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在 X 市，正值盛夏的一个午后，天空湛蓝如洗，不见一丝云彩，炽热的太阳毫无保留地炙烤着柏油马路，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这般酷热，使得人们纷纷选择躲在室内，街道上行人寥寥，冷清得让人不禁心生几分落寞。
从 X 市的医院里，缓缓走出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年。他面色如纸般苍白，与这炎炎夏日的热烈氛围格格不入，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充满活力的季节。那黑色的短发，无力地耷拉在脑袋上，毫无生气。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的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少年身着一件淡蓝色长袖上衣，袖口别具一格地设计成“假短袖”样式，看似短袖，实则下方连着白色的长袖，一直延伸到遮住他大半个手掌，即便如此，仍能看出他的手苍白且修长。下身搭配着白色的运动裤，越发凸显出他那虽显瘦却并不矮小的身材，目测身高在 185cm 左右。
这位少年名叫顾鹤宣，他走出一段路程后，脚步顿住。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袋，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与思索，最终还是缓缓地、默默地打开了它。只是，此刻他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映入眼帘的，是检查报告单上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白血病晚期，骨癌晚期…… 顾鹤宣的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一般，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才年仅 26 岁啊，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展开，却被命运无情地宣判了死刑。
耳边，蝉鸣声此起彼伏，在这闷热的空气中，仿佛是对他孱弱身体的无情嘲笑。“唉……” 顾鹤宣长叹一口气，无奈与绝望涌上心头，他默默地将报告单重新塞回牛皮纸袋。
主治医生曾告知他，如果接受手术，或许还能勉强延续一年左右的生命；可若是放弃手术，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顾鹤宣拖着沉重的双腿，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这盛夏的炽热阳光，似乎怎么也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寒意，温暖不了他那颗已然冰冷的心。
他实在不想做手术，先不提手术成功率多少，单是那高昂的手术费，便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甚至连手术费的万分之一都凑不齐。就算奇迹般地凑齐了手术费，手术也顺利成功了，可仅仅一年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呢？然而，他又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生命，他是真的不想死啊！家中还有患有心脏病的母亲，正眼巴巴地盼着他能为其养老送终，他自己的人生还有太多的憧憬与期待，他还如此年轻，未来本应充满无限可能。
可现实却如此残酷，他不得不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做准备。顾鹤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中。随着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屋内拉着厚厚的窗帘，一片漆黑，寂静得让人有些心慌。“呵……” 顾鹤宣自嘲地笑了一声，心中暗自思忖：我还在期盼什么呢？难道还指望妈妈能来关心我吗？
换好衣服后，他一头趴在床上，慵懒地伸手打开灯，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刷了起来。下意识地点进了某个小说 APP，熟练地打开书架，上面孤零零地躺着一本书，名为《逆神》，页面上依旧显示着 “停更” 的字样。看到这两个字，顾鹤宣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本书，他从初中起就开始追，那时的他，满心坚定地发誓，一定要看到它完结。可谁能想到，几年前，这本书毫无预兆地突然停更，直至今日，都再无更新的迹象，曾经要追完的梦想，如今看来，已然遥不可及。
虽说这是本注水严重的烂尾书，甚至都没能写完，作者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失踪了，粉丝们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但顾鹤宣依旧觉得这本书有独特的魅力。抛开其他不谈，他单纯地喜欢书中一个人物，那便是全书中最为悲惨的反派——皇晓靖。书中，皇晓靖是皇族成员，故事设定在一个古代修仙的架空世界里，皇族作为天神族安插在人间的 “眼线”，可人们却只信奉天神族，对皇族厌恶至极。即便皇族并未对普通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仅仅因为他们意图谋反天神族，而作者又未给出谋反原因，致使出生于皇族的皇晓靖，从一出生便受尽大陆之人的厌恶。
粉丝们虽对皇晓靖的身世感到痛心，但着实痛恨他后期的人设：残忍嗜杀，搅得人间动荡不安。在已出的章节中，他最终被主角所杀，竟无人为此感到惋惜。毕竟他将自身所遭受的苦难，全都报复在了无辜的普通人身上，到最后也没能真正反抗天神族，反而被已然成为天神族一员的主角反杀。
而顾鹤宣喜欢皇晓靖，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都被疾病所折磨。皇晓靖天生体弱，这一点深深触动了顾鹤宣的心弦，让他感同身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因此毫不犹豫地成为了皇晓靖的 “粉丝”。
顾鹤宣始终觉得皇晓靖并没有做错什么。书中的主角星鹤宣，与他名字极为相似，却是个彻头彻尾的 “渣男”。
星鹤宣堪称天才，4 岁便觉醒灵根，5 岁觉醒天神族血脉，12 岁便建立起自己的宗门，还毅然决然地与父母断绝关系，仅仅用了 2 年时间，就将宗门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宗。
而他最为人诟病的，是那混乱不堪的感情生活——竟一次性脚踏四条船！
7 岁时，他看上了家中比他大 20 岁的婢女；12 岁时，又与自己的女弟子纠缠在一起，彼时婢女尚未与他分手，甚至已经怀有身孕！24 岁登上天神一族的大殿后，他竟逼迫天界守护者与自己成婚，而天界守护者同样是女性！
