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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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蒙古国境内，阿尔泰山东麓。
司机踩下刹车，将一辆游骑侠皮卡停在了荒原之中。
随后，他拎起副驾驶位上的食品袋子，扭头说：“岭哥，你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等会儿吧……”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淡岭话尾的“吧”字还没落地，就被猛然灌进车内的冷风吹得走调拐弯，直接把他颤成了人菜瘾大的绝对音痴。
没来得及闭紧的嘴巴，连同脑袋上的其余六窍一起，化为绝佳通风口。瞬间吹了他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淡岭拧眉顿了顿，接着举起手中的长焦镜头，对准远处雪山脚下正在觅食的数只盘羊。
连续按动几次快门以后，他停下来查看相机取景屏上的照片。确认其中有两三张勉强过关，他才重新合上车窗。
司机立马又晃了晃手中的干粮：“岭哥，快吃点东西！”
淡岭拨弄了下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接住对方递过来的小面包，但方才那一肚子的冷风显然还没消化：“我……好像已经饱了。”
司机无奈笑笑，换了瓶饮料：“那要不喝点儿甜的？好歹补充补充能量，你这一天感觉连一顿饭都勾不上。”
“呵，还挺应景。”
淡岭抬眸瞧见那瓶雪碧，也禁不住扬了扬唇角。
他拧开瓶盖，吞下一大口。
丰富刺激的气泡裹着干巴的面包渣，一路滚过喉咙，细微痛感令淡岭闭了闭眼。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在服毒。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淡岭一激灵，仿佛还没来得及毒发身亡就先行诈了个尸。
他在满腿是口袋的工装裤上摸了半天，总算找对噪音兜儿，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按下接听。
助理衣依的嗓音听来甜美，与其日常卖老板的行为极其不符。
“有档民宿经营类的旅行交友综艺，邀请你参加。”
“没兴趣。”
淡岭一边单手拧瓶盖，一边调侃道，“民宿经营、旅行、还交友，这综艺定位是什么新型缝合怪嘛……”
“哎呀，亲爱的老板，你先别急着拒绝啊！”
淡岭的反应俨然早在衣依的预料之中，“甭管是什么怪，节目组给出的报价可不是一般的高哦，干完这一票足足够你躺半年哟！”
衣依主动开口叫老板的时间点非常专一，即是在工作室的客户给出报价以后。倘若前头再加上个“亲爱的”，那么多半就是报价十分令人满意。
“所以，衣总这就是通知我一下，对吧？”
司机发动车子，准备返程。
淡岭又点开相机取景屏，翻看着当天的拍摄成果。
衣依不置可否：“四百二十万，录三周，比我们的日常报价整整翻了一倍。”
然后，她加码似地添上另一条：“而且，这节目定了去索玛若伊岛拍。那里可是你的福地，没准这趟能再得个IPA摄影奖呢！”
听清录制地后，淡岭原本已经到嘴边的“不”字悠悠打了个转，又咽回去。
他定了定神，语带自嘲：“旅行我倒是没什么问题，经营我也可以配合，但交友就……我人缘差不是圈内公认的嘛，这综艺节目组很有挑战精神呐！”
闻言，衣依语塞片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拜托，想什么呢？！人家节目组是请你去当随行摄影师的！”
“哦，行吧。”
淡岭挑挑眉，“特地花大价钱请个三天两头爬热搜的来跟拍，这团队还挺懂搏眼球的。”
