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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一七三、孤从良了 ...


  •   三月天,桃花宴,君夫人手里有桃花箭。
      如今已非三月天,南燕的桃花也已褪去红衣换绿珠,但君夫人依然为前来赴约的姑娘小伙准备了桃花箭。
      参加桃花宴的男女都会获得两只桃花箭。男子的两支箭色碧,分为翡翠跟碧玉打造,尾端是桃叶形状,届时,男子可将翡翠箭送与第一心仪之人,将碧玉箭送与第二心仪之人。若有人收下了第一心仪之箭,意味着答应了与送箭之人次日再见,若收了第二心仪之箭,则次月再见。女子的两支箭色粉,分为玉髓和碧玺打造,尾端是桃花形状,用处与碧色箭一样。
      湖畔,沐清臣与巫憬憬相对而立,暖风吹过岸边的绿柳,也吹过巫憬憬脸上的白纱。
      好些个小姐从近处、远处偷偷望向他们,眼中或多或少带着不甘。相比于本次桃花宴的主角——前途不明的太子殿下,其实她们更愿意嫁给备受圣宠的沐清臣,更何况,太子殿下长得是很好看,可沐清臣更好看。
      只听她们低声言语道:“这是谁家小姐,参加桃花宴还蒙面纱,当真矫揉造作。”
      “听说是巫相的女儿。”
      “原来是她啊,我见过她小时候,皮肤惨白惨白,整个人阴森森的,跟只小鬼女一样。”
      “是的,是的,我也见过。听说她前些年一直生病很少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得到了沐清臣的青眼。”
      “脸都不敢露的姑娘,你当沐清臣青眼的是她?”
      “是呀是呀,脸都不敢露,说不定是个丑八怪。”
      “不好了,不好了,沐清臣拿出翡翠箭了。”
      沐清臣从袖中取出翡翠箭,递给巫憬憬。
      巫憬憬的手下意识动了动,缓缓伸手,接过了翡翠箭。
      她那下意识的动作沐清臣没有错看,是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被她生生止住了。
      这位巫家小姐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此刻又有这般不情愿的小动作,沐清臣不禁挑了挑眉,淡淡道:“巫小姐,贵族的神祗管得未免细碎了些。”说完,也不管巫憬憬是否打算还赠他桃花箭,沐清臣绕过她直接往君府之外走。
      见沐清臣离去,贵女们又是一阵失望与懊恼。
      “沐清臣似乎就是为了这位巫小姐专门而来。”
      “哼,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巫相和巫族。”
      “走,我倒要看看,这位巫小姐是何模样。”
      被君夫人“赶出来”相看侧妃的暮钦晋远远就看到了巫憬憬和沐清臣相视而立地站在湖畔。他抬头看了眼五月的骄阳,心想现在办桃花宴当真是晚了些,这天气热得让人心烦气躁。
      当看清巫憬憬还蒙上了面纱时,暮钦晋心里更烦躁了——这个看菜下碟的势貌小人,在他面前就死活不肯蒙上那张□□脸,最后还是他为了护着她的名声,忍辱戴上了那镶着蕾丝、缀着珍珠的女式面纱;现在倒好,让他看看主动蒙着面纱的□□精是谁?
      他心里说着要去看看,脚步却动也不动——人家在含情对视,花前柳下,他去做什么,为他们弹琴助兴么?
      这时,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的君夫人走了过来,催促道:“让你去看你的侧妃,你盯着沐侍郎的未婚妻做什么。”
      “未、婚、妻?”暮钦晋一字字问道。
      君夫人道:“听闻巫小姐与沐侍郎的姻缘是巫神定的,违背巫神的下场,别人不清楚我们慕容家的人还敢不清楚吗?”
      暮钦晋反问道:“我们当真清楚?”
      君夫人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暮钦晋道:“小姨,我虽有巫族血脉,但我姓暮,信奉的是道教。死生在手,变化由心,我命在我,不在于天。”
      君夫人道:“那也不行。”
      暮钦晋道:“为何?”
