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阳光会驱散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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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赤血焱」的喉鸣昏睡了很长的一觉。
等它醒来时，外面早已乱了套。
加茂和真没说错，他离开后整座后山都开始躁动，而那群咒术师的后代也围攻了过来。
喉鸣闭上眼睛，在确认感知不到一丝加茂和真的气息后，才开始寻找孩子的身影。
跨过焦黑的土地，与零零散散落单、等待恢复的咒灵，它望向身下围满咒灵与人类的山脚。
总归不会在那里吧？
对褐泥丸拥有迷之信任的喉鸣这么想着。
直到绝佳的视力让它看到了一个被泥土掩埋的幼小身体。
不可能的吧？非要在最危险的地方待？褐泥丸干啥去了？
若孩子死了，连接着他们生命的「契阔」该怎么办？
不敢犹豫，喉鸣直接冲了过去。
*
“丸、丸丸？”被褐泥丸在最后一刻保护的孩子在土中挣扎着，像是要找到丢失的重要东西，双手不停的翻动盖在身上的泥。
他毫不在意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加茂苍吾，只是用慌乱又颤抖的声音，喊着同一个名字。
竟然还真的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不过那又怎么样？
心中毫无怜悯的加茂苍吾拉起弓，打算如刚才抹杀咒灵一样，把这个肮脏又令人生厌的小东西送回投胎的地方。
或许加茂苍吾已经隐隐猜出了孩子的身份，却根本不在乎那一半的血缘。
早在孩子被放弃于后山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被称之为人的资格。
如今，更是与咒灵勾结，若是将来让其他两族知道……
想起近些年来，无时无刻都有些不知好歹的家族，想将久未觉醒祖传术士的加茂挤出御三家行列。
而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竟然还是个没用的普通人。
加茂苍吾握弓的手就越发绷直。
绝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界，成为加茂一族的耻辱。
缓缓移动方向，径直瞄准孩子凌乱发丝搭上的眉心。加茂苍吾射出了此生最认真的一箭。
所以，赶快消失吧！
眼见闪烁着寒光的尖锋就要插来，孩子连目光都没有变换。
他完全注意不到要取走自己性命的利器，傻愣愣的扒拉着逐渐干燥的泥土，小小的手上全是凝结的污浊，如入暮老人的褶皱，带着深陷进甲缝的硬块。
寒冷的风裹挟着刚落的雪，冷得是那般冰封刺骨。
箭矢尖端冲破空中的一粒雪花，带着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来到了距离孩子一毫米的距离。
正当加茂苍吾即将转身，号令族人之际。
“咔嚓～”箭矢碎裂成无数块，尾羽落于地面没发出声响。
“人类！你是嫌死的不够快吗？”赶到的喉鸣龇牙咧嘴，对于加茂苍吾的行为深深痛恨。
不敢想象，若迟来一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那可是「阔契」！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反悔的、另一种层面的诅咒！
而这个人类，差一点就要把它给杀了。
隐隐后怕起来的喉鸣甩了甩尾巴，将一节一节箭矢的碎块给丢了个干净。
它收起爪子，感受着孩子微弱的呼吸。松口气的咒灵这时才有空注意起周边不正常耸起的泥堆。
不会是褐泥丸吧？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玩全消失啊？喉鸣无奈，连好不容易能单方面殴打咒术师的场景都失了兴致。
“还能动吗？”软乎乎的肉垫摇晃着孩子，喉鸣问道。
孩子沉默，烟色的瞳孔无法聚拢“……”
好吧，麻烦又可怜的小鬼，只能让它来照顾了。
自认倒霉的喉鸣张开嘴，小心又生疏的咬住孩子后领的衣服，将他驮在背上。这时，它才终于正视了身上不停传来，如同挠痒痒般不痛不痒的攻击。
“你们难道就不能消停会吗？没看见我在做正事？”喉鸣撇过头，看着因为怎么都伤不到自己，而恐惧的人类。
“为什么会没有用？”已经将手中所有咒具用尽，连咒力都所剩无几的族人茫然，崩溃的往后跑去。
太可怕了！他们这么多人都伤不到这咒灵的一根毛！怎么可能打得赢？
见有人率先逃走，越来越多的咒术师也跟着远离。
