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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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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曾经的孙女婿,因当初有婚书、聘书等等往来,别家也许是托文房先生书写,他孑然一身,都是自己手书,所以虞老爷子看过他的字。
五年过去,他笔势越发沉稳浓厚,但其中刚劲却是分毫未改。
虞家正是危亡的时候,他也信得过程宪章的人品,便马上叫人来更衣,换上一身普通衣服,带上斗笠蓑衣,备好车马从后门出去。
十字街就是一条普普通通、许多往来客商的街道,而四方客栈虞老爷子从来都没听过。
后来得见,发现也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生意倒不错,这个时间客栈也还未安静,他们进去时,有两三个客人也才入住,在下面大口吃着面条。
外面在下雨,虞老爷子一身斗笠蓑衣也并不奇怪,他未与店家交涉,径直上楼,店家也没空管他。
到天字二号房,虞老爷子推门入内,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人,一身粗布青衣,桌边放了一只斗笠,他就静静坐着,似乎正是在等他。
虞老爷子关上门,倒是不由自主客气道:“程大人。”
“虞公。”程宪章示意他坐。
虞老爷子坐下,程宪章道:“此番相见,有违法纪,我便长话短说。”
虞老爷子点头,静静看着他。
他道:“宫中一案交与大理寺,御史台无权干涉,但如此重案,最终审判结果必然要交与御史台核查签字,我如今也不知案件详情,却愿与虞公做一桩交易。”
“程大人说。”
程宪章道:“只要中宫不是凶手,我会尽力保全皇后和虞家,就算皇上有意废后,我也会上书反对,若最终皇后与虞家能安稳无恙,虞公便将璎璎嫁给我。”
虞老爷子惊呆了,几乎露出瞠目结舌的神态,好在他吃的盐多,见的事多,总算稳下来。
只是他确实没料到程宪章做的是这样的交易。
他问:“为何?当初未及我反应,你便与阿璎和离,如今却又为何……”
“虞公只当我年少无知,如今后悔了。”程宪章说。
“但这后悔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虞老爷子问:“程大人一路升迁,靠的是皇上提拔,若因此而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程宪章回道:“或许是我觉得,人不能只有仕途;又或许是我想赌一把,赌皇上并不想废后。”
虞老爷子觉得这赌局太大,连他这个亲祖父都不敢赌,但也许是他老了,一切想法都趋于保守,所以不理解年轻人。
而程宪章,他只是要娶孙女,又能有什么阴谋呢?两人已和离五年,倒也不至于怨恨到要赔上仕途去报复。
或许……
或许是他对孙女情根深种?
但当年和离的也是他,而且前不久要不是孙女搅和,他都要娶苏家姑娘了。
虞老爷子仍是疑虑重重。
程宪章却已将话说完,起身道:“虞公可回去考虑,若同意,就在虞家门前悬挂两扎新艾草,我看见便知。”说完似要走,后面虞老爷子立刻道:“不用考虑,我同意。若程大人愿意出力,我必将阿璎嫁与大人。”
程宪章朝他拱手,转身戴上斗笠离去。
虞老爷子继续在客栈坐了一会儿才下楼。
回去路上,风雨渐停。
虞老爷子坐在马车内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不知怎地,突然就放松了一些。
也许是程宪章的承诺让他觉得多了个同盟,也许是他还是看重程宪章的能力,觉得他敢承诺,必定有几分把握。
总之,心里那种悬而未决的忧虑好了许多。
这场会面无人知晓,虞老爷子也没和任何人说。
郑泊如再没有消息传来,大理寺也不知又查了谁。
只是两日后的夜晚,宫中方向冒起浓烟,在宫外就能听见宫内的救火声,直折腾了半夜。
虞家住得离宫禁不远,听到了这响动,只觉真是多事之秋,不知又会不会牵扯上皇后,谁知第二日虞夫人与虞璎却被召见入宫,这才知昨晚失火的正是皇后的清宁宫,皇后虽被救出,却昏迷了半夜,今日一早才醒,向皇上请求见家人。
大概是见皇后险些殒命,皇上同意了,因此才有召令。
虞夫人与虞璎急匆匆进宫,终于在紫宸宫中看到了苍白虚弱的皇后,隐约竟有气息奄奄、性命危浅之态,虞夫人立刻就哭出来,虞璎也咬唇噙了泪。
此时皇上过来,两人与宫人一起跪下行大礼,皇上温声道:“起身吧,不必多礼。皇后本有风寒,又吸入太多烟尘,因此虚弱,特召虞夫人与璎璎来宫中相陪,你们可晚些再回。”
虞夫人叩谢皇恩,虞璎一边叩谢,一边又悄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
这一眼让皇上捕捉到,他突然就想起一早看过的大理寺审讯笔录。
小公主被害,清宁宫失火,他震惊又震怒,此时才知清宁宫诸人都被提走审讯了,因此宫中无人,只有两个小宫女伺候,正好皇后染疾,病倒在床,夜间小宫女睡着,无人照料,竟让宫中失火,烧了大半间宫殿。