      君夫人小声道:“这位巫小姐貌陋。”
      暮钦晋莞尔失笑:“长得确实挺丑的。”
      他说着人家姑娘丑,语气却轻松自然,仿佛不以为意。
      君夫人道:“晴光,食色,性也。不是小姨庸俗,但是,当人有选择之时,没有人愿意日日与一个丑人同床共枕的。你是当朝太子,自然有很多选择,你不要打着将人家姑娘娶进门当个摆设,再另寻美人暖床榻的主意。巫世南和他的夫人将这位小姐爱若眼珠,莫到最后,结亲不成反而结怨。”
      暮钦晋道:“小姨安心,我无意娶她。”他怎会娶一个总是扰动他心弦的人。
      君夫人松了口气,环顾左右,又悄悄道:“更何况,你忘了吗,她母亲曾经托我为她寻过入门婿,她母亲曾与我说过,已经选着了。我曾听闻,说巫小姐曾与一男子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巫夫人对这个女儿溺爱得紧,说不定,说不定,”殇清魄是君夫人的闺中密友,这么说人是非,君夫人到底有几分心虚,可是涉及皇嗣血统纯正,她还是低声说了,“说不定她与那人已有夫妻之实。”
      暮钦晋愣住,手掌心生出几分寒凉,顺着经脉流入心扉。他想到与巫憬憬第一次相见,她就亲了他,又想到再次见面,她对他的亲昵——肌肤碰触、身体相贴以及又一个吻。他原本以为她与他一样,对彼此有着超越理智的喜爱,才会情不自禁。
      可如今,亲眼看见她对沐清臣示好,又从小姨嘴里听闻她曾经有过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之人,暮钦晋看向远处的巫憬憬,心血渐凉。
      他原以为,他与她彼此身体忍不住的靠近和缠腻是情不自禁——毕竟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可他的身体唯独对她有着超越理智的亲昵和难以抑制的渴求,莫非,情不自禁的只有他。
      而她,不过是天生滥情?
      想到巫憬憬丑陋的脸和自己对她苦苦抵挡的爱意,暮钦晋再次质疑:他并无恋丑之怪癖,为何对她心动难抑,莫非,她对他当真用了巫蛊之术?
      君夫人一直留意着暮钦晋的神色,见他此刻神色凝重起来,知道这一次自己这个外甥是真听进去了。她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去休息,就听见湖畔那边热闹了起来。一群贵女像是没学过礼仪的鹩哥一样,此起彼伏的尖叫着“好丑”“好吓人”“丑死了”……
      暮钦晋脸色微变,快步向湖畔走去。
      君夫人蹙眉,跟着过去。
      巫憬憬那边,几个贵女围了过来,假装亲昵地与她说话。
      巫憬憬觉得她们有些吵闹,每个人说话都很婉转却又都很快,就仿佛一群乐师拿着各式乐器各弹各的。她耐着性子等她们把话说完,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
      “喂,我们与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一个字都不说就走,是不是太失礼了?”一个贵女生气道,她的丫鬟立刻小跑着过去挡在巫憬憬面前。
      巫憬憬看着这个丫鬟,有些后悔,她应该带上琀儿的。她转过身看向那个莫名其妙过来跟她说话,又莫名其妙生起气来的贵女。
      那贵女见她静静看着她依然不说话,愈发生气:“你哑巴吗?”
      另一个贵女道:“高四小姐,这位巫小姐素来是不爱说话的。”
      高四小姐道:“没有嘴巴,那耳朵有嘛?问你为什么要戴面纱,莫非你美若天仙,我等凡夫俗子不配见你真容。”
      巫憬憬伸手摘掉了面纱。
      围过来的贵女纷纷抽气,有几个还尖叫了起来。
      “好丑!”
      “好吓人!”