他们连这只咒灵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即将面临的咒灵潮。
“停下！都给我停下来！”有了一定年纪的男人面色铁青，对于族人临阵脱逃的样子格外不齿。
他是掌管着族中所有的刑罚的五长老，“你们胆敢再后退一步，我保管让你们知道当逃兵的代价！”
身为族长的加茂苍吾一言不发，紧盯着喉鸣身上的孩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喉鸣张开嘴，“你还想杀他？”
话音未落，地面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喉鸣不看也知道，那群没脑子的咒灵终于在争抢谁先出去，撞的头破血流，相互撕咬等种种事件后，赶到了这里。
真不容易……
掂了掂侍在背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确保他还有生命迹象的喉鸣散发思维的想到。
紧接着，就是冲上来开始报复的咒灵，与拼死抵抗的咒术师。
它们的声音吵得喉鸣很烦躁，看也不看周边的一切就要走出后山。
直到，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你不怕死吗？”喉鸣出乎意料的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而是歪着头疑问。
认出男人是刚开始想要杀掉孩子的人，它终归施舍了点耐心。
至少让孩子听到男人的遗言。
加茂苍吾努力平静，“我是想杀他。”
喉鸣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想起自己之前的问题。
这人类傻了？它暗暗称奇，语气波澜不惊，“所以呢。”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咒术师们对于咒灵的袭来，显得毫无反抗之力。刚刚还活生生的人，被瞬间撕走了头颅，带着被模糊掉的血肉，喷洒在薄薄的雪上。
族人痛苦的叫喊、咒灵兴奋的欢呼、
被刺穿的闷哼、逗弄玩具的痴笑、
奋战到底后的喘息、终于获得自由的呐喊、
响彻了整座后山。
加茂苍吾看着不断减少的族人，和只零零散散除掉了几只的咒灵，十分清楚这次输得彻底。
面对这些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咒灵，一切的反抗都显得可笑。
可是，他还没有败！
不死心的加茂苍吾终于正视起了自己在一开始就扼杀的孩子。
只见原本还威风凛凛的喉鸣此刻正努力勾起尾巴，捂住孩子看向外面的眼睛。
无形的咒力围在他的身边，隔绝了所有吵闹与不堪。像是能阻挡所有风雨的保护壳，给壳中之人留下最温暖的盎然春意。
可惜，冬天还未过去。
即将下大的雪也不会轻易停止。
谁都能看出喉鸣对孩子的不同，更何况是这么近距离观察的加茂苍吾。
“他是我的孩子！”
这是加茂苍吾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认定的耻辱。
加茂苍吾有些不甘心，一族之长的他竟对一只咒灵无可奈何。
他紧盯着喉鸣看过来的双瞳，故作运筹帷幄道，“如果你能让这些咒灵停手，你背着的孩子就是未来家主。”
“噗嗤！”喉鸣嗤笑。
它缓缓移动身体，贴上这位不知天高地厚家主的脸，炽热而又压迫的呼吸打了过来。
“只要你死了，这孩子也可以成为家主。”喉鸣不以为然，大发慈悲的搭起话来，“况且，你是觉得，我会让他成为与自己为敌的咒术师吗？”〗
【既然瞧不起崽崽，就不要以父亲的名义去寻求和解啊！加茂苍吾你个不要脸的坏东西！】
【所以喉鸣是因为「契阔」才保护崽崽的吗？有点失望啊，还以为终于又有一个能无条件爱着崽崽的人呢。】
【其实也没差吧！你看喉鸣第一时间捂住崽崽的眼睛，就已经说明在它心里，崽崽很重要了。要不然，喉鸣只要用咒力就已经算是完成了约定，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喉鸣，你完了，你的心已经被崽崽给捕获了～】
〖不能慌，要冷静下来！
因为咒灵的靠近，加茂苍吾的脑子都要停止运行。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理清思路。
没错，他刚才的话可不是情急之下的信口开河。
想到这，加茂苍吾缓和了神情，似是胸有成竹的开口，“那位前辈一定与你做了约定，绝不伤害加茂族人吧！”
说完，加茂苍吾的心就不停狂跳。
其实他也不敢说前辈离开时是否与眼前的咒灵有过交流。
只是，若不赌一把，加茂一族就要在自己手中毁了。
