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8、一三八、引狼入怀 ...
-
天地太安静，即便身处在逆流而上的舟中，却连河水流动的声音都没有。
暮钦晋忽然想起巫憬憬还是“皇姑奶奶”的时候，曾经逼着他陪她睡觉。
单纯的睡觉。
好几次她在睡梦中落下眼泪，他记得有一次她张着湿漉漉的眼睛问他：“为何你陪着我睡，我还是会做噩梦？”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噩梦是那种梦见被人追杀、从悬崖跌落、地震、大水大火、鬼怪、亲人离去、生老病死、所求不得等等，他不曾料到巫憬憬的噩梦竟是如此清冷荒芜。
心很疼，暮钦晋轻声问道：“憬憬，你在吗？”
白玉兰舟上浮现出一条纤纤身影，巫憬憬出现在暮钦晋面前。
她尚未站稳就被暮钦晋一个箭步上前拥在怀里，白玉兰舟被他激烈的动作震得猛烈得晃动了下，差点颠覆。
暮钦晋素来是温和沉静的，被他突如其来猛烈地拥抱住，巫憬憬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悲伤，下意识的回拥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背：“怎么了？”她怜惜他的悲伤，却不知道他的悲伤来自于对她的怜惜。
暮钦晋道：“憬憬，这里天太宽地太广，你一个人待着太空旷了，我陪你。”周而复始的梦境，若不是人的执念，便是他的宿命。
执念不可放，宿命不可违。
他一介庸人，或许无法带她离开这无尽荒寂，那就让这片荒寂和这片荒寂中孤零零的身影成为他的执念，他来陪她，陪她一起困守在此。
巫憬憬摇摇头：“自从与你一起，我已很少做这样的梦了。”这样的梦境让她害怕到宁可整宿整宿的不睡，也不愿意困在这里，她怎么舍得让他跟她一起困在这里。
巫憬憬从暮钦晋怀里抬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望着他：“看，我是否有所不同。”
暮钦晋这才发现她的脸好了，又变成了一个美人，他故意道：“并无不同。”
巫憬憬道：“我的脸。”
暮钦晋道：“无论的你的脸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堂了，憬憬。”
巫憬憬不服气道：“明明漂亮了。你认真看，明天就见不到了。”
暮钦晋轻笑道：“好，我认真看，一定记住。”
巫憬憬看了看前方道：“快到了。”
暮钦晋道：“憬憬，待会儿你不要过去。”
巫憬憬不肯：“不要分开。”
暮钦晋道：“憬憬，你能沟通阴阳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晓。这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祸患。”
巫憬憬沉默了下，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只紫色的鸟儿，落在了暮钦晋的肩膀上。
暮钦晋原本是想连这只鸟儿都不带的，可一想到如果她不跟着自己，不就又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荒芜之地了么。
白玉兰舟到达了一块大约一千亩地左右大小的沙洲，洲头密密麻麻站着人，正在热烈交谈、亲密相拥，他们见到暮钦晋出现，立刻都迎到了岸边。
顾北庭哽咽道：“殿下，抱朴幸不辱使命，我们……我们真的又和弟兄们见着面了。”
赠艾道：“殿下，说出来只怕你都要吓一跳，老达他娶媳妇了！”
之前暮钦晋就再三叮嘱过老达等人，不要说出巫憬憬能沟通阴阳的秘密。老达他们也够乖觉，与活着的弟兄们见面时，对之前早已与暮钦晋多次相见的事情只字不提。
暮钦晋道：“我真为老达高兴，也希望在场的所有兄弟，无论生死，不拘顺逆，都能想老达一样，知己永伴。”
此处是一荒凉所在，暮钦晋等人席地而坐，无酒也无宴。
文一经笑道：“我们大伙儿这么坐着，倒是有点像是竹林清谈。”
暮钦晋看向文一经、老达、如拙等人，叹息道：“今日一聚，便是永别。大家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顾北庭笑道：“说来也奇怪，见不着的时候感觉有千言万语要说，真见到了，看见大伙儿好好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吾志道：“你们不说我来说，我们啊，是打心里感谢殿下。你们都知道的，我啊，就比老达死晚了一点，离南燕十万八千里。哦，周广齐也是跟我死在一个地方的。我们的尸体还有追杀我们的人的尸体都在一处，我们做了鬼便也离得近。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暮钦晃那些狗看到殿下派人来给我跟小周收尸，还说要带我们会南燕。那群狗东西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周广齐立刻道：“可不是么，要知道一般的鬼一旦离开尸体就会越来越弱。像老达这位新婚夫人这样能千里寻夫的，极其罕见。”