如此行径，让这位主角被书粉们骂得狗血淋头，愤怒的书粉甚至直接与作者开麦对线，怒斥作者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然而，更让书粉们气愤不已的是，作者竟表示自己打着言情的幌子，实则在卖主角与反派的 “双男” 设定。此言论一出，读者们瞬间炸开了锅。
毕竟，这里的 “双男” 指的正是星鹤宣与皇晓靖。
事实上，星鹤宣 5 岁时，遇见了 11 岁在外流浪的皇晓靖，并将其收留，随后向皇晓靖表白，皇晓靖答应了他，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仅仅一年后，星鹤宣便抛弃了皇晓靖，转而看上了婢女。12 岁与家族断绝关系后，他又挽回皇晓靖，皇晓靖再次心软答应，结果他建立宗门后，又与女弟子打得火热。皇晓靖伤心欲绝，黯然离去，他却没有丝毫挽留。后来，星鹤宣前往天神一族，与许久未见的皇晓靖重逢，皇晓靖满心以为他回心转意，结果他却与天界守护者结婚，彻底刺激得皇晓靖黑化。
到最后，皇晓靖也没能有个好结局，被星鹤宣杀害。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皇晓靖都没能想明白，为何星鹤宣不再爱他，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认为只要自己不黑化，星鹤宣便会回心转意，这般傻气，实在令人心痛不已。而且，星鹤宣对皇晓靖并不好，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个有着病态占有欲的病娇，时常精神分裂，对皇晓靖又打又骂，甚至将其关进大牢，即便如此，皇晓靖都未曾抱怨过，事后星鹤宣又跑来道歉。
顾鹤宣心疼极了，甚至幻想自己能穿越到书中，找到皇晓靖，给予他温暖与爱意。可刚冒出这个念头，他便自嘲地笑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不过是自己临死前的痴心妄想罢了。
随后，他点开手机社交软件，上面显示着 99 + 的信息。一一翻看后，发现全是粉丝们关心他身体的话语。
“主播主播，你身体好点了吗？”
“主播，游戏可以先不做，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你要快点好起来哦，大家都还等着你更新呢。”
……
看着这些留言，顾鹤宣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啊…… 他暗自思忖，今晚就做最后一次直播吧，好好和喜欢自己的粉丝们道个别。
这般想着，顾鹤宣强撑着从床上起身，架起直播设备。
夜晚降临，顾鹤宣坐在镜头前，去掉了往日直播时使用的所有美颜，露出了那张被疾病折磨得病态苍白的脸。此刻的他，面容憔悴得不成样子，疾病的侵蚀让整张脸严重脱相，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单薄到近乎皮包骨的身材，甚至能清晰看到皮肤下血管的走向，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仿佛轻轻一摸就能触碰到骨头。身上的休闲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衣领下的锁骨清晰可见。
顾鹤宣看着镜头中自己这副模样，无奈又自嘲地笑了笑。见直播间人数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沙哑得吓人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缓缓开口道：“咳咳…… 大家好，我是顾鹤宣。”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今天是最后一次直播了，我是来和喜欢我的粉丝们道别的……”
“首先，大家最关心的肯定是我的身体状况，我不想欺骗大家，就实话实说了。我的病情恶化了，恐怕时日无多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从今天起，我就要退网了，以后不会再发布任何视频，但之前的视频我都会保留。”
“我自己也清楚，我就是个半吊子主播，游戏技术不怎么样，可即便如此，还是承蒙大家的喜爱，真的很感谢。”
“其实，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对大家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就想对大家说‘勿忘’。”
“或许我有些自恋了，也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的视频，但还是想把这句话送给大家。”
“是不是感觉气氛有点过于严肃了？” 顾鹤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挤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反正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家不要把气氛搞得太沉重啦，其实我被确诊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
“咱们聊点轻松的事儿吧……”
之后，顾鹤宣与粉丝们聊了许久，一直到他的身体发出严重抗议，再也支撑不住，才结束了直播。
回到床上的顾鹤宣，因骨癌带来的剧痛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破身体……” 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着。“我不能死…… 至少不是现在…… 我还没和妈妈道别……” 顾鹤宣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着，就这样，又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一个晚上。
清晨，疼痛稍有缓解，顾鹤宣这才松了口气。此时的他，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去洗个澡。
可澡才洗到一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 顾鹤宣轻声应答，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是顾鹤宣先生吗？”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是…… 咳咳……” 顾鹤宣连忙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
“你来一下养老院吧。”
“是因为我妈吗？”
“是的，她想见你……”
顾鹤宣犹豫了，他本就想去看望妈妈，可又害怕自己见到妈妈后，根本说不出道别的话，他不想让妈妈为自己担心。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死期将近，妈妈迟早会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去见她。” 顾鹤宣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对方回了句 “好” 后，便挂断了电话。