他说的不会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孩子的加茂和真吧？
在男人离开的那几天，喉鸣可没听过他提及起有关加茂的任何事，只有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
——“真想看到啊，你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呢？”加茂和真坐在孩子身旁，眼底的柔意都要化出水来。
“真想参与到你未来的人生里啊！”
“你会忘记我吗……”
在那一天，加茂和真说了很多很多，多到喉鸣都要烦躁了，于是它口无遮拦的讽刺起来，‘他还那么小，再过几年就要彻底把你给忘了吧。’
——“是啊。”加茂和真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连声音都冒着苦气，却仍说着大度的话，“那也挺好，忘记就忘记吧。”
都快哭了还装！喉鸣想到这里，呼出了两道强压的鼻吸。
而这些全都打在了加茂苍吾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被扇了好几个巴掌，肿的都看不清人样了。
见加茂苍吾这副模样，语气也信誓旦旦……哦，不对，应该是心虚才更对一点。
看出家主是个装模作样的纸老虎，喉鸣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
没有驳回！加茂苍吾的眸光亮起。
被利益腐蚀的深紫色瞳孔此刻闪烁着精光，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临危受命，要成为带领加茂一族走向更高峰家主的那一天。
——“加茂苍吾，你可知后山的咒灵为何能这般平静？”在加茂苍吾即将继任家族之位时，上一任家主问道。
“不知。”时光流转，现实中的加茂苍吾说出了与如今相同的话。
喉鸣恶意的声音传来，“还真可惜，你猜错了哦～他可根本就——不记得你们。”
咒灵拉长了后面的话，只为让加茂苍吾能认清现实。
——“那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他为了保护加茂的荣耀，自愿化为守护的巨蟒，震慑住这几千年来捕捉的诅咒。”上一任家主拍向加茂苍吾的肩膀，“就算有一天，前辈不在了，他也一定会护佑加茂一族的。”
两股声音重叠，让加茂苍吾一时分不清喉鸣说了什么。
于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然的笑，可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面色陡然苍白，如纸糊住了一般。
不可能！
那位停留了千年的前辈，不可能不为加茂留条后路。
“你在骗我。”加茂苍吾语气肯定，让喉鸣一时都被带偏了思维。
“叮～”
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
喉鸣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一粒不知为何物的蓝色碎片，连人类的指甲盖都比它大。
“这是你的？”它没回头，问着做出此事的孩子。
孩子此刻整个人都趴在它的背上，呼吸灼热，眼睛紧闭。
睡着了啊！
想着碎片又没用，心大的喉鸣也没捡起，直接漠视了它。
咒灵注意力重新回到加茂苍吾的身上，“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若不是那位前辈，你应当早就要杀了我啊！”加茂苍吾嘀咕着，越说越认为自己是对的。于是他笃定道，“一定是前辈想要试探我们的应对能力，才会让你过来。”
喉鸣迷茫，自己说的是人类的语言吧？怎么这男人跟听不懂似的？
难道咒术师都喜欢做自我理解了吗？
不再多想，喉鸣打算试试刚到手的「赤血焱」。
如同能融化天地万物的黑色火焰就这么轻易的飘浮在了咒灵的周围，衬得它如同掌管火的领主，勇猛又威武！
别说是身下的草地和傲然挺立的大树，包括三米内的咒灵与人类，都在顷刻间化为焦炭，寸草不生。
这力量果然很棒！
一边分心护着孩子，一边看着自己的杰作。喉鸣显得十分满意。
直到，加茂苍吾讨厌的声音出现。
“原来前辈是这样想的啊！”男人没有被火焰烧死，自言自语的感叹，“真不愧是前辈，连往后的路都替我们想好了。”
在以喉鸣为中心的巨大范围内，只有加茂苍吾一个人死死抵抗着。
只见他的咒力如蒸腾的水汽，一点一点的雾化开来。相信再过不久，他就能和这片土地一起长眠。
