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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亦不敢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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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钦晋等人回到东宫后，暮钦晋立刻把北御山上发生的事情与云既异等人说了，对于“见鬼”这件事，他做了隐瞒，只说从一个还剩一口气的刺客嘴里得知。
顾北庭自责道：“殿下，都怪我，不该操之过急，催着您颁布惩罚制度，给了三皇子党可趁之机。”
暮钦晋道：“抱朴不必自责，即便没有惩罚制度，他们亦能找到其他机会。”
赠艾道：“就是，有心相害，你就算给人家一根无瑕白玉，他们也能拿着去当搅屎棍。”
云既异道：“殿下，那十六名刺客全是松谷村的村民？”
暮钦晋点头：“是村民，亦是老兵。”
云既异又问道：“除了这十六名刺客再无其他人？”
暮钦晋道：“并无。”
云既异道：“若暮钦晃的目的是借刀杀人，他定会安排人手尾随在松谷村村民之后，见机行事。可他并没有，所以，他的目的本就不是刺杀，那是为了什么？”
暮钦晋道：“对于我那三弟来说，若是这十六人能杀了我，那是再好不过。若是被我反杀，他定然会安排人将这事捅到父皇面前。告我一个急功近利、迫害忠烈之罪。”
顾北庭正欲说话，有人来报，说户部仓部司主事余纳玉求见。
云既异道：“这位余主事是高相的人，高相的孙女是宫中的嘉妃，嘉妃膝下有八皇子，如今六岁。若是今上能再活十年，便是八皇子，也是有机会摸上龙椅的。或许高相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高相对三皇子的态度一直不算太过亲近。”
暮钦晋道：“有请。”
余纳玉向暮钦晋请安后，立刻道：“殿下今日在北御山是否遇刺？”
暮钦晋迟疑了下，没有回应。
余纳玉又问道：“行刺之人可有活口？可是松谷村村民？”
若讷笑嘻嘻道：“余主事说话好没道理，我们殿下这不好好的么。”
余纳玉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恭敬呈上：“殿下，追缴一事如今已藏了极大隐患，殿下今夜若不作出应对，户部明日就会回到三殿下手中。”
暮钦晋接过账册，认真看了，却没看出门道。他将账册传阅给顾北庭、云既异等人，众人看了，亦纷纷摇头。
余纳玉道：“追缴回来的田产，有三成以上是忠烈田。”
顾北庭皱眉道：“不可能这么多，若是忠烈田，在造册之时就该发现，如何会被列入追缴清单里。”
云既异点头道：“杨小姐的那本账册，云某逐一核查过，并无忠烈田。”
所谓忠烈田，是朝廷分配给战场上致残或者牺牲的战士的子女的田地，说是分配倒也不够准确，更准确来说，是一种长期的无息租赁，租赁到该名战士过世或者其子女均已成人，然后腾出该份田产，租赁给下一名忠烈，如此循环。
余纳玉道：“顾统领方才言‘不可能这么多’，是否意味着，顾统领已然得知追缴回来的田产里有忠烈田一事？”
顾北庭愣了下，有些尴尬。
暮钦晋道：“不错。孤已知晓账册中松谷村的田地乃是忠烈田，只是尚未查明，为何忠烈田会在杨氏名下。”
余纳玉道：“松谷村得名于松谷大捷，当年凌将军带领一百名亲兵在松谷与一千名北燕敌军交战，大获全胜。虽为大胜，却也惨烈，一百名亲兵所余不过二成。原本这些人是要去户部领取忠烈田的，只是那时候南北燕交战频繁，士兵伤亡甚多，便是忠烈田都要轮候了。”
顾北庭道：“这事我知道，哪里是伤亡甚多的原因，不过是承平日久，那些忠烈田被官员私占了罢了。当时边关日日喋血，士兵们英勇抗战，不惧牺牲，哪里知道朝廷里的官员却连私吞了的忠烈田都不肯吐出来。前太子为之震怒，着人清查。但是清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完的，凌将军不忍见自己的亲兵为国卖命，却连忠烈田都要等候，直接将自己在京郊的百亩田地永久赠与这百名亲兵及其遗孀。前太子听闻，既为朝堂腐败而叹息，又为有凌将军这样的后起之秀而激动，从东宫出资，将凌将军所赠田产附近的田地悉数买下，尽数赠与那百名亲兵，并将那处地方改名松谷村。” 顾北庭说到这里，拍了一下大腿道，“不对呀。”他翻开册子，找到松谷村道，“松谷村明明在京畿北面，怎么现在在京畿东面了。”
