸案中落罪,满门抄斩。

      只不过,总会有漏网之鱼,刘家的一对儿女逃过一劫,被封菁和找青山救下,女孩就是赵巧的亲生母亲,可惜生下她后就去世了,男孩擅于算学,被赵青山留在身边,当了府上的管家。

      半月前赵青山被关进大牢,刘管家在进去的前一夜,悄悄找到赵巧,将陈年旧事全部说完,然后撞墙自尽了。

      赵巧抹着眼泪,说道:“母亲,过去的事,舅舅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他还告诉我,当年审理此案的,就是安定侯和忠信侯,让我日后找他们报仇……”

      赵巧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封菁立刻捂住赵巧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动作利落的翻身下床,顺手从衣柜深处拿出用来防身的长刀。

      她披了件外衣走到院子里,才发觉刚才的声响并不是自家这边传过来的,而是来自隔壁的院子。

      为了方便保护,锦衣卫将这两处相邻的院子都买了下来,封菁带着几个孩子住一间,另外的一间,住的是老王。

      封菁与老王见过几面,只记得是很老实温和的一位老伯。

      封菁担心出了什么事,一咬牙,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她将嬷嬷叫起来看好孩子们,自己提着长刀去了隔壁的院子。

      院子内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内亮着烛火。

      封菁走进去,发现屋内房梁上悬挂着白绫,老王倒在地下,双眼紧闭,不省人事,房间内几个锦衣卫守着,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正在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按压着老王的胸口。

      封菁没见过这场面,以为乞丐是刺客,刀都快拔出来一半了,没想到被锦衣卫拦住了。

      “这乞丐是指挥使留下的人,他说这样做兴许能救王老伯一命。”

      封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老王还是没有苏醒过来的意思,一个锦衣卫上去探了探鼻息,拍拍乞丐的肩膀,安慰道:“别折腾了,人已经走了。”

      乞丐的动作停下来,垂着头,似乎很难接受老王就这么没了。

      负责看守的锦衣卫说道:“王老伯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定,我猜测,可能是知道孙子早就没了的事情,受不住打击了……”

      乞丐抬起头,眼眶红着,打断锦衣卫:“司檀不是说不告诉他实情吗?”

      “我们也没人告诉他实情!”

      锦衣卫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封菁安慰乞丐:“这种事情,至亲之间可能会有感应。人已经走了,节哀吧。”

      乞丐似乎受到的打击很大,低头抹着眼睛,念叨着:“小王走的时候我就没拦住,现在她爷爷也没了……”

      封菁想安慰安慰乞丐,转身瞥见床上的枕头上放着几张纸,拿起来一看,是叠好的三封信。

      三封信中,一封给乞丐,一封给这些天照顾他的锦衣卫,还有最后一封,是给司檀的信。

      给锦衣卫的信中,老王感谢他们这些天的照顾,说他生前从不欠债,死后也不给人添麻烦,让锦衣卫不必买棺材安置他,随便找个荒山一埋就好,反正他全家已经死绝了,也不会再有人祭奠。

      乞丐打开信看了许久,看完后没说话,只是看着老王的身体发呆。

      外面街道上,打更人的敲打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乞丐起身,将自己的信收进怀中,然后再将老王写给司檀的信也要了过来,看着锦衣卫。

      “麻烦你们转告司檀,我明日启程进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京城风雨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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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马上要回学校了,接下来的四个月我即将变成无情的早八人机、凶狠的抢饭机器、勇猛的怨气制造机!!! (随缘更了哈,可能会不定期诈尸出现) 希望能多多评论,单机写作真的挺难熬的,我会努力给大家发红包的! (红包的钱也是从晋江评审赚到的,吗的,我写了两个月文挣的钱还没有评审挣得晋江币多……)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