喉鸣往前走去，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个家族变成自己的，然后让孩子与加茂和真期待的一样，平安健康的直到寿终正寝。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股火焰在侵蚀你的身体吗？”加茂苍吾的手冒起青筋，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咯噔着牙将话挤了出来。
喉鸣停下脚步，像是逗弄玩物的看向他。
眸中既有期待，还有被打扰到的厌烦。
加茂苍吾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根本没空去看咒灵的神色，周身燃烧的火焰就够让他心力交瘁了。
他呼出的每一口浊气，都带着奇怪的焦味，与沙尘似的骨灰，呛的让人想赶紧逃离，浑身血液都要跟着沸腾，直到失去生命的本能。
“如果没有加茂一族的秘术护佑，你很快就会被吞噬，直到天地间再找不到你的一丝痕迹。”加茂苍吾用尽全力，双眼冲血的喊道。
——“不过，这「赤血焱」也有一个副作用，会燃烧拥有者的神智。”加茂和真看着手中的火焰，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拥有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的记忆太过混乱，没有参考价值。”
加茂和真！你这家伙走了还要坑我一把！
喉鸣现在恨不得冲回几天前，把加茂和真踩到脚下，狠狠的咬几个血窟窿才解气。
“所以呢？如果我把你们都杀掉，我再去学习你那什么加茂秘术不就好了？”喉鸣灵机一动。
它可不想以后做什么都受限于人，更何况，是这些脑子有包，听不懂咒灵话的废物咒术师。
很奇怪，明明对加茂和真的怨气到了巅峰，喉鸣却一点都不想迁怒到孩子。
它想，还是赶快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让小家伙休息吧！
“你不可能学会的，那是，只有主家之血才能维持的术式。”加茂苍吾的声音越来越哑，像是老迈昏聩的将死之人，带着嘶哑的杂音。
他无法喘气，只能抑制鼻息，头脑发昏几近濒死。
见到咒术师这副样子，喉鸣不自觉的将落于孩子身上的咒力再一次加厚。
“如果我之前没听错的话，这孩子应该也算主家的血脉吧？”喉鸣不为所动。
“他怎么，咳……咳咳、”激动的加茂苍吾像是将整个肺都给咳出来，几乎要瘫在地上。
他捂着喉咙管，气若游丝的说道，“他连咒力都没有，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加茂苍吾眼瞳接近涣散，却还死命的半睁着眼。
在他的视线中，年轻一辈的加茂子弟已伤亡了一半不止，只有老一辈死死扛着。
加茂一族，绝不能在今日消失！
他一定要带领家族，走向御三家之巅！
“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救你。”加茂苍吾双手撑地，皮肉开始溃败。
他望着喉鸣，执念如刻入骨髓的诅咒，“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憋屈！
这是喉鸣唯一的想法。
火焰越演越烈，喉鸣往回走来，一只爪子踩上了加茂苍吾的肚子。
“放过你可以，不过以后，加茂一族给听我的。”喉鸣力气变重，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早已感受不到疼痛，连灵魂都仿佛被火焰灼烧的加茂苍吾从牙关泄出声音。
“好。”
从今天开始，加茂族正式由一只咒灵掌控。
「赤血焱」终于熄灭，土地与空气仍带着惊人的滚烫。
喉鸣撇眼看向仍在打斗的咒灵与人类，“还不停下？是在等我来让你们停下？”
族人早就听到了加茂苍吾这边的声音，心中万分悲痛。从未想过咒灵会跨过自家的大门，夺到了驱使他们的权利。
而他们，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加茂苍吾，当初你成为家主之时，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们，不会让加茂一族再被其它两族压下，会恪守职责，以加茂的利益而先！”正拼死抵抗咒灵的某位长老吐出一口血来，神情上全是厌恶。
长老离喉鸣火焰的地方较远，并不能体会加茂苍吾当时的绝望。他全身虽有多处伤口，却不致命。
“而现在，你竟然与一只咒灵低头？”他眼中还带着身处高位时的居骜，义正言辞道，“你不配为家主，加茂一族也绝不会听你的！”
而他的话一出，许多人也开始表达起了自己的不满。
本就九死一生，现在还听到自己家被咒灵占据，鄙夷的情绪犹如下入了油锅，直接膨胀开来。
“加茂苍吾，你这种人，凭什么替家族做决定？”
“哈～哈～”有人大喘着粗气，也不忘朝加茂苍吾的方向投去恨意。
