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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步之遥 ...


  •   许盛言一口气关上门,没敢回头,他靠在门背上,整个人埋进手掌里。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

      他闭上眼,浮现的全是林砚周说话时看向自己审问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浇得很难堪,伴随接踵而来的质问语气,许盛言耳边的人声嘈杂不断。

      像是有无数个林砚周围在自己身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刚刚的发难。

      啪——一个又响又亮的耳光。

      许盛言脸上瞬间印出手指红痕。

      果然,还是这个方法最管用,他整个人倏然宁静下来,耳边人声被持续的嗡鸣取代,脑中空白一片,像经历了场海啸后的废墟。

      他站起来,缓缓走向浴室,如往常般洗漱换衣服,直到躺上床时,整颗心才重新跳动起来。

      他不应该来的,许盛言彻底入睡前,又一次想。

      飞回闵港的头天晚上,陈竞找人在沙滩边组了一场舞会party,许盛言没有如期待般迎来一场高烧,事实上,生活不是拍电影,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多数人只是在被日子捶打后,第二天依旧笑脸相迎。

      没有故事里的男女主那般,有一场恰如其时的高烧。

      去逃避现实。

      陈竞请来一支当地非常有名的乐团,场地依沙滩而搭,风情弥漫,空气里都是恣意的味道,服装并未如正式舞会那样设限,穿比基尼的、礼裙的、西服、短裤、各样都有,甚至有几位穿着房间里的拖鞋便来了。

      夜风有凉意,许盛言穿了一件很朴素的丝质上衣,搭配浅色长裤,若有选择的话,他肯定不愿穿这件,前面看起来并无不妥,但在后腰处,却有个三角形的镂空设计。

      点到为止的露肤,总是引人遐想无限。

      他的衣服款式大部分都很日常,看得多了,总觉得寡淡,许盛言便会选择一些富有小巧思的衣服设计,衣服本身并没有错。

      穿着打扮,并不会让别有用意者的心思削减半分,庄明燊的想法他管控不了,但他会在意林砚周的看法,无所谓被误会的这个选项里,并不包括林砚周。

      比如,对方只会在看到他衣服上的设计时,很自然地猜测,你瞧,他就是那样的人。

      可为了无中生有的事,而放弃自己的穿衣权利,也显得有些荒谬。

      最终,许盛言决定,随她妈的便。

      总不能不穿衣服了。

      林砚周很晚进场,比起周围一圈精致得体的装束,他就显得随意多了,只是浅灰色的薄裤加体恤,他人高挑,头发不做造型时,连荷尔蒙都是青涩的味道。

      有人到他身旁寒暄,在预判出他下一步眼神动向前,许盛言率先退到了人群之后。

      躲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香槟塔侧方,一组管弦乐团悠扬绵长,轻而又轻地盖过一切慌张。

      如果许盛言打电竞的话,应该是个卡视角的好手。

      他这么多年,他的技术越发炉火纯青。

      耳边响起一曲华尔兹,男男女女,各自为伴,在海边优雅起舞,许盛言不会跳舞,他四肢很僵硬,比起这种场合,他更愿意应付煎熬的酒局,只好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埋起来。

      但陈聿还是发现了他。

      一坐下,便和他有头无尾地说了许多事,许盛言随意应付几句,连陈聿都看出了敷衍。

      “真没有。”许盛言笑叹,“你得允许每个人都会累吧。”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陈小少爷这样精力十足的活力。

      陈聿肩膀一沉,偏头很是感伤:“对,你们一个个都没空。”

      许盛言疑问:“什么叫都?”

      “我哥喽。”陈聿指了指那头,坐在林砚周旁边的身影,“这几日忙得神神秘秘,整日围着拍行转,度假都度不清净。”

      大概是做贼心虚,他有差点露馅的嫌疑在前,许盛言不忍多问了一嘴:“什么事,春拍的吗?”

