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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一二三、满船清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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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钦晋从厨房要了些盐和少许料酒简单腌制了一小会儿,将楚葵切细塞入鱼肚子里,在湖边生起火堆烤鱼。
四条水里游的莫名顶了一只天上飞的的罪,被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投喂两个地上走的,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滑稽。可惜天地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它们满身的怨气最后全化作了食物的香气——鱼肉烤好了,很香。
暮钦晋递了一条给巫憬憬。
鲤鱼有很多细小且分布不匀的肌间刺,巫憬憬咬了一小口,有些嫌弃,抓着鱼不吃了。
暮钦晋摘了一片桑叶,放在巫憬憬膝盖上,拿回巫憬憬手里的鲤鱼,开始挑刺剔肉,将剔下的肉都堆在巫憬憬膝盖上的桑叶里。巫憬憬抓着桑叶上的鱼肉,自己吃一口,喂暮钦晋一口,鱼肉拌着楚葵的清香,味道很好,跟心爱的人一起分食,味道更好。
暮钦晋的手似乎做什么都很快,桑叶上的鱼肉才少下去一半,四条鱼都已经剔好。巫憬憬吃了一条左右的鱼肉就饱了,连桑叶带鱼肉还给暮钦晋。暮钦晋吃东西的速度还没他剥东西的速度快,慢条斯理的,一点声响也没。
巫憬憬是厌恶很多声音的,包括吃东西时候的吧唧嘴,像暮钦晋这般吃东西一点儿声都没的,让她看着很是心情愉悦。暮钦晋见她双手托腮盯着他看,自己吃三口后,就取一点鱼肉喂她一口,既不会让她吃撑,也延续分食的情趣。两个人这样分着吃,巫憬憬又吃掉了小半条鱼。
暮钦晋吃完,去湖边洗干净手又取了水将火堆扑灭,他做好这些后,看到巫憬憬站在湖边一条柳叶舟前。
暮钦晋走到巫憬憬身边道:“想泛舟?”
巫憬憬点头。
暮钦晋惋惜道:“憬憬,我不会划船,明日好么?明日我们雇一个船夫,我再陪你泛舟。”
巫憬憬道:“我会。”
暮钦晋狐疑道:“你会?”划船是个体力活,没听说过哪家的小姐还会学这个。
巫憬憬点头,其实她没划过船,但冥冥中她觉得自己就是会,仿佛她前世就生长在一条极宽广的大河边,划着船穿梭于河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暮春的夜,犹带轻寒,暮钦晋原本是不想夜泛湖舟的,但见巫憬憬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扫兴,便随她登上小舟,解开绳子。
别院这湖,说是湖,却非静水,绳子一解开,小舟便自己飘摇着向湖心驶去。巫憬憬原本要去拿放在舟尾的船桨,见小舟自己行驶得不亦乐乎,她也乐得清闲。她上船时还带着那瓶海棠和那笼子毛毛虫,此刻就摆在船尾。
柳叶舟的舟尾摆着凝白浓红的海棠并一只翠绿的笼子,成为天青水蓝中的一抹亮色,暮钦晋坐在舟的前端,巫憬憬的头靠在暮钦晋腿上,身子半趴在舟舷上,双手探进湖里,似在捉鱼也似在捉星,暮钦晋的双手松松地圈着她,免得她掉下舟去。
今夕的夜幕特别美,繁星满天,明月如盘,如镜的湖面倒映着满天的繁星,柳叶舟破开的微微簇浪仿若风吹纤云,人在天水之间,一时间竟分不清哪处是天,哪处是水。此刻的景很美,被他松松圈着的姑娘更可人,暮钦晋沉醉其中,只觉时光隽永、红尘缱绻,他想到了一句诗,轻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巫憬憬双手在水里捉了半天,既没捉到鱼,也没捉到星子,倒是捉上来一片柳叶。她翻了个身,仰躺在舟中,抬头看向暮钦晋,举着手将柳叶递给他。暮钦晋接过柳叶抵在唇边,悠悠乐声在这一片宁静中如涟漪般缓缓荡开。
他吹的曲子温柔舒缓,细细饱含着脉脉情意,星河湖月都仿佛被他曲子里的情意感染,对夜色里的这一双小儿女多了几分怜惜,招来微风轻轻吹荡小舟,将小舟当做摇篮,轻轻哄着小舟里的一双璧人。
乐很美,小舟的摇晃很温柔,巫憬憬没有喝酒,却醉的熏熏然,忍不住跟着暮钦晋的曲子轻轻唱:“星点点,月团团,阿嬷抱伢倚栏杆……”
她的歌才唱了几句,暮钦晋停下了吹奏,微微蹙眉,疑惑道:“憬憬,你为何会唱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他的乳娘自己编的,他并未对她唱过。
巫憬憬也意识到自己唱了什么,好在她哪怕心里慌乱,脸色总能淡淡的,她抬眼看向暮钦晋,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我娘教的。”
暮钦晋心里有些许疑惑,但终究选择了相信,或许这首曲子原本就有,乳娘只是改编了部分曲子,他轻轻拍着巫憬憬的背,将方才未唱完的曲子继续:“星点点,月团团,阿嬷抱伢倚栏杆,望过楼,望过山,望不见阿娘归乡关……”
天空中落下一滴咸咸的雨,无声没入湖中。
巫憬憬忽然想起,暮钦晋的乳娘就是在他十岁生辰那日,淹死在后花园的湖里的。
巫憬憬翻身坐起来:“困了,想回。”她说完也不管暮钦晋答应不答应,就抓起船桨开始往回划。
虽然巫憬憬深深觉得自己上辈子划了上万次船,可这辈子确实是第一次,她的船桨在水中比鸭子的双蹼还忙碌,翻起的浪花比潮汐还辛勤,柳叶舟依然顺着湖水的流动而流动,丝毫没有回岸的意思。
暮钦晋见她忙活了好一会儿,离岸又远了十来丈,心里有些无奈,面上倒也未露出取笑之意,柔声道:“或者,我来试试?”