衣依对此却持不同意见：“也不全是吧，虽说你对外的人设是个靠脸靠炒作蹭热度的网红摄影师。但毕竟你之前给几对荧幕情侣拍的杂志封面可都是好评如潮的，战绩可查啊！那些明星粉丝帮忙维护你的时候，不都喊着什么‘骂人可以，骂照片不行’嘛……”
淡岭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感谢认可？”
“再说，这节目要搏眼球应该也不会指望老板你的，听说他们可是请动了那位退圈已久的……天才……三金……”
手机信号突然时断时续，把衣依的话卡出了DJ搓碟的电音效果。
淡岭没什么听下去的耐心，径直道：“把录制时间还有集合地点发我微信，挂了。”
*
三天后，淡岭结束在乌兰巴托的拍摄，前往挪威跟综艺节目组会合。
出了特罗姆瑟机场，他拨通当地接待人员的电话，得知节目组乘坐的航班延误。
“淡摄影师，不好意思，麻烦您原地等待一下。我目前在停车场C区，马上过去接您。”
“不用折腾了，我对这里不算陌生。给个车牌号吧，我自己找就可以。”
地陪一听淡岭的话，不禁有些意外。
这位被节目组单独列在众嘉宾之后，标红提醒的重点接待对象，似乎与他在网上搜罗到的诸多描述不大相符。
“好的，好的！那辛苦您，感谢理解。”
地陪报出车型、车牌以及具体位置，语气里的客套更真诚几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淡岭顺利找到贴有综艺名称的中巴车。
地陪透过挡风玻璃瞧见他后，立刻下车迎接。
“淡摄影师，您好。我叫苏皓，负责此次节目组的接待工作。”
淡岭伸出手同对方握了握：“苏皓你好，叫我淡岭就可以。”
苏皓瞧着眼前人脸上温和的笑，顿时卸去所有防备：“我还是叫岭哥吧，看资料淡摄影师应该比我大两岁。”
“行啊。”淡岭点了下头，笑意持久。
“那岭哥，你先上车休息。节目组的航班估计还得延误一阵子，我到候机厅里去等。”
“好的，辛苦。”
淡岭跟苏皓摆了摆手，抬腿上车，朝着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司机约莫是等得不耐烦，出去放风了，空荡的车厢正适合补眠。
淡岭蜷缩进角落里，掏出耳机罩在头顶。
然后，他脱下冲锋衣外套蒙住整张脸，没多久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不知是不是故地重游的原因，导致淡岭梦中交替上演的种种情景尽是挪威特辑。
碎片式的混杂错乱，真假掺半。
最终结尾处闪现的一幕也并不陌生，两个携手坠下悬崖的背影，算得上是淡岭梦境里的常见ending pose……
他习惯性地被失重感唤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周遭不再似睡前那般安静，不远处有交谈声传来。
淡岭一动不动地愣了会儿神，尔后想要起身打个招呼时，就恰好听到自己成为了议论的中心，于是不得不善解人意地继续装死。
“你们听说了吗？节目组这回特地砸大价钱请了淡岭来全程跟拍。”一道故作神秘的女声率先抛出话题。
“嗯，大概是看上了花瓶摄影师自带的黑红流量吧……”
接茬的这位，淡岭倒能听出是熟人，圈内正当红的古偶男神。
“我猜也有可能是为了炒嘉宾的cp，淡岭不是出了名的会抓氛围感嘛，给好几对荧幕情侣拍的营业期宣传照都很加分呢！”
神秘女声顿了顿，转头看向车外的某个身影，“反正感觉节目组是真挺会搞噱头的，还千方百计地邀来了咱神秘嘉宾当年合作的最后一任女主角！我记得尤梓夏好像从来没参加过综艺吧，这俩人站一块儿，影迷不得炸翻天？！”
“节目组想得确实挺美，但仲影帝要是不愿意配合，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连这次的录制地，不都是为了迁就仲影帝才定的挪威嘛。”
古偶男神的语气里透着股了若指掌的自信，“况且，以仲亦白向来低调的个性，压根儿瞧不上那种惯会投机取巧的摄影师吧，让不让拍都成问题！整天靠脸炒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心心念念地想进圈拍戏呢……”
