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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一一二、开花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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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十三郎带着暮钦晋和巫憬憬在庄园的角落寻了一块七分左右面积的地，给了暮钦晋一把锄头、一只木桶、一只木勺、一包种子和一只装有晚膳的菜篮子。
十三郎道：“别院的规矩是自食其力，这一顿晚膳是我送你的，从明日开始，你想要吃饭就得给厨房提供粮食菜肉，否则，就没饭吃。”
暮钦晋指了指尚且荒废的地：“即便我今日将菜种下，明日也不可能马上长出菜，如何向厨房供菜。”
十三郎指了指附近劳作的人：“你可以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劳力帮忙，从而换取果蔬粮食。”十三郎又看了眼巫憬憬，笑道，“至于小姐，整个庄园都是小姐的，自然不需要劳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巫憬憬摇头，指了指暮钦晋道：“庄园是我娘的，他会养我。”
十三郎似乎并不怎么看好暮钦晋，冲着巫憬憬慈爱笑道：“小姐若是饿了，只管找我。”说完便离开了。
南燕青，是南燕人最喜欢种植的一种芸苔菜，它有两个优点，一是生长迅速，二是含油量足，南燕青从播种到长出可以食用的嫩叶，只需七日，其种子不仅含有丰富的油，还能行血散结消肿。
暮钦晋没有种过南燕青，但种过地。
说来他在萨达种地，还是为了云宁殊。
除了少数绿洲，萨达都是草原，草原上连粮食都种不了，更别说作为膳食调剂的蔬菜了，再加上草原上的牧民逐草而居，居无定所，种菜更是不可能了。当苍暮还是大一统的苍暮王朝时候，萨达这边的人们还可以与交界的农耕民族交换些蔬菜，后来苍暮分做五国，萨达与交界的邻邦纷争不断，国与国交界处除了走势贵重物品和马匹，早已断了交易——谁会冒着生命危险跑边关来卖小白菜？
从那以后，萨达人要想吃几口蔬菜，只能在草原上寻些野生的沙葱、韭菜、蘑菇之类的。对于普通的萨达人来说，天天吃肉也是吃不起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在草原上游牧能顿顿有肉吃，南北燕那些辛辛苦苦种地都还吃不饱的老百姓早就丢下锄头都跑来游牧了。萨达平民每日的主食是鲜奶及奶制品，诸如干酪、奶疙瘩、奶皮子、奶豆腐；除此之外，萨达人也会隔一阵子对附近的农耕民族洗劫一番，抢一些谷物面粉等回来。
暮钦晋他们各个武艺高强，打猎自然不成问题。
天天大口吃肉、大口喝奶，对于男人来说其实不赖，对于云宁殊和巫憬憬来说就挺遭罪了。草原上的调料不多，做法不是煮就是烤，肉总是带着膻味，奶总是带着腥味，而且为了补充盐分，很多奶制品是咸的，云宁殊和巫憬憬每次吃得都很难受，有时候看到牛马在吃草都会心生羡慕。
“饭”总是要吃的。
每次到了饭点，云宁殊和巫憬憬两人就开始在云宁殊的识府内抽签，抽中下签的人就得被迫出来“大口吃肉、大口喝奶”。
云宁殊的性格更内敛懂事，在巫憬憬没来前，饶是她吃怕了肉和奶，也知道母亲和大哥他们要维持住一家人在草原安然存活已然不易，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让母亲和哥哥们操心。逮着机会，她也会去择些野菜，给自己和家人们打打牙祭。
巫憬憬的性格要比云宁殊更自我些，来到云宁殊体内后不久就嫁给了暮钦晋，跟暮钦晋住一个毡帐，她在饮食上的“忍受”很快就被暮钦晋发现了。
暮钦晋纳云宁殊的时候已经是他来萨达的第三年了，不再是当初那一无所有得靠郑太傅卖字画才凑足盘缠的少年，在萨达已有了一些根基，也有了不少的财富。