“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族人？加茂苍吾，你不配为人！”
“……”
更多的声音加茂苍吾听不到了，因为唾弃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脑子已无法分辨他们说的是什么了。
“你的同伴，看上去挺讨厌你的诶！”喉鸣放下手，用言语给予加茂苍吾最后一击。
“啊、”加茂苍吾艰难的爬了起来，开始整理起自己乱成一团的衣服。
对于咒灵的话，他显得异常平静，“反正他们也没想我当这个家主。”
加茂苍吾从不期待得到认同，也从未渴求过他们的尊重。
他艰难的咽下口中的血气，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
——“加茂苍吾，你是这一代唯一的嫡子，自然由你来继承家主之位。”上一任家主微抬眼皮，语气中尽是不甘，“你切不可固步自封，不去听取长老的意见。”
加茂一族，有着在整个咒术界都算得上封建的继承制。
只允许家主的男嗣继任，如若没有，也不允许有能力的外室之子上位。
他们会找出家主妾室的孩子，或上一任家主遗留的子嗣。
作为上一任家主唯一嫡子的加茂苍吾很幸运，他不用与自己的兄弟相争，毫不费力的就成为了家主。
但可惜，他并没有能掌控家族的实力，年近三十，也才堪堪有个二级咒术师的资格证。
没有绝对的力量，智谋上也比不过其他人，光靠一身嫡系的血脉。
自然而然，有能力的族人看不惯他，没能力的又不管用。
加茂苍吾垂下头，喃喃自语，“只是，刚好是我罢了。”
扎住头发的皮绳坚持不住，断裂开来。
长到下巴的发丝糊住加茂苍吾的双眸，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病院逃出的疯子。
加茂苍吾有些疲倦，在肌肉拉伸的痛苦中，朝喉鸣背后的孩子伸出手。
为什么我的孩子，就不能强大一点呢？
为什么我都做了这么多，一样事都没有达成呢？
为什么到最后，加茂还是从我手中衰败了呢？
远处，未被波及到的大树上，枯叶乘着风缓缓凋落。
就像是，加茂一族未来的命运，从盎然绿意走向枯萎凋零。
不敢再闭上眼睛，加茂苍吾开始回想起了上一任家主给予自己的告诫。
——“加茂苍吾，你的野心太大，可你要知道，什么叫可为可不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到家族的荣辱，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真抱歉啊，我失败了。
加茂苍吾并未有多少歉意，反而心下轻松了许多。
把家族也给赔进去了。〗
【那个碎片！是褐泥丸的眼睛！怪不得崽崽醒过来时手上什么都没有。】
【你们听见加茂苍吾回忆里的声音了吗？他竟然说加苍和真是为了加茂才到后山的，真是好大的脸！他是为了等崽崽！才不是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咒术师！】
【「赤血焱」还留这一手？不是，加茂和真你坑喉鸣干嘛啊！非要让那什么狗屎家族得利吗？】
【突然觉得加茂苍吾也挺可怜的，这么多人没一个站他这边。】
————
不知为何想要回趟家族的加茂宪纪停下脚步。
他握着手机，眼睛开始不受控制的睁大开来，露出深邃的紫，里面尽是怀疑与不确定。
加茂苍吾的瞳孔，是紫色？
可加茂宪纪分明记得，家主的眸子是如雾一般的灰，浅浅的，若是在强大的光线下，就像是一面透明的镜子，直接映照出另一种颜色。
“宪纪少爷，您不进来吗？”守在加茂宪纪身旁，双手维持着打开一扇厚重沉闷大门的动作，侍从轻声问道。
思路被打散，加茂宪纪不想出声，径直往家主屋内走去。
或许，是时候该问问了。
*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一身疑问。”家主不急不缓的喝下一口茶水，对才刚进来，还未出声的少年问道。
他扯起嘴角，目光在加茂宪纪身上扫视，在看见少年那张严肃又紧张的脸时，笑意越发大了。
这次，加茂宪纪没有低下头。他直面迎接着家主的视线。
没错，真的是灰色的！
只见家主的周围点满了烛台，虽没有现代的灯光照的清晰，却带着一些旧时代的古老氛围，显得柔和又不能轻易触碰。
家主的五官，与加茂苍吾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稍显淡漠的眼睛。
在烛光的映照下，家主的影子像是被禁锢的犯人，蜷缩在另一张皮囊下。
在那一瞬，加茂宪纪仿佛看到，家主的脸再慢慢剥落。可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对于视频中给出的信息，加茂宪纪并非完全相信。