      陈聿放下杯子,语气不满:“应该是国际巡拍的事,懒得问。”

      许盛言便没接着深究了,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即便嘉德利那边追寻源头,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各方早已打点好,查到最后,无非也是不了了之。

      宋年希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对面,原本坐着没动的林砚周,望见他来,主动起身到她身边搭话。

      老天大概真的爱整蛊人类,许盛言正正好和他们相对,他坐的位置,想避也避不了,即便瞥开,余光里也能有两人残留的虚影。

      就像是故意塞到他面前。

      不知林砚周说了什么,宋年希面露诧异,随后又带着笑意和他说了些什么,两人说得又来有回,全然不似他和林砚周那些尴尬又火药味十足的对话。

      他清楚知晓这俩人都对彼此没意思,但即便是如此不相干的两人,都比他们相识十几年的关系友善。

      但很合理,生意场上,绝对的利益关系永远比感性情感来得长久。

      许盛言指节叩了叩杯壁,冰块碰撞在酒中打转,他注视良久,仰头喝完杯中余酒。

      他向来喝不惯加冰的威士忌,低温让酒精的锐利感更加刺喉,像嚼了一口碎玻璃。

      但他仍旧点了这杯酒。

      清晰的刺痛,才可能保持完全清醒。

      不知哪里插入的钢琴曲,十分突兀,一改乐团的演奏风格,许盛言侧头去看,才发现是那日同他们一起打球的赵小姐坐在钢琴前。

      豪门里乐器是少爷小姐们的必修课,可以不精,但不能不会,赵小姐的指法能看出她应该是拿过国际奖项的那类人,选择的琴谱并不算难,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旁边小提琴完美融进来,节奏由慢变得律动而绵长。

      莫名和许盛言手中的杯中余酒,格调相似。

      陈聿看着她,头也不回地问:“好耳熟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许盛言手指收紧,捏住杯子,柠檬的余香似有若无:“《一步之遥》。”

      海边猛地卷起一股强风,女士们的裙摆随法式桌布飞扬飘曳,琴键落下几个重音,C调小提琴突然激昂热烈,盖过钢琴的深沉。

      许盛言说出这句话时,无意抬眸,与林砚周视线相撞:“是一部电影的插曲,你大概看过。”

      陈聿沉醉在抑扬顿挫的曲调中,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越过人群茫茫,视线的那头,林砚周神色凝重,盯着许盛言的脸不肯挪移,对身边人说:“所以,你最好管住庄明燊,这里不是北美,都是身边人不可能由他胡来。”

      说完这句,他看到视野里的许盛言,转身又走掉。

      宋年希靠在躺椅上吃莲雾,懒散道:“嗳~庄家都管不住他,我说有什么用,你不如指望他继续回北美读书。”

      林敬琛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同他们讲:“听说阿燊的爸爸想让他回来做事?”

      宋年希缓慢地点头:“嗯哼。”

      “他性取向的事,家里知道吗。”林砚周问。

      “当然。”宋年希这个表弟,性子乖张浪荡两家皆知,早年还会说几句,见他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便连说也懒得说了,“他还把现在的对象带回家给姑姑他们看过呢,是个模特,走过几次国际大秀,脸确实不错。”

      能得挑剔的宋小姐一句赞赏,那便是真的很不错了。

      林敬琛坐在旁边,笑得意味不明:“那这也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年希。”

      宋年希撇过脸,翻了个白眼。

      林砚周垂眸,落在酒杯里将融未融的冰块上,他想到昨晚许盛言的表情,不明白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对方有没有听懂他话语中的含义。

      既然不喜欢庄明燊,不应该离此人远远的?可许盛言并未表态,也似乎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