他立即叫来陈青问话,又调来卷宗,想将此案看个究竟。
也不能全怪陈青,因为小公主是被毒杀的,下毒的是一名叫安惠的宫女,而这安惠几年前本在清宁宫当差。
所以大理寺严查清宁宫也算合理。
这卷宗里,还有一份虞璎的问话,因为有人曾看见虞璎进宫与安惠说话,且那安惠在口供上说了十多个幕后指使,其中就有虞璎。
不管安惠是不是胡乱攀咬,大理寺问话也得问。
皇上是记得虞璎的,刚与皇后成婚那会儿,她才十岁不到,娇气,任性,贪玩,常去王府里看她姐姐。
后来也常进宫,直到什么时候就没进宫了呢?看了那审讯卷宗皇上才想起来,就从苏贵妃进宫后。
她竟在大理寺直言不讳,说自己讨厌苏贵妃,因为她拐跑了自己的姐夫。
那一刻皇上突然从繁重的国事、忧心的杂务里想起,自己这个天子,也是某人的姐夫,某人的丈夫。
他已经很久没去过皇后宫中了,去也只是例行公事用一顿膳食,而皇后也态度冷淡,脸上带着假笑,他不愿看。
虞璎让他想起十多年前他还是楚王的时候,未及弱冠,新婚燕尔,妻子美貌多才,温婉识大体,那是一段十分惬意的日子。
他开口问虞璎:“璎璎似有话要说?”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他就喊她璎璎。
虞夫人告诫地看向虞璎,怕她乱说话,虞璎没看母亲,忍了忍,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好端端的宫室,偏偏失火,别处不烧,单烧了皇后,臣女觉得是有人要害皇后,恳请皇上严查!”
说完仍是鼓着两腮,好似憋着气的样子。
皇上认真道:“此事已着人详查,这两日就会有结果,璎璎不必担心。”
“谢皇上,皇上英明。”虞璎低头道。
皇上让两人起身,又去了皇后床边。
皇后一早醒了一会儿,此时又陷入昏睡,虞家的女儿个个美貌,但又各不相同,虞璎美得璀璨,美得娇艳,而皇后的眉目则最端庄柔和,当初成亲,他身边人还悄悄和他说王妃有国母之相,娶王妃必能有助益。
而后果然,她是所有王妃里最行事得体、端庄大度的,很受母后喜欢。
他知道自己那位岳父是只闲云野鹤,岳祖父虞思图却是个表面不显,内心擅筹划的人,而妻子也聪慧,当别的王妃还在争奇夺艳、争风吃醋时,她就已经拿国母的行事风范在要求自己。
而他的野心,自然也早早藏在心里,付诸在行动上。
果然,最后他受封太子,登上皇位。
他觉得自己这皇位有一半功劳是在发妻身上的。
但现在,这位印象中永远行止端庄的女子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就要仙去。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皇后,朕让虞夫人和璎璎来陪你了,你定要尽快醒来。”
紫宸宫本是皇帝寝宫,清宁宫烧了,便暂时将皇后安置在了这里,他又有许多事情要忙,在房中待了一会儿就去了御书房。
皇上一走,虞夫人与虞璎才放松下来,立刻去守到床边。
过了半个多时辰,皇后醒了,喝了药,大约精神好一些,却有官员过来,说是来查案的。
来的竟有程宪章和郑泊如两人。
虞璎后来才知,继小公主被害后中宫又失火,兹事体大,也不便外泄,所以宫中只对外宣称是意外失火,实际皇上却亲点了几人秘密彻查,这人分别是刑部四人,御史台三人,互相合作监察,务必找到真相。
那两人各派了一名查案好手来床边问皇后当晚详情,两人则守在一旁,待问完话,郑泊如唤了她一声,示意她同他一起出去。
虞璎出去了,与郑泊如到寝宫外的门外走廊,郑泊如问:“昨日你去找过我?”
发生这么多事,长姐又病倒在床,虞璎心情不好,眼睛微红,只点了点头。
郑泊如道:“是我不好,不在家中。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若真有人胆敢对皇后不利,必能查出,也许也能查出小公主死因,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虞璎问:“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郑泊如回道:“案件似乎简单,约摸就这两天。”
虞璎不说话了,眼里闪着水光,令人怜惜。
郑泊如从怀中拿出一只纸包来:“这个给你。”
“这什么?”
“饴糖。雪酥山不好带进宫,就揣了一包糖,我想你吃了心情大约能好一些。”郑泊如关心道。
虞璎嘟唇道:“什么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拿糖哄我,我才不要!”说着朝他瞪眼。
郑泊如讶异:“我以为你喜欢,不都是甜的吗?”
“你才喜欢!我五岁就不爱吃糖了!”虞璎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正说着,身后传来动静,她转眼一眼,是程宪章与其他几人从屋内出来。
她便马上回头,朝郑泊如道:“我不要,你拿回去谁爱吃谁吃。”
郑泊如无奈笑:“好,我拿回去,是我想岔了,给了你不喜欢的东西。”
“那也不怪你,你心意我领了,你好好查案,快点查,我回去了。”虞璎说完进了屋,郑泊如看她进屋就往宫外走,追上了前面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