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那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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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打雷的不是江好，是江亦奇。
江好会在雷雨天，把养在庭院的小动物全都抱进屋，也会在江亦奇把自己关在房间时，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抱住江亦奇。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说：
“哥哥，别怕，好好保护你。”
那时，江好三岁。
江亦奇躺回去，闭上眼，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六岁那年，江好出生的前夕。
江亦奇的爷爷、江良骥带着他去了Safari，坐在越野车里，看着远处的围着一架骸骨的象群。
“亦奇，你知道它们在做什么吗？”
江亦奇坐在那里，木讷地举着望远镜，不说话。
江良骥摸了摸他的头，没有逼迫这个从四岁起，突然就不再说话的孙子开口，缓声道：
“它们在为同伴举行葬礼。”
江亦奇抬头看向江良骥。
“大象能够理解死亡，在迁徙的路上见到同伴骸骨也会为它默哀。它们的庞大，可以摧毁一整个村庄；但在新生命诞生时，却会用最温柔的方式托举它们。就像这样——”
江良骥伸出手臂，把他抱起来，江亦奇少见地咯咯笑起来。
“所以，明白了吗？”
江良骥捏了捏江亦奇的鼻尖，笑道：
“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往往最温柔。他不仅能够引领整个家族找到最合适的栖息地，挺身而出保护家人和同伴，更能够为生命的逝去感到难过，为新生命的诞生而庆贺。
“爷爷交给你一个任务，在弟弟出生后，像爷爷抱你一样去抱一抱他。
“亦奇会成为一个有力量的大人，也会成为温柔的哥哥。”
……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南法的夏天。
江良骥冲着人群最外边的江亦奇招手。
年仅六岁的黑发男孩走过人群，抬头看了眼江良骥，目光落在绣着黄水仙的襁褓上，伸出手。
瘦弱的双臂沉了沉，还没睁开眼的粉色婴儿，在他的怀里哭闹地挥动捏紧的小拳头。
江亦奇看着他，说出了两年来的第一句话：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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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若婵讨厌她的儿子。
她从来不说，但是她的儿子却知道。
四岁的江亦奇不懂，为什么妈妈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
就像他看自己一周前的字帖，厌恶、不满，像是此生最失败的作品。
直到，江亦奇在母亲节那晚，拿着精心准备的贺卡，敲响乔若婵的房门，在听见声音推开后，却看见了昏暗床榻上纠缠的二人。
那是个雷雨天，江飞英宿在高尔夫俱乐部，床上的人不是他的父亲。
他叫妈妈，乔若婵尖叫着让他滚出去。
天不亮，疼爱他的舅舅、乔临渊找到了坐在树上的他，回答了很多问题，也留下了江亦奇不懂的话语。
“你妈妈在嫁给你爸爸前，就有了心上人，所以她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的爸爸。”
乔临渊让他替妈妈保守这个秘密，江亦奇答应了，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一年后，还是一个雷雨天，江亦奇站在血泊里，看着浴缸里的妈妈。
或者说，他像是飞到了天上，看着浴室里的站着不动自己和同样不动的妈妈。
江亦奇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飘在河流上的纸船，靠不了岸，只能等待被水蚕食吞没。
