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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160个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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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寂静得可怕。
燕雪融从走进房间里的这一刻,就感觉自己心中被绷紧的那条线兀自断裂。
大脑开始空白,就在这一刻燕雪融只能无助而破碎地去祈求……祈求她内心最深处已经被此折磨了许久的渴望。
却在一股脑发泄出来的下一秒,她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
为什么……这么安静?
眼睛有些疼。
燕雪融后知后觉地回神,愣怔在原地,一点点抬头。
手臂上的触感是那么明显。
周慧秀和王金林分别从两边将人扶了起来。
母女三人又抱在一起哭了一通,可王金林最后抽泣着开口,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
“你让我……再想想。”
燕雪融心里如坠冰窖。
明明最受伤的人是姐姐。
偏偏在此时看上去,最冷静的反而是王金林。
王金林从面前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脸上,缓缓将目光转向了亲生母亲的脸上。
半晌。
王金林缓缓开口。
“这不是第一次。”
“……什么?”
周慧秀嘴唇轻颤:“那个混蛋……不、不止……”
“其中从绒绒她爸……不是,应该是燕武志刚过来之后,大概第三年……”
“他从外面务工结束回来,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进入我的房间。”
王金林眼神闪烁了一刻。
“那个时候,燕雪融都在外面,你不是出去兼职就是在田里忙,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周慧秀崩溃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没有任何人能猜到最亲近的人身边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我也……我也知道燕雪融跟燕武志当然不是同一种人。”
王金林苦笑了一声,“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时候,我还是会想起……”
她没有再说。
但燕雪融也已经能猜到了。
她身上流着燕武志的血。
不管付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是不争的事实。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割裂,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有的恨都有迹可循,但所有的爱也并非虚假。
也正因如此,那些爱恨也将人拉扯得更加撕裂了。
燕雪融呜咽着又流了泪下来。
母女三人情绪都难以平静下来。
良久,燕雪融抽泣着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但衡旭却丝毫没有要上来找人的身影。
现在燕雪融猜到了。
母女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告……有用吗?”
周慧秀低头皱眉,缓缓开口:“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法律可以帮到我女儿。”
“可——”王金林急忙开口,“这个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
“你是受害人,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是你,别人知道又怎么样?”
周慧秀抹了一把眼泪,恨声:“我从小就教过你的!我们没有必要向别人证明,正义比什么都重要,我也相信只要是个明事理的人,都不会觉得一个被人伤害的女孩才是不好的一方!”
“不管什么时候,妈妈一定会护在你面前!”
王金林抿着唇又想哭。
她在那些县城里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只要出现这样的事情,被指责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另一方,反而让人觉得是那个女孩的错。
是女孩不安分守己才会让人趁虚而入。
王金林更加不愿意说出来。
原来……原来……
或者说本该这样!
王金林在日复一日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已经逐渐开始忘记周慧秀是个多么坚强通透的女人!
“——妈!”
王金林一把扑进了妈妈的怀中大哭了一通。
“我想……我想告!”
“我一直都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心虚的那个人好像是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妈——我想告!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不是那个做错的人,他才应该要为自己的违法犯罪接受应有的惩罚!”
周慧秀连忙抱紧她伸手在背上拍:“好!”
“那我们就告!你放心……”
但对周慧秀来说,法庭、法律就像是一道充满迷雾的高墙。
就算她想入手也不知道应该往什么方向走。
“——证据。”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的这一刻。
忽然有个声音,从旁边缓缓响起。
燕雪融看了一眼旁边人,扭头过去看。
“时间太久没有保留证据的东西……很多都已经说不清楚了,就算是找律师对方也可以不认。”
“但——最近的呢?”
周慧秀面色一变。
正要开口,却听见王金林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有一些,但我不确定。”
燕雪融怔了怔。
王金林拿出了手机,里面的录音软件上指尖轻点,打开。
“——今晚还去那玩不?”
声音听上去不算特别清晰,隐约能猜到应该是在稍远处的位置上录制的声音。
燕雪融眼角微缩,却心里一沉。
王金林当时是以怎样的心境……跟在后面的?
“不去了。”
录音里的人声音沙哑,像是常年频繁抽烟喝酒后被灼伤的声带。
“就那点钱,也约不到什么好的。”
“啧,就咱们这种工资出去找人玩玩,你还想要什么要求啊?”