柳招娣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或许是因为她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尸骨无存的原因吧。
老达道：“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了，殿下派人来接我时，那些被我杀了的王八蛋们别提多羡慕了。”
暮钦晋苦笑道：“你们因我而死，却还要来感谢我替你们收尸，当真让我无地自容。”
郑吾志开了头后，其他人的话匣子纷纷打开。
虽然大家都是好兄弟，但好兄弟之间也有亲疏远近，众人三三两两坐成一堆，开始相互聊天。
赠艾向郑吾志忏悔道：“老郑啊，我给你烧的里裤，你收到了吗？”
郑吾志道：“收到了一条。”
赠艾道：“不可能啊，我明明烧了一箱。”
郑吾志道：“做鬼讲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要是想穿你烧的这条，我原来那条还会自动消失。”
赠艾道：“原是如此，长见识了。那那些达官显贵的陪葬品岂不是都是废品。”
郑吾志道：“除了少数灵器，其他都是便宜盗墓贼了。话说，你给我烧里裤做什么？”
赠艾道：“有一年萨达雨季，我的里裤都没干，唯一的一条新的还被老鼠咬了好几个洞。我就偷偷跟你换了一条，嘿嘿。”
郑吾志道：“好呀你！我说我收的好好的里裤，箱子都没有洞，怎么里面的里裤反而被老鼠咬了。”
赠艾道：“嘿嘿嘿。”
郑吾志道：“气死我了，我现在就扒拉你裤子。”
其他人纷纷起哄。
顾北庭道：“好了好了，这边还有老达媳妇呢，像什么样子。”
老达立刻捂住柳招娣眼睛道：“没事，老郑你去扒，我把小铁儿眼睛捂住了。”
暮钦晋坐在众人中间，看着他们聊天追逐嬉闹，偶尔跟他们互动几句。
老达那边忽然发出剧烈的起哄声，却是赠艾见老达瞎起哄，反过来起哄老达了，他闹着说没看到老达和柳招娣拜堂，要他们现在再拜一次。
他这么一说，其他兄弟纷纷抛弃了看他的屁股，要看老达拜堂了。
老达倒是落落大方，说没有拜两次堂的道理，倒是当着众兄弟的面，大大方方在柳招娣脸颊上香了一口。
巫憬憬用自己的小鸟脑袋蹭了蹭暮钦晋的脸，在他识海里道：“变错了。”
暮钦晋没听清，同样在识海里问道：“什么？”
巫憬憬懊恼道：“鸟嘴不好亲。”
暮钦晋莞尔失笑。
梦境是巫憬憬的，她想怎么幻化就怎么幻化，只见暮钦晋肩头紫色的小鸟不见了，一条紫色的小蛇正从肩头圈住他的颈项，长长的信子往暮钦晋的嘴唇探去。
暮钦晋失笑，怎么就偏偏变了条蛇，是蛇的信子长么？
若讷此刻正在跟如拙聊天，他看到那条蛇时大惊失色，惊呼道：“殿下，蛇……唔。”
如拙一把捂住了若讷的嘴：“没事没事，这里是梦，梦里什么都不奇怪。”
暮钦晋捉住小蛇，将她塞进自己怀里，在识海里哄道：“憬憬，别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放，倒是把巫憬憬放入了一片新天地。巫憬憬此刻就一根毛笔粗细，钻在暮钦晋怀里看他胸膛时，倒是看出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美景。她在暮钦晋胸口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暮钦晋这才意识道自己是引狼入怀，却已为时已晚。
巫憬憬的小蛇在山谷间满是新鲜的游玩了很久，目光定在了微微隆起的山峰上的两颗红莓。她想到在萨达草原上，有一种果子叫蛇莓，又叫龙吐珠。她当时就不明白，蛇莓是一种很好生养的植物，耐贫瘠、耐旱、耐寒，是牛、羊的好饲草，可这与蛇又有什么关系，蛇又不吃素。
可是现在，她好像懂了，因为她这条小蛇如今就很想吃下那两颗红莓。
暮钦晋正在与文一经、顾北庭等人说话，忽觉自己左胸被咬了一口，他立刻知道是那条小东西作祟。可方才他是偷偷把小蛇放进去的，此刻当着顾北庭等人的面，让他探手去怀里捞蛇，他该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是东郭先生转世？
暮钦晋深深吸了口气，在识海里轻斥：“巫憬憬，你这条小淫蛇。”
他深深吸一口气时，巫憬憬的小蛇就仿佛在汹涌海浪里沉浮，小蛇仿佛成了一条穿涛破浪的蛟龙，巫憬憬觉得好玩，在识海里道：“你再深吸几口气，好玩。”
暮钦晋道：“松开。”
巫憬憬不仅不松开，她还意识到自己是条蛇，自己不仅有嘴巴，还有灵巧的蛇尾，她这条蛇一口咬住一颗蛇莓，又用尾巴尖尖去盘弄另一棵蛇莓。她啊，不仅是条小淫蛇，还是条贪心的小淫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