这时，另一道新鲜的温润声线接茬响起：“一次投机取巧是侥幸，次次都能投机取巧就是有真本事了。再说，如果进圈拍戏的话，淡摄影师的颜值确实不输某些专业演员。”
前段时间，古偶男神刚因为一张和淡岭同框的杂志拍摄花絮照上过热搜，从长相到身材被网友们全方位品评拉踩，输得很是彻底。
眼下听了这话，他面上自然有点挂不住，直接将矛头指向说话人：“没想到你还挺崇拜淡岭啊！可惜人家只拍一线，刚转行的小透明怕是没机会合作的，快别跪舔了。”
温润小透明没再回话，倒是后座蜷着的淡岭总算原地复活。
他摘掉耳机，拎起冲锋衣，起身下车。
经过三位嘉宾身旁时，淡岭脚步稍顿，视线快速扫了个来回，锁定其中一张生面孔。
他冲对方伸出手：“你好，等节目录制结束，可以约你拍一组照片吗？”
面容略显稚嫩的温润小透明满眼震惊，赶忙跟淡岭回握，笑容粲然无害：“淡摄影师您好，我叫齐庭初。拍照可以的，我随时都有时间。”
“嗯，等下加个微信。这会儿我得先去趟洗手间，要憋炸了……”
淡岭歪唇笑笑，眯了眯饱满狭长的狐狸眼。微卷的半扎武士头随性洒脱，连同他嘴里吐出的糙话都跟着顺耳起来，丝毫不令人生厌。
话说完，淡岭就言行一致地加快了下车的脚步。
期间，他不忘跟神秘女声的主人颔首打了个招呼，针对性十足地无视了某位古偶男神。
*
解决掉险些憋炸的隐患后，淡岭没有立刻回到车上。而是倚着洗手间室外的墙壁，掏出了裤袋内的手机。
他找到助理衣依的微信头像，把两人聊天记录里那个始终被他忽略的文档点开仔细瞧。
开篇先是综艺名称，叫《相逢自有时》。
这个淡岭是知道的，除去录制时间和地点以外，算是他唯一有印象的无用信息。
接着往下，是综艺的缝合式定位以及常驻嘉宾资料。
淡岭的视线在仲亦白三个字上停住，尔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垂头不过片刻，还没来得及正式开丧，就被激昂的手机铃声打断。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淡岭下意识地站直了些，接通电话并举到耳边。
助理衣依还是一贯地略过寒暄，直奔主题：“到集合地点了吗？你没忘记吧？”
“没忘，已经到了。”
淡岭闲着的另一只手伸进裤袋，拎出支烟。
衣依听出淡岭的语气似乎有点提不起劲儿，为防老板出尔反尔跑路，抓紧安慰道：“三周很快的，想想之后可以躺半年的爽啊！到时候随便你要去哪里拍，我保证概不打扰。”
“这是躺不躺半年的事嘛？这尼玛是能不能活半年的事……”
淡岭低眸吐出一个烟圈，语声无奈。
“啊？不就是跟肖驰同组拍摄吗？至于这么严重？”
“肖驰是谁？”淡岭问。
“就是之前因为不配合拍摄还迟到挑刺，被咱们发同框照拉踩的那个古偶顶流啊！拜托你也稍微记一记名字，别哪天当着人家的面喊出歪鼻子男神这种称呼……”
“哦，我在意的不是他。但他的鼻梁确实有点歪，医生技术欠佳吧。”
“不是他，那还能有谁？其他嘉宾都跟咱们没啥交集啊？”
“我说的是那位年纪轻轻便横扫三金，后又在炙手可热时急流勇退的天才影帝……”淡岭一口气念完了综艺文档里给仲亦白的宣传语。
“这玩意儿，你倒是背得挺溜……咋的，你们俩有旧怨呐？”
何止旧怨，还有旧情呢。
前男友，分得不怎么体面的那种。
“差不多吧，就是前……”
砰——
一条手臂突然从淡岭胸前伸过又收回，把一个空的咖啡罐精准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携着清冷茶香的熟稔气息轻扫而过，淡岭不自觉地耸鼻多嗅了两下。
紧接着，他侧眸瞥见了对方耳后的那颗红色小痣。
得，看来背后不光不能说曹操，念叨前男友也不行。
一撞一个准儿，跟碰瓷似的。
只不过这人明显没打算讹他，抑或是根本没留意到他，径直迈步离去。
电话那头的衣依仍在不懈追问：“钱？什么钱？合同都签了，他们难道还想压价？”
“没，我是说前……”
淡岭缓过神来，赶忙安抚住宁舍老板不舍财的助理，“钱……能使我推磨。”
*
淡岭走回停车场C区，晃悠到中巴车敞开的车门旁，听节目组导演向大家介绍仲亦白。