余纳玉道：“这便是症结之所在。说来这事还与工部侍郎沐清臣有关。这些年他极力鼓动今上新建燕河，松谷村原来的地方便是被征用了。”余纳玉上前一步，一页一页翻开册子，点着册子上的地址，“这些，这些，这些，都是忠烈田被征用后补租的田产。”
顾北庭道：“既已补租，为何不登记造册？”
云既异道：“只怕补租的也不是朝廷补批的忠烈田吧？”
余纳玉道：“朝廷补批的忠烈田早已挪作它用，刚巧从杨氏那边搜刮来了一批田产，就从中挑了些不太肥沃的，补给了这些老兵。”
顾北庭拍桌道：“岂有此理。”
余纳玉道：“忠烈田掉包一事暂且不说，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凌老夫人。”
顾北庭道：“凌老夫人怎么了？”
余纳玉道：“凌将军牺牲后，这些年一直是凌老夫人照看着松谷村，凌老夫人性烈如火，今夜如果松谷村的老兵不回村，她定然是要亲自进宫告御状的。”
顾北庭道：“那我们这就去跟凌老夫人解释。”
云既异道：“如何解释？田地没收了，人都死了，你说如何解释？”
顾北庭道：“定然三皇子的人从中怂恿，激得那些人行刺殿下。”
余纳玉低声咳嗽了两声，轻声道：“除了强征暴敛，那些官吏还作势要捉拿松谷村的闺女去官媒。那些女子不愿受辱，纷纷投了井。”
所谓官媒，是指收押发卖罪犯家眷的地方。相传这官媒比之青楼更不如，罪犯家眷在里面极是可怜，不仅被官差□□，官差还收钱放外人进来，明面上说是“相看”，实际上就是进来嫖妓。但凡想图个清白的女子，在进官媒前都自尽了。
云既异拍手道：“好一招妙棋。这些冤孽只怕都要算到殿下头上了。”
顾北庭叹息道：“虽说是三皇子陷害，可那些官差若是一口咬定是因为殿下督促过急，我们却也很难解释清楚。”
暮钦晋道：“不知余主事有何高见？”
余纳玉道：“凌将军天妒英才，如今的凌府当家的凌老爷是凌将军的三弟，却是个不成才的，他生的儿子更是不肖，欺男霸女，手里颇有几宗命案。这些证据刚巧便在微臣手里。若是微臣以此要挟凌夫人，胁迫她将凌老夫人劝慰在府中，想来是行得通的。”
暮钦晋道：“凌老夫人性烈如火，要想让她留在府中，光是劝慰怕是做不到吧。”
云既异冷笑道：“想来是下点药、下点毒吧。”
余纳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顾北庭站起来道：“不可，当年凌将军惨死边疆，本就是朝廷有愧于凌家，我等怎可再加相害！”
余纳玉冷下脸道：“顾统领高风亮节，倒是余某枉做小人了。”
暮钦晋道：“不知余主事字何？”
余纳玉道：“臣少时家贫，无字。”
暮钦晋道：“如此孤便唤卿纳玉吧。”
暮钦晋走到余纳玉面前，温声道：“孤与纳玉素不相识，却得纳玉倾力相助，孤很是承情。孤知纳玉之计，对孤最是有利，孤非堂堂君子，亦不斥毒药伎俩，为成功计，万般皆可。只是诚如抱朴所言，此等手段，用在凌老夫人身上，孤实有愧，亦不敢为。”
余纳玉急道：“松谷村的老兵行刺殿下，定是三殿下怂恿。若是殿下今夜不拦住凌老夫人，明日三殿下定已安排好群臣讨伐，殿下有恻隐之心，三殿下却定不相饶。”
暮钦晋道：“孤久居萨达，尚不适应南燕朝局之波诡云谲，左右不过是户部督理，孤争得，便也失得，失得，亦可再争。”
松谷村通往京畿的路上，刀光刚收，剑影方停。
一家马车内，一白发老妪看向沐清臣道：“多谢沐侍郎相护。”
沐清臣道：“凌家家丁本是凌将军亲兵出身，身手了得，即便小可不来，他们亦能消灭刺客。小可不敢居功。”
凌老夫人道：“若无沐侍郎相助，我儿的这些老伙计今夜又要折损十几人。”她从车窗外看向北方，叹了口气，“如今已是三更天，老刘等人无一人回，怕是都已……”
沐清臣道：“今日一事，刘千户冲动了。”
凌老夫人叹息道：“他的女儿投了井，你让他如何不冲动。”
沐清臣道：“这番变故罪在小可，若是当初小可坚持将这些田地造册登记，今日便不会有此劫难。”
凌老夫人道：“若非你从中斡旋，便是如今的田产老刘他们怕也拿不到。你已不在户部，又如何能插手户部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老身虽已眼花得厉害，心却还明亮着。”
沐清臣迟疑了下，道：“老太君可知，您此番进宫，不过只是旁人的棋子。”
凌老夫人傲然道：“若是前太子健在，便是做他手里的棋子又何妨。至于如今宫里的，莫说三殿下，便是今上，哼……想要老身做他们的棋子，那就等着老身的拐杖敲了他们的棋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