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青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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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重新活过来，越皎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安稳到甚少做梦的她又一次做起了梦。
梦里，仍旧是一片大雾，仍旧是那个男人。
这一次，男人背对着她，姿态懒散坐在一条河流旁边，正拿着一支紫竹做的鱼竿悠闲地钓着鱼。
他的一侧身旁，放着一只木桶，桶里装着半桶清水，几只巴掌大的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而他的另一侧，生着一堆柴火，火堆上架着根烤架，架以上串着一条鲫鱼。
那鱼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争先恐后闯入越皎的鼻孔，馋得她直流口水。
越皎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那条鱼，许久之后，架子的把手处突然放上了一只手。
男人拿起鱼，先是放在自己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嘀咕道：“熟了。”
随后将手往越皎所处的方向一伸：“吃吗？”
越皎愣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跑了过去。
她接过烤鱼，刚准备送入口中，忽然又想起什么，动作停顿下来。
在梦里中了毒，她会死吗？
换做旁人，肯定是不会，但是作为命不太硬的越皎，她不敢赌。
烤鱼拿在手上迟迟不敢吃下去，半晌之后，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轻笑一声：“怎么？怕我下毒。”
越皎没有说话，男人回头朝她望了一眼，宠溺道：“放心，我不会害你。”
男人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然而越皎此刻却没空去关注男人的笑，而是完全被他的面容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与男人在梦中见过几次面，越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的他的面容。
从男人鬓边的几缕的白发来看，他的年岁其实已经不小了，可面庞却年轻如同二三十岁的壮年，如此鹤发童颜，其修为必定不容小觑。
越皎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如此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还出现好几次。
越皎满心疑惑，以至于让她忽略了男人的奇怪的话语，直到男人伸手从她手中的烤鱼身上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看吧！这鱼没有问题。”男人细嚼慢咽了一会儿，将口中食物吞下，证明道：“你可以放心吃了。”
越皎：“......”
越皎心中疑惑更甚，然而不等她过多思考，烤鱼的香气又一次钻入她的鼻孔。
忙碌一天的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即使在睡梦之中也是饥肠辘辘，更何况在郁山镇当了那么多天的和尚，现在好不容易见到点荤菜，口水止都止不住。
管他有什么目的，先把鱼吃了再说。
想到这里，越皎二话不说就拿起烤鱼吃了起来。
直到一条鱼吃的只剩下一颗头颅和尾巴，她才放慢速度，含糊不清的问起正事儿：“前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我出现在我的梦里？又为什么要给我吃鱼？”
男人从她开始下嘴的开始就又专注起钓鱼的事情，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目视着河面上的鱼竿，听到越皎的询问，好一会儿后才腾出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坐下说。”
越皎顺势坐下，男人依旧看着河面，直到漂浮在水面上的鱼浮轻轻动了两下。
男人提起鱼竿，一条巴掌长的小鱼就这么被他钓了起来。
越皎看着男人将鱼从鱼钩里取下来，放进身旁的木桶，然而又往鱼钩上挂上新的饵料，再将鱼竿投入河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男人这慢条斯理回答起越皎的问题：“首先，这里不是你的梦境，而是你的识海。”
“识海！”越皎惊讶。
男人点点头，继续道：“其次，关于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我还不能告诉你，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那什么时候是我该知道的时候？”越皎眨眼问道。
男人抿唇一笑：“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越皎：“……”
说了跟没说一样。
“最后，你问我为什么要给你烤鱼吃......”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到越皎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仔细打量了一番，瞳孔中透露出心疼的神情：“因为你瘦了。”
越皎：“？？？”
什么叫因为她瘦了。
越皎正欲追问，男人又开口道：“你的朋友们，都叫你扶摇是吧！”
越皎缓缓点了点头：“没错，扶摇是我的名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扶摇是你的名字，那越皎呢？”
“！！！”越皎眼睛倏地睁大了几分，心虚道：“你怎么知道？”
四目相对间，男人微微一笑：“我说了，这是你的识海，在这里，你没有任何秘密。”
自从活过来之后，越皎的身份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而眼前这个人，更是身份不明，越皎下意识想要隐瞒，可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能轻轻松松进入她的识海，瞒与不瞒还有什么区别？
越皎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越扶摇，我叫越皎，本是一缕孤魂，机缘巧合之下借着她的身份活了过来。”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对她的承认毫不意外：“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份，那你岂不是也要承担她的责任，去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凭什么？”越皎拔高音量：“越扶摇是越扶摇，我是我，再说了我又不是强行夺舍了她的身体，是她咽气之后我才意外上的她的身，算起来，我也不该她什么，她的事情与责任自然也没必要让我担着。”
