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35章 大寒 ...
-
“打算什么时候去？都去哪些地方？我看看什么时候收拾东西比较好。”未琛明翻着日历，问。
“过完年就走，去呼伦贝尔，然后一路向西，经过青海，再去新疆。”
“为什么选那么偏远的地方？”
“因为想去吹吹旷野的风。城市里只有霓虹灯，看多了眼睛就失焦了。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选择夏天去呢？这个时间北方还很冷呢，草也不会发芽，你的体验感会很低的。”
“你这么想肯定是有道理的。再说以后时间那么多，我们大可以多去几次，看遍西北的四季。”
“我只是怕没机会了。”孟鸷打着含糊，脸上却忽然笑了起来，“夏天景美人多，但作为摄影师，我只想看看不一样的颜色。”
未琛明还是有些疑虑，“真姐这么大方，给我们这么多路费？她通常不会做没理由的事，不会是你去求她了吧？虽然家里没留钱，但这几年我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孟鸷挠了挠头，“她说是给我们的份子钱。”
“独一份啊。”未琛明笑了，“他们结婚时我们也得回个大的。”
“婚礼时间定了吗？”
“阳历四月二十，正好是谷雨那天，寓意五谷丰登、顺风顺水，好日子啊。”
孟鸷点头，“你真的要陪我一起去吗？我怕你会很忙。”
“人没有完全不忙的时候，调整一下工作时间就好了。”未琛明揽上孟鸷的腰，亲昵地贴上他的后颈，“就当是蜜月了。正好我可以实地考察一下，看看当地的服装设计。”
孟鸷定定地看着未琛明的眼睛，自己眼里不自觉地也带上了笑意，他下意识地问：“未琛明，你为什么爱我呀？”
孟鸷被未琛明吸引，一方面他们在某些方面很想象，另一方面未琛明是第一个给他浪漫和希望的人。
未琛明想了很久，久到孟鸷以为他答不上来，要出言圆上这个话题。
“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被你的样子吸引住了，后来了解后才发现你是我想成为的人。你是我要追求的真实。”
“第一眼见我？你说的是我刚到南方，在‘幸福美满’前？”
未琛明摇头，“比那早很多。”
“怎么不早说？”孟鸷很意外，“什么时候见的？照片吗？”
“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慢慢跟你说。”未琛明嘴角含着温和的笑容。他想要把此时此刻拉长，最好让这些细碎的时光充斥进未来的每分每秒。
对方再往下问，未琛明果然不再详细说。孟鸷确信自己之前从未见过未琛明，他猜也许是林林姐讲过他的事吧。
隔三差五就要睡在未琛明的房间，他本想一早溜回自己房里，怎奈根本起不来，幸好除了真真姐有一双慧眼，其他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好而已。
过不了几天就要小年了，小年之前他们要回家。
晨辉照进老宅，这座宅院一如既往有着活力，人语不断。
火车票已经订好了，正好那天是五九天。每到这个时候车票总是买不到，要么就是价格太高，所以只能提前很多天抢。不过离五九天也差不了太久，至多也就三五天，毕竟刚过完大寒嘛。
从元旦到大寒，这段日子格外宁静。没有发生什么好事，更没有坏事了，但孟鸷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在广东已经半年了。大寒往往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北方要下霜和雪，南方也有刺骨的风。作为北方土生土长的孩子，孟鸷从前一直不觉得多冷，但现在竟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这是什么？”见未琛明端着热腾腾的东西进屋，凉意灌入屋内，窝在被子里的孟鸷忍不住蹙眉。
“八宝粥，刚煮的，第一碗给你。”
未琛明像端来了一碗珍视的宝物，此刻又像前来邀功的大型犬。如果他真的是什么犬科动物，孟鸷一定能看到他晃着的长尾巴。低头捧过八宝粥，他还能上面飘着的糖霜。他还是很喜欢甜食的，尤其喜欢未琛明变着花样做的甜点。
清甜软糯的口感从舌尖流向全身。八宝粥撒白糖，绝配。孟鸷盯着碗里，突然看到了白线一样的东西。
他指给未琛明看，“这是什么？”