      放庄明燊这样的人在身边,无疑是定时炸弹,有什么好犹豫的。

      思虑间,那抹令他不悦的身影,就出现了。

      不知是谁起哄,又是谁透露许盛言会弹琴的事,他被徐小姐和几位女士簇拥到钢琴前,执意要他演奏一曲,庄明燊就在众人推搡的间隙,悄然坐到了旁边的圆桌。

      许盛言察觉到他的到来,目光不自然挪移,不愉快的记忆涌现,他瞬间松了力气,面色失去平日的亲和,挂上冷淡的疏离,顺势坐下,不再让对方看见他。

      许多话不必明说,彼此就已经知晓。

      林砚周在不远处,微微挑眉。

      这种重载太多期待的演绎,往往是演奏者最担心的,无关实力,而在个人喜好,曲高和寡的炫技让人觉得乏味,耳熟能详的曲目不见得人人喜欢。

      费力,很那讨好。

      许盛言在心中搜寻了万千曲目,从幼时到成年,从学院到流行,竟然找不出一支合适的曲子,他转过头,委婉地笑着问:“大家有没有想听的?”

      女士们谦逊优雅,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开口,如若说出对方不知道的,彼此都很尴尬,而保守普通的,就失去了即兴的原本乐趣。

      “许生,你随便弹就好~”

      随便,是世界上最难交付的答案。

      许盛言无奈地耸肩,他垂眸思索,突然想到,前不久自己刚听过的一首歌。

      起手抬腕,在中音区落下第一个音节。

      然后,完整的前奏——节奏轻快,又尾调绵长,和那杯技艺不佳的威士忌酸不一样,这支曲子是夜晚最后一缕海风,把所有情绪卷进浪花里,反复在礁石上拍磨,最后带归大海,化为汪洋一片。

      被时间长河遗忘。

      很快就有人听出了这首曲子,不是阳春白雪的经典大调,是雅俗共赏的流行乐。

      不知不觉,有人跟着曲调低声轻哼。

      …

      “Take your eyes off of me so I can leave
      把你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这样我就可以走了

      I'm far too ashamed to do it with you watching me
      在你注视下,我羞愧不已

      This is never ending, we have been here before”
      这是永无止境的,我们以前也经历过

      …

      夜风杂乱无章,吹得许盛言衣衫乱序翻飞,在三角钢琴的周围,摆着一堆灯光蜡烛葳蕤闪动,他被天地裹挟,游走于黑白琴键之上,拥有此刻自由。

      许盛言依靠肌肉即兴演奏,身体却越来越轻,逐渐被拉回某个盛夏。

      十八岁的林砚周,收到哥大offer,偷偷跑到纽约来找他那年。

      他不敢被家里得知此事,便偷偷收拾行李,长途跋涉找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

      虽然,见面第一句,仍旧没规没矩喊的许盛言名字。

      家族忌惮,股权利益,让许盛言在毕业后,得到一年软禁,成了回不去故土的异乡人。

      不受管束的林砚周,不听林家,不听林耀邥的,偷偷谋划好了一切,和通知书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同行回程的机票。

      他要带许盛言回家。

      林砚周,造就他监禁人生里,唯一一场越狱。

      他短暂地,摸到过自由的空气。

      他请刚过成年礼的林砚周,喝了人生中第一次烂醉,这并不是一个好哥哥应该做的事。

      但许盛言本能驱使,无法自控,或许本质上,他就不想做一个好哥哥,也不想做一个哥哥。

      两人瘫坐在纽约街头昏黄的路灯下,和路过的流浪汉say hi,把彼此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就靠在对方肩头,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

      许盛言说:“祝你前程似锦啊,林砚周。”

      “祝你做自己所爱,林砚周。”

      ……

      夏风吹得汗渍都生了凉意,两人皮肤紧贴在一起,黏黏腻腻,阶梯上的水渍,印出林砚周突然转过来的脸,他想亲吻眼前的人。

      许盛言看着他,心跳错乱,酒精催发他心底被掩藏的欲望,将要发生,他却恍然从意乱情迷中挣扎出来,干脆推开。

      少年第一次勇敢,惨遭滑铁卢。

      只是林砚周不会知道,那是许盛言第一次生出,想要抓住月光的冲动。

      但今晚之后,许盛言要想要收回这双擅动妄念的手。

      …

      “I can't love you in the dark
      我无法在黑暗中爱你

      It feels like we're oceans apart
      感觉我们就像隔着海洋

      There is so much space between us”
      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距离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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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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