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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判官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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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本想将虚弱的竭世送回府,但竭世害怕被别人看见,便谢绝了孟婆的好心,他回程路走的时间比平常的两倍还多,但好歹也挪回去了,幸好此时阎王殿内的活物都歇了。
竭世才忍着直达骨髓的疼痛换了衣服,但好在修复丛徒的灵魂是有可行性的。
他刚准备闭上眼时,突然觉得头皮处有试探性的戳刺感,他忍着不适,想看看丛徒想干什么,下一秒,一股恶臭传来,逼得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盘黑乎乎的“菜”,为什么称之为菜呢,因为那个容器是自己平时吃饭用的碗碟。
“你醒了!来尝尝我做的饭!”丛徒就差把这碟黑暗料理塞到竭世鼻子下面了,竭世皱眉挪开了点距离。
他感到自己头顶有些重,摸了摸头顶,取了一支挂了很多珠宝的簪子下来。
“?你今天过得还挺丰富的呀。”竭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嘴唇都泛着白,但还是笑了笑,现在的丛徒很可爱。
“你很瘦,吃点我做的饭。”丛徒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非要把这一碟子能毒死人的东西喂到竭世嘴里去。
竭世从他手中接过这碟菜,刻意放远了一点,“先不管它,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丛徒实在想让竭世多吃饭,但是“饭菜”放的太远他够不到,于是只能静静盯着竭世的眼睛。
“你记得我?那你记得自己吗?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家是哪儿的?”竭世试图让丛徒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但丛徒只顾愣愣地盯着竭世的嘴唇,有些泛白的唇看上去好亲极了,对于竭世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说话呀,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丛徒突然往前探了探身,拿过竭世攥在手中的簪子,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到了竭世头上,“好看,戴上。”
竭世很无奈,不知道丛徒现在是真傻了还是故意装的,毕竟有些时候对方敏锐的过了头,他便抬眼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捡的。”傻子罕见的卡了壳,但被他糊弄过去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记得你,你叫竭世,我叫丛徒,我还想干那件事。”
竭世放松了一口气,跟那老精灵说得无差,丛徒还有救,猛地他才反应过来,丛徒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
竭世:“??你说什么?”
“是亲吗?”丛徒眼睛亮亮的盯着竭世的唇,“我想亲你。”
竭世和丛徒两人的思维从一开始就不在一条线上。
“好。”竭世一转态度,哼笑道,“那行,明儿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成功......”
“我可以亲你。”
竭世说完这句话,丛徒更高兴了,在暗色的室内,明亮的眼睛更夺目。
第二天,竭世浑身疼到差点起不了床,昨晚被丛徒软磨硬泡地尝了一口那个黑暗料理,肠胃不舒服了整夜,觉都没睡好。
老精灵的洗髓险些要了他半条命,而且为了能够做纯天然的器物修补器灵,他每月都得洗一次髓。
齐二终于见到了自家老大,心里憋着小九九才打算打丛徒的小报告,却被身后的界安敝世抢了先,只瞥了一眼,便被竭世的脸色吓到了。
竭世仅仅披了一件素色的里衣,形销骨立地站在门内,像是风一吹就能给这个薄的如纸片似的人带走。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九重天造出来的傻子就躺在竭世身后的床上,此时还睡得香甜。
界安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敝世已经冲了上去,朝着熟睡的丛徒使出了法力,眼瞅着丛徒就要遭殃了,力道却被一只手在半途卸了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敝世,“是我的主意,和他没关系。”
齐二从未见过这两位仙君和自家头儿发这么大的火,他知道或许事情较为严峻,便识相地退下了。
“你这是自寻死路!”敝世很生气。
竭世摆了摆手,勉强笑道,“没那么夸张。”
界安拉住了狂怒的敝世,但也皱起了眉头,“你这样君父定然容不得你。”
“不用他容我,不过若我后面护不住他了,你们帮帮我,只有他能解决现在的世道,杀了那位。”竭世给自己找了个椅子才舒出一口气。
“你不应该救他,他只是一个君父造的怪物罢了。”敝世已经完全抛弃了修养。
“九重天上愿意帮我们的人有多少?”