身旁突然安静下来，越皎转头一看，发现男人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脸上，眼神中还透露出些许的质疑。
越皎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低声问道：“怎么？我说错了。”
“没有。”片刻后，男人摇摇头，移开目光：“你继续。”
越皎此刻那还敢继续，连手上的美食都没了胃口。
说实话，其实连越皎自己到现在都不敢确定原主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虽然不明白原主为什么会掉进河里，但只要救人速度过快，被水呛住的人也是可以救活的。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利用原主的的身份活了过来。
所以，这到底是越扶摇彻底死亡之后给了她一个重生的契机，还是自己硬生生抢了她活命机会。
如果是前者，越皎尚且还能心安理得，可若真是后者，她又该如何？
越皎知道，人死后并不一定就会投胎转世，因为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被人抢走了身体的越扶摇呢？
她会投胎吗？
还是会和这十年间的自己一样，四处游荡，看着自己用着她的身份，却做着与她本人想法背道而驰的事情。
原主有哪些要承担的责任和未完成的事情，越皎不清楚，不过这几天根据华木青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她能了解到原主应该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这样的性格和越皎上辈子真的很像，可惜啊，死过一次的人，再多的热忱也被这十年的孤寂和不甘磨平了棱角，现在的她，热心肠不了一点，只想自己好好活着。
“前辈，反正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没必要说谎骗你，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明白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性命重要。”越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所以，只要会危害我性命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也都不会去管。”
“是吗？”男人挑眉道：“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郁山镇？”
越皎愣了一下，轻笑道：“其实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路上遇到一些越扶摇的旧识，他们非要强拉我过来。”
越皎还是说谎了。
起初她来郁山镇的确是华木青他们的意思，可并未用上强拉的手段，顶多算个好言相劝，而且就算越皎真不想去，他们就算硬来也没有用。
说白了，越皎也想亲手抓到杀害佟玉竹的凶手，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原主。
借用别人身体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越皎不清楚这种不可思议还能持续多久，更不清楚她要是消失之后，这具身体又会怎么样？
是彻底没了生命迹象，还是原主又重新回来。
但不管是那种结果，一个莫须有的杀人罪名放在原主身上，对她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在不能确保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越皎可以选择坐视不理，可当有了华木青林霁这样的高手作伴，事情要是能够解决更好，所以她才假装妥协的跟着去了郁山镇。
当然这些事情越皎是不会说出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人一种自己很冷漠很不多事的错觉，这样才会给自己避免很多麻烦，也会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
手上的食物已经彻底没了兴致，为了避免不浪费，越皎还是吃了个干干净净后才将骨头扔到一边：“前辈，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反正现在的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我去操心。”
男人默默听完她的话，冷笑道：“说得很好听，可若是有人还是像越扶摇的那些旧识一样，非要强拉你去做一些事情，你又该如何？”
“我会拒绝。”越皎认真道：“前辈，我不是小孩子，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强迫我。”
身旁的人又一次安静下来，越皎转头望向男人，小心翼翼问道：“我……又说错话了？”
“你说得很好。”男人摇头，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语重心长道：“孩子，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从今往后，无论是做什么选择，一定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切莫因为旁人而改变主意，做自己就很好。”
“还有，从现在开始，你是越皎，也只能是越皎，与越扶摇有关的所有事情全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必要去管去做，谁劝你都不行，记住了吗？”
越皎不明白男人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叮嘱她这些，不过这些话倒是和她内心的想法一致，她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男人长舒口气，放下鱼竿站了起来：“好了，我此番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
越皎疑惑道：“去哪儿？”
“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男人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轻声道：“切记，你我见面的事情千万莫要让第三人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
迷迷糊糊间，越皎听到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钟元丰：“林公子，姐姐怎么还没醒？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霁：“放心，你没听见她还在打呼吗？就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而已。”
谁打呼？
她睡觉才不打呼。
越皎慵懒地翻了个身，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然后一张俊秀的脸庞和一双担忧的双眼就这样撞入她的眼帘。