然后，江好出生了。
江好是那么需要他，只有在他的怀里，听见他的声音才不会哭。
江好会躺在婴儿床里，听他弹钢琴。
江好像个金发洋娃娃，眼睛又大又亮，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亦奇。
扭着头怕太难受，江亦奇将七个月大的江好放在钢琴上，问他想听肖邦还是柴科夫斯基。
江好趴在他面前，咯咯笑。
江亦奇也被逗笑，凑过去，用眨动的睫毛吻他：“Butterfly kiss~”
小家伙笑得更开心。
江亦奇弹完《六月船歌》，江好睡着了。
他把江好抱下来，往婴儿房走。
Renée与他们擦肩而过，一只手戴着耳环，一只手捧过他的脸飞快亲了下，用法语对他说谢谢。
江亦奇看着Renée打开门，门外她的女朋友在等她，二人接了个吻，牵着手离开。
头顶响起脚步声，江飞英抽着烟走下来，伸手就要抱江好，被江亦奇拒绝。
“你在抽烟。”
江飞英愣了一秒，说：“我可以左手抽烟，右手抱他，你放心，不会耽误我抽烟的！”
“……”
江亦奇蔑了他一眼，抱着江好上楼。
那天晚上，当江亦奇在给江好读《好饿好饿的毛毛虫》时，江好喊了他——
“咯咯。”
“好好，你说什么？”江亦奇放下书，把江好抱起来，“是哥哥吗？”
“哥哥！”
江好说的第一个词是「哥哥」
“好好！哥哥爱你。”江亦奇把江好举高，“哥哥好爱你。”
江亦奇随波逐流的一生，找到了他的码头。
早晨，江亦奇给江好换了尿不湿，喂了第一餐奶，用睫毛亲了亲他的脸，交给女佣后，出门上学。
回家，洗手，去抱江好，婴儿房空无一人。
江飞英把江好带走了。
江亦奇打电话给爷爷，江良骥在出差没能接到电话，等他回国，江亦奇已经坐在楼梯上哭了一个礼拜。
又过了三天，江飞英终于抱着江好回来了。
江飞英神采飞扬：“这小子简直就是我的僚机！”
原来，他闲得无聊，抱着江好去逛超市，却发现全天下的女人都对七个月大，爱笑又漂亮的混血宝宝没有抵抗力。
于是，就把江好挂在身前，开始了全球环游。
“我跟她们说，我是单亲爸爸，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她们就主动……诶诶诶！爸，别打了！”
趁乱，江亦奇踹了江飞英一脚！
当晚，他睡在婴儿房，生怕江飞英又来偷江好，同时下定决心。
第二天，江亦奇换了个大书包，小心翼翼背上，面色如常地坐车去上学。
书包放在脚边，拉开拉链，江亦奇就能看见躺在里边睡觉的江好。
江好好似感觉到哥哥在看他，睁开眼，笑一声，又继续含着手指睡觉。
不吵不闹，乖巧得很。
午休时间，江亦奇给江好拍完嗝，继续用睫毛眨动的蝴蝶吻，逗得他咯咯笑，一回头撞见了刚找回魂的江飞英。
“你个大兔崽子！黄鼠狼啊你，偷小孩！”
“我才没偷，好好本来就是我的！”
事态直到江良骥介入，才终于平息。
“亦奇，你告诉爷爷，为什么要带好好去学校？”
江亦奇竖起食指放在嘴前，将哄睡着的江好放进婴儿床，拉着江良骥去到走廊。
“没有为什么，好好就应该和我在一起。”
“亦奇，爷爷知道你喜欢你弟弟，但你还是个小朋友，现在应该照顾好自己，弟弟不应该……”
“好好离不开我，”江亦奇摇头，“我也离不开好好。”
江良骥没放在心上，小孩子得了个弟弟一时新鲜也是也有的，加之江亦奇这半年来，性子活泼不少，便由着去。
可等到他要送江亦奇出国读高中，江亦奇却拒绝了。
“我不放心好好和他们在一起，我要带他一起去。”
“亦奇，好好才八岁，离不得人。”
江亦奇把做好的slides打开，里面详细罗列了，这八年来他是如何作为「单亲父亲」和「仙女教母」照顾江好衣食住行的点点滴滴。
江良骥举棋不定。
好好跟江飞英小时候像极了，嘴甜会哄人，江亦奇又宠得没边，害怕他在国外成了「混血版江飞英」。
犹豫之际，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江良骥听了一句，便揉着太阳穴，打开免提，那头江飞英捏着嗓子讲话——
“你的鹅子在额们嗖桑！共你港哦，搞快一点准备好一个亿，不然咧，额们就撕票了哦~”
江良骥：“……”
江亦奇：“……”
“歪，老头几你有没有听到？快点了哦~”
江良骥挂掉电话，对江亦奇抬手：“去吧，带着好好，有多远躲多远。”
大洋彼岸另一端，江亦奇和江好开始了新的人生。
三年后，Renée再度怀孕的消息，打破了他们的平静。
江好开始期待妹妹的降生，拉着江亦奇买了好多小衣服和小帽子，准备万圣节和妹妹装扮成Elsa&Anna.