“藜麦，是个好东西。”
老宅里很安静。孟鸷猜都晏哥和真真姐还没起床，杨哥则会在看账目，林林姐可能在看她的花，冬天的花都会变得很脆弱。
“还有些烫，正好我和你一起去盛粥。”孟鸷又抿了一口，随即跳下了床。
二人刚到楼下，甚至还没进厨房，外面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伴着无数的叫喊。
未琛明赶忙去开门，见来人有黎英伟和霍鸿梅，还有祺晓雨，后面还跟着几个他没见过的，众人脸上无一不是焦急，“这是怎么了？”
“未哥儿啊，我问你，你见一元没有？”黎英伟声音在颤抖。
霍鸿梅哭到接不上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她从前天晚上就不见了，以前也有过夜里不回家的情况，要么是在小鱼家，要么在别的同学家玩，但她听话，往往会提前告诉我们。前天下午她和小鱼在一起，晚上吃了晚饭，之后没有回家，我们还以为是她临时起意留下过夜。第二天去小鱼家接她上学，却发现人早就走了，根本没过夜。”
“亲戚好友、街坊邻居都问过一遍了吗？”孟鸷的心忽然也揪了起来。
“昨天问了一天亲戚，还有附近的邻居。今天一大早就来打扰你们了。”
“警察局那边去过了吗？”未琛明接着问。
“已经立案了……”
一时间没绷住，霍鸿梅哭到晕厥，脚下一软跌在地上。上前搀扶的人很多，甚至将要遮住孟鸷的视线。他的眼睛偏了一下，注意到一旁愣着的祺晓雨，她看上去显然是被吓到了，始终低着头，肩膀也在打颤，毕竟还是七岁的孩子。
孟鸷走近蹲下，先注意到祺晓雨发白的嘴唇，又看向祺晓雨的眼睛，“别怕，一元在人群中很显眼，警察也都很厉害，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孟哥哥，都是我的错。”祺晓雨没有哭腔，就像在陈述自己的罪过，“我不该留她吃晚饭，吃完饭又和她玩了很长时间。她走的时候我没有送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打人……”
“小鱼儿，倘若你送她走，今天到这儿找人的就还有你的妈妈。”孟鸷语气放得很轻，他的对面好像站着一件易碎品，“你就算打过人，对象也不过是同龄人，年龄大的也是迁就你的长辈，放在陌生人面前你这点三脚猫功夫算得了什么呢？听我说，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那群坏人，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坏人然后将他们绳之以法。你还小，最近年关，做什么都不安全。晚上早点回家，一定要和你妈妈在一起，好不好？”
他说了很多，祺晓雨全程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一会儿我和未哥儿送你回家，你照常上学。”孟鸷转身去看未琛明，对方在看霍鸿梅的情况。
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冲垮了这座城市的宁静，也打破了萝岗大街长此以往的和平。
每时每刻孟鸷总能看到街上有人举着传单，上面印着黎一元的照片，嘴里全是询问，还有各个告示牌、树干等等一切可以或者不可以贴东西的地方，都有黎一元的照片。到了这个时间点，公司已经没有活儿了，员工提前放假回家，但这里的灯依旧常亮，印刷机仍在工作。白纸进去，出来的便是带有黎一元名字的各类资料和传单。
无数天地毯式搜寻，老宅里所有人都出来帮忙找，甚至杨无复也加入其中，可依旧没有结果，甚至连线索也不见踪影。
“这伙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干的这么干净。”穆林在一楼厅里转来转去，“多可爱的小姑娘，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记住，怎么会找不到呢？这都多少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祺晓雨也在老宅，这几天她经常往老宅跑，见到人问的第一句话是“有没有看到一元”。为了行动方便，她总是穿的单薄，头上却总是冒汗，嘴皮也烂掉一层，手背上通红可怕，好像还起了冻疮。