“姐姐，你终于醒了。”
钟元丰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担心着越皎，如今见她醒了，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
越皎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环顾一圈，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而此刻，她和林霁木槿，钟元丰几个人正围着一堆柴火取暖。
屋里没有华木青身影，闭眼前发生的一切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越皎一脸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中了毒烟吗？大家怎么看着好像都没什么事。”
林霁道：“此事说来话长。”
越皎焦急道：“那就长话短说。”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中什么毒烟，全都是装的。”
林霁轻轻叹了口气，将“中毒”一事的真相全盘道出。
原来从屋外那名不知身份的女子出现之后，华木青对她就充满了警惕。
当时她尚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也不知其修为，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当对方放出迷烟的时候，她干脆将计就计，封闭了自己的五感装晕，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
晕倒前，华木青还特地向林霁木槿他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一起配合。
其实就算没有华木青的提醒，迷烟这种小把戏用到一个修行多年的人身上，那也是万万行不通的。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如此低劣手段，不仅弄倒了没什么修为的钟元丰，就连越皎也中了招。
好在事后他们弄清了来人的身份，发现对方是友非敌之后，便让其给出了解药。
结果用了解药后的钟元丰倒是顺利的醒了过来，越皎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以防万一，木槿还认真地替她诊治了一番，确定身上的毒都已经完全解开，可人就是死活不醒。
大家疑惑之际，忽然听见越皎嘴里传出细微的鼾声，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中了毒，而是睡得太死。
得知真相后的越皎面露尬色，尴尬地问道：“你既然说迷晕我们的人不是敌人，那她到底是谁？”
“哦，她叫千叶遥，也是巫族的人。”
林霁解释道：“巫族分布广泛，除了九黎城，湘西黔州都有她们的族人，这些巫族之间虽然相隔甚远，但毕竟出自同一个祖先，有些亲缘关系，平时联系也算频繁。”
“千叶遥是黔州巫族圣女，此番来九黎城就是因为她刚好有一个远亲姨娘是这几日的生辰，千叶遥一早就备好了贺礼，打算来给姨娘庆生，没曾想到了之后就发现九黎城里竟然离奇的下起了大雪，将城里能看见的所有活物死物品都冻了起来，连她姨娘都未能幸免。”
“为给亲人报仇，千叶遥不分昼夜在城中寻找凶手，结果凶手没找到，反而碰上了在药材铺查看的我们。”林霁深吸一口气：“巫族与世隔绝，九黎城也鲜少有外人来，因此千叶遥第一眼看到我们，就将我们错当成了凶手，这才生了杀意，不过好在最后误会弄清了。”
“怎么弄清楚的？”越皎疑惑道。
林霁道：“巫族中人同为道盟成员，我们之间都互相留有信物辨别身份，关键时候拿出来看一眼就是了。”
“原来如此。”
越皎心想，这个话本里的人比上一个话本子的要聪明多了，至少不会傻乎乎的敌友不分，放走的全是敌人，杀的全是同盟。
屋外的雪好像停了下来，越皎左右看了看，这才发觉少了一个人，道：“师姐去哪儿了？”
木槿道：“扶摇姐姐，方才你熟睡之时，屋外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敲打门和窗户，师姐打开门一看，发现是几头呲牙咧嘴长着白毛的狼。”
“狼？”越皎疑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狼？”
“所以师姐才觉得奇怪，便带着千叶遥追了出去。”林霁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这出去有小半个时辰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来一阵刺骨的寒风。
越皎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裹挟着一身的冰霜的华木青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
少女身着一套花青色衣裙，腰间袖口和脖子都挂满了亮眼的银饰，年龄看起来和木槿不相上下。
她一见到越皎，便迫不及待的跑到了她的面前，惊喜道：“你醒了。”
等到人靠近，越皎这才看见她低垂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通体乌黑到透亮的小蛇。
越皎低眉看过去时，正好和黑蛇金色的瞳孔对视上。
紧接着，对方朝着她吐出长长的信子。
越皎顿觉头皮一阵发麻，幸好千叶遥在她身前并未站的太久，只是伸手将她一指，又转头对着钟元丰走了过去，恶狠狠道：“我就说她昏睡和我的毒没关系吧，你刚才还非要把缘由怪在我的头上，还冲我发脾气骂我，本姑娘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如果不是华少主和林公子阻拦，我一定放我的黑黑咬死你。”
钟元丰偷偷瞥了一眼越皎，心虚地低下头。
越皎一头雾水：“他们在说什么？”
木槿解释道：“扶摇姐姐，你之前一直不醒，元丰哥哥以为是千姑娘给你下的毒量太大，跟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发好大的脾气！”越皎震惊道。
“对。”木槿点头道：“可凶了，连我和霄哥哥都被吓到了，还好有师姐在，不然他说不定真会和千姑娘打起来。”
越皎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真的很难想象，钟元丰平时看着这么唯唯诺诺的人，发起脾气来到底是什么样？
而且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竟然还想和堂堂的巫族圣女动手，自己有多少斤两难道不清楚吗？
不过相较这些，更让越皎惊讶的是，钟元丰所做这一切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
明知认错了人却还要奋不顾身，这人当真是个傻子。
屋中的柴火火苗变小了许多，林霁顺手又往火堆里填了几根干柴，好奇地询问外面的情况。
“师姐，你们刚刚有什么发现？”
华木青眉宇微蹙，不解道：“说来也奇怪的很，那些狼的速度明明很快，可一路上却频繁回头等待，好像生怕我们追不上似的。”
林霁追问道：“那追到了吗？”
“没有。”华木青摇头道：“它们将我们带到一个地方之后就突然消失了。”
林霁：“什么地方？”
千叶遥接话道：“禁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