“非常荣幸能够请到隐退已久的仲影帝来参与录制，还无偿地将他的民宿提供给我们做拍摄地，实在是太感谢了！”
导演讲完，便带头鼓掌。
歪鼻子男神……
哦，不对。是叫肖驰，第一个积极捧场。
两只手鼓得啪啪响不说，还主动跟人搭话：“仲影帝，我特别喜欢你……的作品。每一部我都看过很多很多遍，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演技，太值得学习了！”
你要不……先好好学一学断句呢！
“多谢。”仲亦白看向肖驰，脸上挂着浅淡但并不敷衍的笑。
在仲亦白退圈之前，曾出演过他最后一部电影女主的尤梓夏紧接着开腔，她抬臂冲前方挥了挥：“好久不见啊，亦白。”
面都见不着，还叫得这么亲近，他怕是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
“梓夏，好久不见。”仲亦白移了移视线，回应道。
行吧，这记人名的本事确实比他强点儿……
“亦白，另外两位分别是由超模转型演员的齐庭初，还有顶流创作型女歌手常鑫格。”
被导演点到名字的两位年轻后辈，赶忙起身跟仲亦白问了声好。
“你们五位是咱们综艺的常驻嘉宾，另外后续还会有三位飞行嘉宾加入，邀请的都是曾红极一时但因种种原因选择消失于大众视野的圈内人。大家需要分工合作，接待住客，保证民宿运营的同时，跟观众朋友们分享各自的人生故事。
不过，正式的录制和直播要从明天开始。今天主要是安顿休整，等下上岛前有个入乡随俗的挂表仪式得拍一拍，之后会剪辑成先导片播出。”
说完安排，一行人准备出发。
导演看了看中巴车上被各种机器占去的座位，转过头跟仲亦白商量：“亦白，刚好你开车过来的。麻烦顺路帮忙载几个人走吧，省得我们这还得跟机器抢座。”
“好，没问题。”
得到应允后，导演立刻环顾四周。
他指了指门口挤作一团的两位工作人员，接着又面对尚未入座的淡岭开了口：“淡摄影师还没上来，那正好你也坐亦白的车走吧。”
没等淡岭出声回应，方才还亲和有礼的仲亦白反倒先接了茬：“淡摄影师……看着像是蛮惜命。如果实在担心坐我的车会有什么安全隐患，可以找其他人换一换。”
得，敢情搁这儿等着跟他算账呢。
合着是从“能不能活半年”那句就开听了是吧……
仲亦白语声平静，尔后状似不经意地抬手看了看腕表，带着点催促意味。
本来嘉宾们就有议论说低调的仲亦白多半会瞧不上天天炒作的淡岭，眼下这情形显然与先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肖驰于是趁机积极自荐：“我可以跟淡摄影师换。”
淡岭的眸光在仲亦白腕表旁的白玉手串上停顿须臾，旋即再一路向上挪至对方脸颊。
别人可能看不出，但淡岭一眼便知这人前夜应是又没睡好。
“不用了。”
淡岭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然后迅速转身朝不远处停着的越野走去。
仲亦白占据视野高地，透过中巴车的挡风玻璃往外望，唇角幅度很小地扬起一瞬又收回。
他扭头对另两位工作人员说：“我们也走吧。”
仲亦白行至越野车后方站定，睨着等在副驾驶车门旁的人：“坐前面？淡摄影师还是这么有冒险精神，不得不教人佩服。”
说完，仲亦白动了动指尖，按下车钥匙上的开关。
淡岭一言不发，开门上车。
直到引擎声响起，仰靠在副驾椅背上闭目养神的他才慢好几拍地还击道：“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故，给仲影帝一个心安理得自保的理由，尽管左打方向盘就是。”
闻言，踩下油门的仲亦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微微挑动了下眉梢。
倒是后座上的两位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抿唇噤声，紧接着双双抬起胳膊，抓牢了车门上方的扶手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