“一半不到。”
竭世叹了一口气,意料之中的事情,君父是创世神,威严定然是在的。
“好了,来吧。”竭世任由自己脱了里衣,露出因为洗髓产生的满身的淤青。
他非人非神非鬼,需要吃饭会受伤,也拥有情爱,但却飘散于世间六道之外。
两股浑厚的内力震碎了肺腑,竭世嘴角溢出了血,界安和敝世也狠狠皱了眉头,随着疼痛感席卷而来,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面血红的小旗。
招魂幡,君父最开始造的法器,是为了招足够的魂魄从而造出丛徒而制作的,但是在许久前便被他自己毁了,界安和敝世寻到了其碎片。
器灵一族对于所有法器都可进行修复,法器越强大需要承受的痛苦越多。
丛徒虽然已经成了人形,但装着各种来路不明灵魂的法器,亦可称是这世间恶鬼凶神巨大的垃圾桶。
丛徒醒来时,并未找到竭世,但门口的齐二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告诉他头儿在小厨房。
丛徒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疑惑地走进厨房。
竭世不转身便知他来了,从善如流道,“过来,我教你做饭。”
丛徒鼻尖萦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之时也曾闻见,但此时想不起来了,他又转向竭世的背影。
今天竭世穿得很好看,并未穿那宽大的官袍,只着两层单衣。
他寻着那道身影走上前。
竭世握着他的手拿起锅铲,“炒到这个颜色便已经熟了,不用那么黑。”
想到那天的黑暗料理,竭世胃里又有些翻腾。
丛徒被竭世引导着将接下来几道菜端上饭桌,两人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
“尝尝好吃吗?”竭世给丛徒碗里夹了一块豆腐。
丛徒却未动筷,他起身坐到竭世身旁,“你说......”
竭世失笑道,推开丛徒毛茸茸的脑袋,“亲是吧,可以,你先尝尝这个好吃不。”
丛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鲜嫩可口的豆腐吞入腹中,然后眼巴巴地望着竭世。
“好吃吗?”竭世撑着下巴问道。
丛徒其实根本没尝出味道,但还是点了点头,谁料这个举动又惹笑了竭世。
他坐得更近了些,嘴唇慢慢擦过丛徒的耳侧,“我允许你亲。”
两人陡然靠的很近,近到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丛徒看入了神,他仿佛是沙漠中渴出了幻觉的旅人,他的五脏庙干涸的厉害,此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杯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酒。
不喝,很渴;喝了,会很辣。
“这儿。”
“咬吧。”竭世说。
这一句话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
尖牙刺进脖颈的疼痛是一瞬间的,但是其产生的后续痛楚慢慢抽干了他的力气,他失神地望向虚空。
咬牙忍住体内鲜血逐渐流失的空虚感。
很快,眼前已经开始冒起金星,竭世吃力地推开已经有些入魔的丛徒。
第一次推,竟然失败了。
在竭世看不见的地方,丛徒的眼睛开始泛红,似乎已然失了智。
竭世指尖嵌进肉里,终于又给他拉回了一丝神志,自己不应该单独一人开启修补丛徒灵魂的仪式的,但是此刻后悔显然有些迟了。
“丛徒......嘶,你先起来。”竭世忍住伤口的疼痛。
但丛徒饥渴着汲取着能够浇灭他五脏六腑火苗的甘露,他脑海中有道声音制止他离开,但是自己无法放弃这道可口的琼浆。
竭世深吸一口气,伸出腿将丛徒一脚踹远了。
丛徒后脑勺撞到了餐桌的边角处,尖锐的痛楚终于换回了他的理智,他殷红的嘴唇配上呆愣的神情,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甫一抬头却看到竭世从脖颈出冒出的血迹,伤口太深,此时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丛徒更慌了,立马拾起身,想要查看竭世的伤口,“我......”
“闭嘴!”竭世疼得脸话都不想说,捂住脖颈处的伤口,径直朝丛徒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扯了一段丛徒白色里衣大的布条,缓缓缠在自己的脖颈上。
认识他的知道他去做了个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厨房杀了个人出来了呢。
丛徒被训了,愧疚地低下头。
将要踏出门的竭世瞧见这样的丛徒,又顿住了脚步,“把这些饭菜带回去吃吧,顺便给我拿一件衣服进来。”
丛徒“腾”一下站起身,“好......好我马上。”
离开丛徒的视野,竭世步履虚浮靠在走廊处的柱子上半天才缓过来,一开始自己信誓旦旦说自己救活丛徒可能还会留下半条命,但现在看来,半条命都是老天宽厚待他了。
齐二皱着个脸看见了头儿想要上前扶着,但被竭世挥手拒绝了,“我没事,你去管住外面的人,不要乱说。”
齐二欲言又止,被竭世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放下手抬脚走了。
竭世在屋内等丛徒等到自己都有些困意了,但是丛徒一件衣服还没拿回来,他本想此时上床躺躺,但是满前襟的血迹,总是有些不甚得体,于是他坐在桌前撑着头想着先缓缓。
迷迷糊糊间,不知何时回来的丛徒将他缓缓地抱到了床上,并开始帮他换衣服。
竭世看到了眼角淤青,浑身脏兮兮的丛徒,他睡眼朦胧,“怎么才回来。”
此时丛徒却不如平常那样,他低下头慢慢抚开竭世的发丝,温柔道:“好好歇歇吧,辛苦了。”
是最开始他还没从寄体中出来时听到的那道熟悉的声音。
是最开始的丛徒,竭世心想,他突然有些想流泪的冲动,当时族人被屠他都没哭,那时满眼的恨意,来不及悲伤。
可是人最害怕被心疼,他突然就有了放任自己这样躺下去的冲动,这些破烂事一概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