“一看你就是没去碰过那些新鲜的!”录音里的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中带着浑浊不堪的气息,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让人不适的嗓音。
“也就是京城这里物价太贵了……要是换我老家那边的工地附近,能玩到的比这里年轻多了,你这些人去得少体会不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感觉……呵呵……”
“那你还摸过那些年轻妞儿不成?——”
“姐!”
燕雪融听不下去了,面色惨白。
更何况,更何况说出这些话的人还是……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王金林的心情也仿佛平复了下来,“不止这个,还有。”
“……”
“一时半会儿我不可能给你这么多钱!”
“这点钱怎么够花呢?我不是还得应酬?”
“谁知道你说的那个应酬到底是应酬什么?!不就是出去外面找人?”
“人都有这需求,更何况你现在也不让爸爸亲近呢……”
“我让你亲近什么?让你来摸我?!你还是人吗?”
“反正也不是一回了不是……”
王金林冷静地收了回来。
“我不知道这些能不能作为证据,但我不想被他捏着鼻子走,来京城之后我跟踪过他,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在偷偷录音。”
“我本来就不信他。”
燕雪融的心凉了半截。
之前姐姐为什么过得这么拮据……
好像都找到了真正的缘由。
原本看着已经逐渐往越来越好的方向上走,却猝不及防地发现王金林连吃一顿饭都得靠薅羊毛打折。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燕武志。
原来……那一年的春节,燕武志在手机上忽然破口大骂,对燕雪融这个女儿也一样说遍难听的话,并非来自一个拥有酒精依赖症患者的言不由衷。
全然是因为燕武志这么多年起来的伪装露馅。
她的父亲……
原来不是当时燕雪融觉得的——爸爸忽然变了。
而是燕武志在她的面前伪装得更好、是燕武志长期回家时间的缺少给她带来的错觉。
更是……
不同地位之下,当时年纪尚小的王金林,被迫无法发声的无可奈何。
燕雪融无法逃避现实,更无法忽略王金林的巨大痛苦。
她抿了抿唇。
“明天我们就去律所问问,录音里有他承认的句子!”
“后天我可以调休,再等一天吧。”王金林摇摇头,“我不想因为那个人耽误我的工作。”
“他伤害了我他要付出代价,但我不想被他毁掉了我的生活。”
“让我继续这样保持,反而能让我更平静些。”
燕雪融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慧秀也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回头看向她:“好孩子,你先回去,帮妈妈好好谢一下衡旭那孩子。”
“你之前是不是也不舒服了?”
姐妹两人都愣了愣。
周慧秀这才说起燕雪融被救护车送去急诊的事情。
燕雪融一直瞒着王金林,没有告诉她,是她当时在病房里情绪倾泻,慌不择路地想找衡旭帮忙。
没想到衡旭更敏锐地想到她此时的状态问题,在那之后就立刻给周慧秀打了电话,并第一时间安排了周慧秀赶过来京城。
王金林面色一变:“绒绒,你……”
她当然也曾经纠结过妹妹和那个混蛋的血脉亲缘。
可听到燕雪融也因为担心她而压抑自己进了医院,担心比偏见更早地跳了出来。
周慧秀用力地握住女儿的手:“以前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现在咱们都先分开冷静一下,金林身边最近都让我陪着,不用担心。”
“绒绒先跟衡旭那孩子回家,你们都先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说完,她神色一顿,忽然又开口道:
“妈妈就在你们身边呢。”
燕雪融下了楼。
衡旭的车一直停在路边。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身影,也有可能是对方认为此时的燕雪融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母亲叙旧。
男人微微倾斜着靠在车门旁边,一靠一直的两条长腿随意支撑起倚靠的身体。衡旭的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杯咖啡和手机,像是在看工作上的信息。
燕雪融小跑了两步,猛地加快速度,上前就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挺热情啊。”
男人语气中刻意的轻描淡写。
却莫名让燕雪融觉得更加想哭了。
这样的情绪就就在两人坐在车里时,男人猝不及防地从旁边掏出一杯温热的奶茶递过来。
掌心贴在燕雪融的手背上,男人一贯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出来。
衡旭什么都没说。
甚至也没有提及他安排周慧秀前来京城的事情。
他只是像平日里两人无数次相处过那样,勾唇笑了一声。
“就猜到。”
“手还是那么冷。”
手上的热意。
眼眶的湿意。
燕雪融慌乱地应了声,低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在了大拇指的虎口上。
正好与一秒钟以前,男人贴着的位置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