      “像鬼呀。”
      “怪不得蒙着面纱,太丑了。”
      见到巫憬憬的模样,高四小姐愣了下,粗声粗气道:“让你摘你就摘吗,还不快戴回去。”她说完转身训斥其他小姐,“嘀嘀咕咕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散了散了。”
      这些人来得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巫憬憬走到湖畔,低头看自己倒影,微风粼粼,让她丑陋的脸颊更显破碎。
      她的迷思被一声一声甜蜜的“太子殿下”打断,看到方才那群贵女正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与暮钦晋和君夫人说话。
      巫憬憬下意识向暮钦晋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伸手看了看握在掌心的翡翠箭,顿觉万箭穿心。
      她的这些举动都被不远处的暮钦晋看在眼里。
      翡翠箭。
      沐清臣的翡翠箭。
      暮钦晋的手臂被君夫人暗暗撞了下,他看向君夫人。
      君夫人笑道:“殿下,方才小姐们问你的桃花箭送出了没?你还不快把桃花箭拿过来。”
      暮钦晋提高声音,朗声道:“若讷,将孤的桃花箭取过来。”他冲着围着自己的贵女们露出温和笑意,余光却一直落在远处。
      翡翠箭。
      暮钦晋的翡翠箭。
      她连多走一步的兴趣都没有。
      暮钦晋冷笑道,暮钦晋,你在试探什么?何必自取其辱。前日在马车里,她不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她要嫁的,只有沐清臣。
      若讷将安放着桃花箭的锦盒取出,恭恭敬敬呈给暮钦晋。
      暮钦晋接过锦盒,笑着打开,慢慢将笑容收起。
      贵女们又开始纷纷抽气。
      “怎么会这样?”
      “怎么都断了?”
      若讷乖觉,随即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方才奴才摔了一跤,想来就是那时摔碎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为了把主子临时编撰的话本子演绎得形象逼真,若讷的头在鹅卵石上磕得嘭嘭响。
      暮钦晋伸脚抵住若讷的额头,叹息道:“如今京畿遭灾,孤身为太子,当以国家为重,不可眷恋小情,或许这就是天道的训诫。你起来吧。”说完,暮钦晋当着众人的面,将锦盒连同两者断了的桃花箭一起抛入湖中。
      太子殿下都如是说了,站着的贵女又哪里好意思成为耽误国家的“小情”,她们纷纷找了理由,陆陆续续走了。
      君夫人揉了揉额角道:“小姨乏了,殿下自便吧。”若讷有没有摔跤,一直与暮钦晋在一起的君夫人又怎么会不知。这对桃花箭定是方才他从若讷手里接过盒子时,以隔山打牛之力震断的。君夫人心里又气又乏,想去休息了。
      待君夫人离去后,暮钦晋拿出帕子递给若讷:“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谎,你不必为孤圆得如此认真。”
      若讷没有接暮钦晋的帕子,拿袖子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冲着暮钦晋憨憨笑着。笑完,他又露出了担忧的目光:“可是殿下,宁殊已经不在了,您身边也不能没人吧。”
      听若讷提起云宁殊,暮钦晋心里愈发不愿纳侧妃了。
      何必害人。
      暮钦晋吩咐若讷在此候着,自己向巫憬憬走来,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跟上。”
      巫憬憬跟着暮钦晋走到一处假山,被他扯了进去:“巫小姐,你既能大大方方当着众贵女的面摘下面纱,为何独独要在沐清臣面前戴着?”
      巫憬憬道:“爹。”
      暮钦晋皱眉道:“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他有这么老了吗?沐清臣也不比他年轻多少吧。
      巫憬憬怔了怔,道:“爹让的。”
      暮钦晋忍不住咳嗽两声,若是君夫人见到他此时模样,大约会拍手笑道:现世报。
      巫憬憬认真打量暮钦晋,今日的他穿的是太子的常服,多了几分贵气和疏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感觉,面前这张脸,她仿佛朝夕相对过。若当真朝夕相对过,那该多好。
      又拿这样无辜又多情的眼睛看他。
      这个骗子。
      还是个专门骗色的骗子。
      暮钦晋凤眼幽幽望着巫憬憬,低声问道:“想亲?”
      巫憬憬眼睛亮了起来,不明白为何会天降好运,但她从不跟自己的好运过不去,立刻小声道:“要。”
      暮钦晋轻轻抚摸她的耳垂,幽幽道:“就不怕别人看见?”
      巫憬憬摇头。
      暮钦晋盯着她的眼睛,蛊惑道:“就不怕沐清臣看见?”
      巫憬憬摇头,她以为暮钦晋怕,很诚实地补了一句:“他走了。”
      好得很。
      正主儿走了,就可以跟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胡搞了?