但只要有疑虑，就会深深扎入人的脑海，演变成巨大的不信任，所以还不如第一时间将问题问完。
“你真的，是家主吗？”
不，应该说是，你真的是加茂苍吾吗？
家主自然清楚少年话中的意思，模糊其词道，“那么你认为，我是谁呢？”
“我不知道。”加茂宪纪诚实答到，袖子下的手已经紧张的握成拳，久久不愿放开。
他想了很多种结果，也试想了很多人。
但少年认为，还是由家主亲口说，比无端的猜测更令人信服。
“你可以慢慢猜。”家主的话打破了长久以来的伪装。
他承认不是加茂苍吾，却绝口不提供自己一丝一毫的真实身份。
“也不知道视频可不可以播放到那个时候。”家主眯着眼，似在回忆着些什么。
“这样吧，宪纪。”他从榻榻米上站起，也不走动，只是站在原地说道，“如果你靠自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家主慢悠悠的补充。
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将母亲接回来了！
巨大的惊喜到来，让加茂宪纪一时都忘了拆穿家主后的害怕。他的声音明显不冷静了起来，“谢谢家主。”
望着少年的模样，家主未曾言语，只是将头偏向了一边。
或许，他之前对宪纪太严苛了。
少年就应该有少年的朝气，而不是一味的循规守律，显得死气沉沉。
————
高层会议室。
近些时日，高层开会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安排的也越来越密。
“我之前就和你们说了，绝对不会是那个孩子，为什么还要把他的名字公布出去？”乐岩寺嘉伸将手中的报告甩了出去，生气的连拐杖都没拄，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他真的气极，连呼吸都有些不通畅，在好一会平缓下来的时候，才继续看着围成一个圆的众人。
“他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一个好名声，至少也要给个清静。”乐岩寺嘉伸晃晃悠悠的伸出手，想要将印有加茂源名字的报告捡回来。
乐岩寺嘉伸的动作很慢，干瘪的身体像是在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可报告却离他足足有好几米远。
本来不打算说话，坐在一旁当空气的夜蛾正道唉了口气，替老友弯下腰，将一张一张报告都捡了起来。
“乐岩寺，你先休息下。”他扶上乐岩寺嘉伸的手臂，充当着拐杖。
不爱发言的夜蛾正道这次终于皱起了眉头，“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你们还去污蔑他，真是亏心事做多了，一点脸面都不想要。”
夜蛾正道不怕高层，也不畏被找麻烦。
毕竟早在他创造出有思想的咒骸时，就注定了被高层视为眼中钉。
“夜蛾正道！请你注意言辞！”这时，高层出言制止。
“是你们该注意，赶快把那些散布的消息给收回来。”好不容易坐下的乐岩寺嘉伸手掌拍向桌面。
“啪！啪！啪！”
他拍了好几下，每一次都用尽了力气。
“乐岩寺，你？”夜蛾正道有些惊讶。他一直只知道这位老友是个不折不扣的高层拥护者，结果现在却为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去顶撞高层。
而这个加茂源，似乎与悟和杰都有交集。
想到此处，夜蛾正道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却也无法再漠不关心下去。
他环视高层，正气凛然的说道，“说到底，各位对于加茂源杀害户田一家也没有证据，若是以后找到了真凶却不是他，恐怕到时候各位脸面无光啊。”
此话说的尤为客气，却并不能打消高层的怒火。
位于中心的高层表态，“不劳你操心，我们自有打算。”
“你们能有什么打算？”熟悉他们办事方案的乐岩寺嘉伸非常不满，“到时候，就算不是加茂源，你们也不会改变凶手的名字不是吗？”
一直被反驳的高层忍耐不住，“乐岩寺嘉伸，你是要反吗？”
“你们舍得我反吗？”乐岩寺嘉伸反常的冷静下来，疑问道。
“……”
高层沉默了。
谁会丢弃一条忠心耿耿，指哪打哪的狗。
又是这样。乐岩寺嘉伸有些失望，看着高层控制不住贪婪的表情，心下沉重。
他比谁都希望，咒术界能变得更好，可是在这些人的带领下，真的会更好吗？
这是乐岩寺嘉伸每天都会想的问题，可他过惯了平稳的日子，也害怕改变会失去的更多。
但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无法容忍下来！
那个温柔到近乎接近于天使的孩子，乐岩寺嘉伸连一句重话都要斟酌再三，反反复复构想会不会伤害到他。
可如今，却要被人盖上杀人犯的罪名。