顾鹤宣静静地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思绪却早已飘远。他的内心一片迷茫，不知道接下来仅有的日子该如何度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靠着浴室的墙壁，他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起身，关掉花洒，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后，便出门前往养老院。
很快，顾鹤宣来到养老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妈妈的房间。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到妈妈半卧在床上，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顾鹤宣的妈妈其实看起来很年轻，虽已 53岁，但丝毫没有老气之感，精气神也还不错。只是那略显苍白的面色和微微发紫的嘴唇，无声地诉说着她身体欠佳的事实，否则，完全看不出她是个快到知天命之年的人。
妈妈穿着和年轻人无异的休闲服，她叫卿尘。见到儿子到来，卿尘立刻露出了笑容，声音轻快得完全不像个身患疾病的人：“宣儿，快过来让妈妈看看。”
顾鹤宣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脚走进房间。“妈……” 他轻声唤道。“你还好吗？”
“挺好的。” 卿尘回答道。“那你呢，儿子？” 卿尘关切地看着顾鹤宣。
“我……” 顾鹤宣顿了顿，不知该如何作答，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也挺好的。”
“那就好……” 卿尘松了一口气。
顾鹤宣沉默片刻，低下头，轻声说道：“妈，可以抱抱我吗？”
卿尘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笑容再次浮现：“好啊，宣儿，让妈妈抱抱。”
顾鹤宣走上前，依偎在妈妈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宣儿，今天怎么突然想让妈妈抱了呀？” 卿尘轻轻抚摸着顾鹤宣的脑袋。顾鹤宣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埋在卿尘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妈妈的温暖。
“妈妈，你还有钱吗？” 顾鹤宣的声音从卿尘怀里闷闷传出。
“怎么了吗？” 卿尘轻声问道。“没什么，妈。” 顾鹤宣从卿尘怀里抬起头，掏出一张卡递给她：“妈，这卡里有 50 万，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现在全部给你。”
“宣儿，妈不能要你的钱，你自己还要生活呢。” 卿尘摆了摆手。
顾鹤宣却一把抓住卿尘的手，将卡塞进她手中：“妈，我是你儿子，孝敬你是应该的，而且…… 我也用不上了。” 顾鹤宣的语气平淡，但语气中的哽咽与不舍却是掩盖不住的。
“宣儿，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卿尘察觉到儿子的异样，语气中透露出焦急。“发生什么了，快跟妈妈说说。” 卿尘紧紧抓住顾鹤宣的手。
“没事儿妈，你好好养病，我要出趟远门，可能…… 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妈，我没法给你养老了……” 顾鹤宣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声音已然带着哭腔。
“宣儿，你到底怎么了……” 卿尘焦急地追问。“没事，妈，我明天就要走了，咱们陪我聊聊天吧，别说这些了。” 顾鹤宣轻声说道。
“好……” 卿尘无奈地应道。
之后，母子俩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洒满房间。
顾鹤宣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那…… 妈，我走了。”
“嗯，一定要记得给妈妈发消息，妈妈等你。而且呀，妈还盼着抱孙子呢，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 卿尘微笑着摸了摸顾鹤宣的脑袋。
“嗯……” 顾鹤宣哽咽着应道，他心里清楚，自己命不久矣，永远也无法完成母亲的这个愿望了，只希望母亲不要责怪自己。
与母亲告别后，顾鹤宣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虽然母亲住在养老院无需回家，但他还是想把房子留下来。毕竟房子是全款购买的，自己死后，房子也不会被收回，又没有售卖，只要母亲在世，银行就无权回收。
顾鹤宣躺在床上，身体的疼痛再次袭来。“啊……” 他轻声呻吟着。就在这时，他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当天晚上，顾鹤宣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无神，止痛药被随手扔在一旁，他已经放弃了挣扎。“我…… 要死了吧……” 顾鹤宣心中想着，他多么希望能再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然而，他早已没有了力气，连遗书都来不及写，想要用手机打字，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天晚上…… 是最后一天了。” 顾鹤宣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枕头上。
“真不想死啊…… 好想再看一次日出啊…… 可惜…… 我没有机会了……”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停止了呼吸。
然而，在他死后，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光芒。紧接着，床边突然出现一团黑影，黑影逐渐凝聚成形，显现出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女生。她头戴帽子，脸庞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唯有手中那把长柄镰刀，彰显着她的身份。
女生微微张嘴，声音混杂不清，似男又似女，听的不怎么真切：“亡魂啊……”对方轻轻说。
然后，女生突然用一团黑雾拿起了顾鹤宣的手机，她的皮肤惨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逆神》……”她喃喃道，“是那个人……索性，一起过去吧……”女生将顾鹤宣的手机塞到他的衣服口袋里，随后召唤出一团黑雾，包裹住顾鹤宣。
“引渡……”女生幽幽开口。
随后，女生和顾鹤宣一同消失于黑雾中，房间内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赫然写着：“死神——浮云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