巫憬憬虽然觉得有点丢人,倒也没想在暮钦晋面前逞强,嘟着嘴将船桨交给暮钦晋。暮钦晋试着划了几下,船依然没有改向的意思,他低头看水,瞥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随着涟漪荡开时他有些恍惚,仿佛见到自己的乳娘在后花园的湖面上浮着……护了他十年的亲人就那般不明不白的死了,没有人在意,也没有怜惜,那些妃嫔还抱怨她污了好好的湖水。内务府花了大力气将后花园的湖水抽干,灌入干净的湖水,所费万金,却连笔安葬费都没有给乳娘的家人,更没有人彻查她死亡的原因,只是草草断案说她失足而亡。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快快长大……
依稀间有人拉了拉他袖子,暮钦晋回神,听到巫憬憬淡淡道:“船桨掉了。”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松了手,两只船桨都没了。
暮钦晋目露歉意:“抱歉,我晃神了。”
巫憬憬道:“无妨,湖对面也还是别院。”
见她随遇而安的模样,暮钦晋收起哀思,轻轻笑了笑:“若是随波逐流,只怕会在湖中心打转,不太可能会到对岸。”他扶起巫憬憬,让她坐好,右手轻抚她脸颊,柔声道:“你坐好,小心晃。”说完,他跳入湖中,拉起绑在舟头的绳子,往岸边游去。他没拉过舟,怕游太快使舟颠晃,游得很小心,还是不是回头确认一下,明明泡在冰冷的湖水里,还是拉出了一头汗。
巫憬憬舍不得他当纤夫,噗通一声跟着跳入水。
暮钦晋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急忙回头,只见巫憬憬左手举着海棠和小笼子,右手扑腾着水面,正追着他游过来。暮钦晋急忙游回去,语带轻责:“胡闹,水太冷了。”
他游到巫憬憬身前,背对着她,轻声道:“上来,我背你。”
巫憬憬立刻攀上了暮钦晋的背,她心疼他当纤夫,但对他当驮夫倒是不心疼。
暮钦晋还是有些微的恼意:“胡闹。”
巫憬憬搂着他的脖子不吭声。
暮钦晋叹了口气道:“水有些凉,你再忍忍。”此刻人在他背上,他倒是不必顾忌翻不翻舟了,使尽全力快速向岸上游,不一会儿就带着巫憬憬上岸了。可惜没了内力,无法施展轻功,只能背着巫憬憬一路小跑回到寝房。
湖水很干净,倒也不必再冲洗一番,他快速脱去巫憬憬的衣衫,抖开被子将她塞进被子。巫憬憬伸手要帮他脱衣服,暮钦晋道:“等下。”他拿了块布巾将巫憬憬的头发擦干,之后取水灌满花瓶将巫憬憬折的海棠重新插好,放在巫憬憬的梳妆台旁,又找了只铁笼子将两只毛毛虫放进去,再去外间采了几片嫩绿的叶子丢进笼子里,这才关好门,他看了看烛台,终究没吹灭,迅速脱掉自己的衣衫,钻进巫憬憬早已抖开的被子里。
他刚躺进去,巫憬憬便缠了上来,手缠了上来,脚缠了上来,吻也缠了上来。他们像缠绕了千年的蔓藤与春树,缠绕着密不可分。当炽热即将融化入流泉时,暮钦晋停了下来,掀开被子就着未灭的烛光检查巫憬憬的伤。
巫憬憬整个人都被他吻成一滩春水了,见他又开始犹犹豫豫起来,咬牙切齿唤他名字:“暮、钦、晋。”她原本打算气势汹汹的,说出口却似在呻吟,带着娇嗔和委屈,仿佛下一瞬就要哭了。
暮钦晋也知道事不可一二再三,他若再半途而废,巫憬憬定会觉得难堪。可姑娘家明明伤着,还让他提枪入巷,在她身上大肆挞伐,他亦做不到。他低头亲了亲巫憬憬的额,哑声道:“憬憬,容我换一种悦你的法子。”
夜很长,春宵亦不短。
次日,暮钦晋给睡的迷迷糊糊的巫憬憬穿好衣裳,就抱她上了马车,带她一块儿上朝。来到宫门口后,暮钦晋拍了拍巫憬憬的脸颊,柔声道:“憬憬,你在马车里睡一会儿,我一下朝就回来。”
巫憬憬勉强睁开眼睛,冲着他眨了一下眼算作呼应。
暮钦晋见她娇困的样子,心生爱怜,低头想要亲吻她。
巫憬憬偏开头,不让他亲,含含糊糊道:“脏。”
她这个“脏”字一出,暮钦晋都愣住了。他愕然地望着巫憬憬好一会儿,耳根子慢慢浮起红霞,微恼道:“巫大小姐,你嫌我的嘴脏?我……我……我……”他“我”了三次,越说越臊,不说又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昨夜那样的事情,他只对她做过,她竟然嫌弃他脏?
暮钦晋真是给她气笑了,现在嫌弃他脏,昨夜怎么不嫌弃?
暮钦晋坐起身子,帮巫憬憬盖好被子,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盖在巫憬憬嘴唇上,伸手点了点帕子下她的唇:“这样可以么?”
巫憬憬思考了下,眨了眨眼睛。
暮钦晋又给她气笑了,低头隔着帕子在她嘴唇上落下一个吻,侧了侧脸颊在她耳边轻斥道:“憬憬,你好赖不分。”说完,他起身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