“再多喝一杯暖茶吧。”穆林硬是将这孩子留下，口吻全是安慰，“找人这种事你让大人去做，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呢？昨天就逃学了吧？我可是听未哥儿和小孟提到了。”
未琛明蹙起了眉，“九十号院的李榕李大爷，小炒摊老板和老板娘，老宅里的所有人，甚至公司里几个员工也加了进来，祺晓雨，大家都在帮忙找人，你就回去好好上学，万一你也……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她一个人操劳一个家的事，你爸爸还在床上，懂点事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气音，孟鸷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生气。
未琛明总说他是伪善的，孟鸷根本看不出来，就算他的初心并非帮助别人，但他所做之事皆是利他且不求回报，哪怕只是为了求一个自己的心安，若是这样都会被算作“伪善”，未琛明对自己也太过苛责。
“小鱼，未哥哥是着急，不是想冲你发脾气。”孟鸷赶快打圆场，“你也还小，不能做什么。如果非要帮忙的话，一元家里不是有几只猫吗？你可以接到家里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祺晓雨咬着下唇，只点头不开口。孟鸷看到她红着眼，却没有一滴眼泪。
“走吧，我送你回家。”孟鸷引她去门口。
其他人还留在一楼。
“孟哥哥，”祺晓雨忽然开了口，“我没怪未哥哥，我知道他也在着急。”
“别怕，大家都愿意出谋划策，警察那边也在持续跟进。”
“孟哥哥，我为什么才七岁？”
“人都要经过童年，经过这段时间才能长大。不用着急，马上你也可以成为像哥哥一样的大人。”
“孟哥哥，为什么有些人的童年总是过得很惨？”
孟鸷闻声看向祺晓雨，这么小的孩子眼里已经有了血丝，“小鱼儿，你最近晚上是不是睡不好？”
“我的爸爸在床上，我的妈妈有了白发，我最好的朋友不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孟鸷甚至觉得下一刻对方就要哭出来，“我今年七岁。”
“小鱼，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但你要坚信每一个人的运气总是守恒的。如今你遭遇太多不好的事，将来就全是幸运了。”孟鸷知道他这话苍白无力，但他没办法。
“我都没有未来了，哪里还会有幸运呢？”
孟鸷陡然停下脚步，他再次蹲下，看着祺晓雨空洞的眼睛，语气也放得坚定了些，“祺晓雨，如果你一直是这样，那你就找不到一元。一元也绝不希望你这样。”
“我要做什么？”
“去学习，你要不断地学习，永远不可以停下。”孟鸷盯着祺晓雨的双眼，“在我来南方前，我浑浑噩噩，没有任何热爱，活着也只为了碎银几两，按部就班地做一个行尸走肉聊以度日，当时的我也没有未来。但现在我想再多活一天，哪怕只是一天，我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去生活，去热爱，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里，还把热爱转变成了能赚钱的事，这样就再次坚定了我的脚步，所以我现在拥有了未来，每天都很幸运。”
“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做不到！”祺晓雨终于哭了出来，连着鼻涕一起流进了毛衣里。
孟鸷赶快从兜里掏出纸巾为她擦拭，“祺晓雨，你只有不断学习才能接近真相，才能有能力找到自己所想之人。将来你可以考取警校，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拯救更多像黎一元一样的孩子。等到了那时，你就是那个救出黎一元的警/官。”
“……我真的可以吗？”
“看着我，就知道你可不可以了。”孟鸷粲然一笑，眼神里煜煜生辉。
时间在生活里无情地泼洒浓墨重彩，人们在风里相爱，在冬日里相拥，用未来缝补现在。
多年后祺晓雨还是留恋萝岗大街，她不顾一切地留在了这座城市里。那时她感谢了许多人，唯独却少了孟鸷。不过这都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