乐岩寺嘉伸绝不允许。
“如果你们要一意孤行，将通告发向全国，就不要怪我将你们的资料散播出去。”替高层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手中掌握着他们许多见不得人的黑料，乐岩寺嘉伸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
他是喜欢在安稳平静的日子里弹奏自己的摇滚。
但绝不代表，他会害怕即将到来的危险风暴，即便这有违他的喜好与追求。
高层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乐岩寺嘉伸！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些丑闻一旦众开，他们如今的地位就不保了。
“请你们！现在！立即！马上！把那些通告拦截！”乐岩寺嘉伸每停顿一次，视线就盯着一位高层的脸。
他将报告，除了加茂源的部分给撕了个粉碎，“如果已经通知到了，也请你们承认错误，不要敷衍了事。”
高层紧咬着牙，控制住情绪不怒骂出声，字正腔圆的说了个“好”字。
等走出室外，夜蛾正道叫住了他。
“乐岩寺，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啊！”夜蛾正道轻轻的，用健硕的身体拍了拍老友的后背。
他刚毅的面容下，露出一抹欣赏的笑，“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后背的力道令乐岩寺嘉伸也笑了起来，“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看着夜色渐浓的天，喃喃道，“或许现在，真的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加茂源，我算是对得起你那一声老师了。
若你真的还活着……乐岩寺嘉伸抚摸上心脏，感受着随着岁月逐渐缓慢的力道。
那也挺好。
坏事做尽也没关系，毕竟我是你的老师，可以原谅你所有犯下的错。
————
自从看见预告中的「全家福」，伏黑惠就再也不能像看一个故事那样，随意的翻篇。
视频中，孩子目光呆滞，由褐泥丸缝制的衣服沾满了大片的泥，发丝散乱，像是从泥地捡起来的破布娃娃。
在被咒灵驮在背上时，四肢无力的失掉了灵魂与思想。
离别所带来的伤痛就像是这场雪，在不知不觉间越下越大，越演越烈。
压的树直不起腰，草木再无法焕发生机。
它将要覆盖住一切幸福的记忆，只留下苍白的疼痛，与永不止息的眼泪。
伏黑惠想了想，将手指覆上了屏幕，伸向了孩子的额头。
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看上去还有些蠢的事。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希望奇迹降临，能够进入到故事里，替孩子遮挡住加茂族人的恶意。
在这一刻，伏黑惠抛下了审视的角度，失去了公正的言论。
他知道，杀死咒灵的加茂苍吾没错，可那是褐泥丸啊！
一个全心全意、只为了孩子的褐泥丸，远远比抛弃亲子、最后还要利用最后一遍的加茂苍吾要好的多。
*
门缝外，有三道偷偷摸摸看向里面的身影。
“钉崎，你不要压到我了。”头发被同伴揪着，半个脑袋都被挤出去的虎仗悠仁忍无可忍，小声吐槽道。
挂在他身上，死不悔改的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回敬，“我才不要～好不容易看到伏黑要流泪的样子，我绝对、绝对不能错过。”
“还有。”她暗戳戳的看向某个白毛教师，“你都是当老师的人了，怎么还来凑热闹？”
“咔嚓～咔嚓～”拿着相机，不放弃任何一个角度拍摄的五条悟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惠惠一个人伤心的样子，作为老师也想要记录下来嘛～”
“你们几个——”
听到外面有声音，而打开房门的伏黑惠怒气冲天。
“快跑！”三道声音同时发出，带着伏黑惠追逐的脚步。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三年级们。
“是傻瓜吧！”禅院真希扶了扶眼镜。
狗卷棘咐和，“鲑鱼～鲑鱼～”（我也这么觉得）
刚刚结束训练的乙骨忧太瞪圆了眼睛，“诶，也不能这么说吧！”
“习惯就好。”熊猫早已见怪不怪，准备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阳光会驱散阴霾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