江亦奇坐在沙发上，双臂支在腿上，躬着腰问他，那我呢？
江好正在看Renée发来的B超照片，没听见。
江亦奇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自私。
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她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抢走了江好的所有注意力。
产房外，江亦奇面无表情地刷题，准备接下来的SAT，江好在走廊上急得不停踱步，晃得他眼睛疼、胀，难受得发热。
可当产房门推开，消息传来时，江亦奇开始为自己的自私向上帝道歉。
江好哭得很伤心。
江亦奇宁愿自己永远被江好忽视，也不愿意让他哭。
“哥，我想把妹妹接到我们身边，我可以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她…这样，我们就是一个家了…”
江亦奇用蝴蝶吻也没有哄好江好，只能紧紧抱住他。
“好好，哥哥会给你一个家。”
一年后，十八岁的江亦奇买下了橡树庄园，那是他们的家。
他以为人生会永远如此美满。
哪怕只是分开几个小时，江好也会想他，会给他打电话和视频，一定要得到蝴蝶吻才会挂断，会在草坪上张开手臂迎接他回家。
他永远都是江好的哥哥，江好永远都是他的弟弟。
血缘会将他们一辈子捆绑在一起。
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亲耳从江飞英口中听到什么。
“亦奇，江好不是你的弟弟。”
江飞英躺在病床上，轻飘飘一句话，打得二十一岁的江亦奇措手不及。
“好好不像你，他脑子里全是花儿啊、朵儿啊、钻石跟音乐，做不成大事，肩负不了江家的责任，所以他对你没有威胁。”
“给他口饭吃，一件衣服穿，碍不了你什么事儿…算爸爸求你，照顾好他。”
“哪怕，他不是你的弟弟。”
江亦奇夺门而出，一个人回了美国，没有带江好。
他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才可以把这件事情对好好的伤害降到最低。
最好的情况，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其次，他要在回国后，把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哪怕东窗事发，也可以抗下所有外力，让好好继续成为「江好」。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江好不是他的弟弟，那么，他在江好身上倾注的一切情感算什么？
独自在美国的两个礼拜，他联系律师，组建团队，为以后铺平道路，却没有办法想明白这个问题。只是两个礼拜而已，在电话里哭泣的江好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什么叫，‘我不是你的哥哥’？”
……
“说话！江亦奇，你说话！”
……
“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哥，你不要我了吗？”
……
江亦奇只是害怕，害怕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江好一直以来寻求的「家」就将不复存在。
江好会离开他，去寻找自己的家人。
江亦奇害怕江好会离开他。
从二十一岁的那一天起，无时无刻都在害怕。
这个秘密如同附骨之疽，四年来无声无息地啃噬着他，只要江好离开自己身边，恐惧就会把他淹没。
除了血缘，我还能用什么方式留住他？
……
而现在，面对失去一切记忆的江好，江亦奇束手无策。
什么都不记得。
那些可能发生过的爱，也不记得。
江亦奇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
至少在今晚，江好推开了他的房门，像过去十八年里无数次那样抱住了他。
他短暂的拥有了江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嘟囔道：“松开一点…”
江亦奇垂下眼，放开江好。
——所以，仅仅是今夜，也到此为止了是吗？
下一秒，江好翻过身，伸出手臂搂住他。
“不要怕…江亦奇，我保护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那我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