边境没有人做蔬菜交易是因为蔬菜卖不上价，只要愿意花大价钱，蔬菜还是能买到的。一开始暮钦晋是让老达或者赠艾去边境采买，平时都还好，到了冬天，大雪一下，天地茫茫，为了几颗菜让属下冒着风雪出去，暮钦晋是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所以在秋天来临时，暮钦晋就让老达连根带土的采买了耐寒的蔬菜，种在陶瓷盆子里跟着他们的马队在草原上游荡，于是乎，一盆盆的白菜、芥菜、乌塌菜、茄莲、雪里红、波棱菜……成了南燕质子马队没长脚的队员，也成了云宁殊的宝贝。
既然是云宁殊的宝贝，自然跟云宁殊住一个毡帐，而云宁殊又住在暮钦晋的毡帐，是以，这群在南燕稀疏平常的绿叶子菜便有幸住进了南燕太子的寝宫——虽然寝宫只是一顶临时搭起来的毡帐。
云宁殊是个极懂事的姑娘，能拥有这些宝贝，她已经受宠若惊，自然不愿意再劳烦暮钦晋，她也不劳烦巫憬憬，每一盆蔬菜都是她亲自打理的。
她很喜欢这份差事，一边给蔬菜浇水还会一边哼着歌。
原本毡帐了多了个小姑娘，小姑娘害羞，暮钦晋自己也不自在。如今云宁殊把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些盆栽上，暮钦晋倒也觉得轻松自在一些。
而且他很快又发现了种菜的好处——云宁殊有床了。
原本怕被萨达人发现端倪，他的毡帐里只有一张床。夜里云宁殊都是睡地上的，原本是他想睡地上，但云宁殊无论如何都不肯，他也只能作罢。至于为何不两个人睡一张床，倒主要是他不愿意——小姑娘才十四岁，不得已要了她已属无奈。若还跟这么个半大姑娘睡一张床，他就太禽兽了。
他让人给云宁殊打了一张很大的矮脚花架，白日里放盆栽，晚上就把盆栽拿下来，铺上被子给云宁殊当床。
如此一来，云宁殊有床睡了，他也不再因为自己睡床小姑娘睡地上而心虚难眠。
只可惜，云宁殊这个自小就长在萨达的小姑娘似乎没有种地的慧根，她每天比小蜜蜂还忙忙碌碌，结果却是才过了五六日，那些绿油油的菜就黄了一大半。
偏偏那几日云既异外出办事了，云宁殊又是着急，又是自责，忧思之下便得了风寒。大夫过来给云宁殊看病，云宁殊却求着大夫帮她给她的宝贝菜看病，大夫是大夫，又不是农夫，自然没理会她，倒是暮钦晋看出了她的心病。
南燕的太子自然也不会种菜，好在跟着他出质萨达的属下不全然是勋贵子弟，像老达等人，就是种过地的。
云宁殊病恹恹的躺在毡帐内，老达他们不方便进去。暮钦晋便将那些发黄的植物一盆一盆搬出去，让老达他们看，再一盆一盆搬回毡帐，按着老达他们的指导悉心养护。
望着毡帐里弯腰检查植物的修长身影，云宁殊感动得都快哭了，在识府里求着巫憬憬：憬憬，求你替我抱一抱殿下，代我谢谢他。
巫憬憬答应了，掌控了云宁殊的身体后便从简易的矮脚床上爬起来。云宁殊害着风寒，巫憬憬就走得踉踉跄跄，暮钦晋听见身后动静，转身扶住了她：“怎么起来了？”
那时候的巫憬憬分魂两处，两处的“巫憬憬”都不爱说话，她伸手抱住暮钦晋的腰，算是完成云宁殊的请托。
暮钦晋自然不晓得巫憬憬与云宁殊之间的小秘密，只当小姑娘病了，身体难受、心里害怕想找人撒娇。他拍拍云宁殊的背，带她去看她的宝贝蔬菜，一盆一盆地教她以后如何养护。他有一双善于雕刻的手，怕云宁殊记不住，索性取了刻刀将养护要点刻在陶盆上：几日浇一次水，喜阴还是喜阳，需要沙土、黏土还是壤土……
他雕得好，字更好，那份体贴又是好中之好。云宁殊是个极安分的姑娘，她知道巫憬憬是为太子殿下而来，从不会在自己掌控身体时贪图暮钦晋任何东西。唯独这几个陶盆，云宁殊在临死前很是郑重地请求巫憬憬把它们让给她，当她的陪葬品。
只可惜这一次暮钦晋只带回了云宁殊的骨灰，没有带回那些盆。
再后来，云宁殊严格按照暮钦晋刻在花盆上的要点养护那些蔬菜，暮钦晋也会时不时关照她和她的宝贝，那些蔬菜在太子殿下的寝宫长得极好，不仅让云宁殊和巫憬憬吃上了顿顿有草啃的好日子，还都开花结果，寿终正寝。
云宁殊把每一棵菜都打理得很好，暮钦晋记得她种的那些菜里面，最先开花结果的是乌塌菜，那五六棵乌塌菜被她养得墨绿墨绿的，精神抖擞得恍若植物界的大将军。在五六团金黄色的花开尽后，那五六棵乌塌菜结了一小捧菜籽。
那时的云宁殊把菜籽一颗颗收集起来，捧在手心，献宝一样给他看。那是一个虎起来像个小霸王，乖起来又特别惹人怜惜的小姑娘，他还记得他曾许诺她一个专属于她的小岛，让她种满她想种的花果蔬粮。
可惜，他骗了她，也害了她。
那些蔬菜都开花结果，寿终正寝，唯独那悉心养护它们的小姑娘惨烈的夭折在最好的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