      他的地位可真是高得很。
      暮钦晋想起一则流言蜚语,说巫夫人养了很多面首。所以,她的女儿亦是有样学样?
      暮钦晋在心中冷笑,若是放浪,自去放浪就好,为何要招惹他?莫非他在萨达糜烂多年,身上早已打下了□□的标记,举止之间带着不自觉的轻浮?就好像那些欢场熟客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出哪个女子是良家哪个女子是娼妓?
      暮钦晋闭上眼睛,罢了罢了,暮钦晋,你原就不是什么好货,为何敢想着遇到伊伊之后,还能再遇到一个深爱你的人。
      再遇到个色胚才是正常。
      暮钦晋意兴阑珊,松开巫憬憬的耳垂,转身往假山外面走。
      巫憬憬急忙扯住他的衣袖,看着他小声而坚定道:“要。”他方才说了要亲她的。
      为何会有人用如此无辜的眼神说着这般放浪的话?
      见暮钦晋不语,巫憬憬以为他没听懂,又补了个字:“要亲。”他不能再赖账的,他上次说给牵手就赖账了,害她在梦里都伤心。
      要亲吗?
      暮钦晋的眼神黯了黯,他亲过很多双唇,也不差再多这一双。他一把扯过巫憬憬,低头攫取她的唇,霸道撬开她唇齿,勾住她的香舌。
      巫憬憬原以为会是像之前那样,轻轻落在脸颊的吻,未曾料到是这般大胆羞人的亲密接触。她吓得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唇舌温顺回应着他。
      暮钦晋没有闭上眼睛,一直看着她,他的吻是火热的,眼神却是冰凉的——唇舌的反应骗不了人,她与别人吻过,不是少男少女青涩的吻,是能勾起彼此情欲的深吻。
      暮钦晋倏然中断了吻,冷冷将巫憬憬推开:“巫小姐,好演技,好手段。”明明对接吻娴熟得很,却还要假装纯情,用孩子似的吻骗他怜惜。
      他的吻中断得突然,倏然分开的唇齿间牵出一条银丝,让本就幽窄的假山里更显靡乱。
      暮钦晋伸手,抚去她唇瓣的银光,勾住她下巴:“孤亲起来的味道如何?”
      他问的未免太过羞人。巫憬憬今日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吻,能这般湿润、缠腻、蠕动,却不会觉得脏,只觉得如坠云雾,似临仙境。可这话她如何说得出口,她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这无意识的抿唇,却比千言万语还撩人,暮钦晋食指按在巫憬憬嘴唇上:“不许抿嘴。”
      他说不许,巫憬憬下意识又抿了下,暮钦晋的食指还按在她嘴唇上,就仿佛被很轻很轻的含了一口。
      暮钦晋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身体的另一段却有些蠢蠢欲动。
      巫女。
      这个蛊惑人心的巫女。
      暮钦晋倔强着不肯收回手,反而施加了些力道按了按她的嘴唇:“是孤亲起来滋味好,还是沐清臣的滋味好?”
      他在说什么?
      巫憬憬瞪他,用力摇头。
      “亲的不是他?”暮钦晋想到君夫人的话,“那是谁?你娘给你选的小夫郎?一个,两个,几个?嘶……”食指传来痛意,却是巫憬憬咬了他一口。
      罢了。
      暮钦晋收回手,那些偷吃的人,在被捉奸在床前又有谁肯承认。
      更何况,他一介玩物,不被人捉奸都算体面了,有何资格质询。
      但他能确定,方才亲过的那双唇一定被人调教过,甚至有可能不只一人——她亲起来与他无比契合,他明明是以试探的心思去吻她,可差点就沉溺在她的唇齿间,她的唇齿是那般的甜蜜销魂,让吻过很多人的他轻易起了欲念,就仿佛是他亲自调教的一样,可他从未亲过她,他们不该在第一个吻时就如此契合。之所以能如此契合,只可能是另一种原因——她吻过很多人。
      暮钦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看向巫憬憬冷冷道:“巫小姐,孤从良了,这般的男女艳戏,你找别人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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