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1-N ...
-
洛璃遇见了一个让她心会慌乱的人。
这实在奇怪。
**
“店长，开始啦……”摄影机支架后，扎了侧边鞭子的小姑娘用口型示意。
午后日光柔和，淡淡的晕黄浮现其间。
镜头里是位极其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黑色吊带裙，套了件白色衬衫，嘴角淡淡的笑，头发半挽，颊边垂落几缕，恬静尔雅。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缓缓如泉水，“各位听众朋友你们好，这里位于柠原小镇的街口，很荣幸能够为大家介绍柠原镇的历史古迹……”
一长串枯燥的旅游景点娓娓道来，镜头里的姑娘从一开始稍显拘束到后来慢慢适应，落落大方。
三分钟时间，来到了结尾。
她简单做结语，在要退至一旁时，镜头摇晃几下，执镜人抻长脖子地让她继续，还有一句的。
而那几句是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默了几秒，在小姑娘拜托的眼神下，无奈失笑，她轻咳一声，“嗯，我是……“夕拾”花店的店长，欢迎旅客朋友们来这里游玩。”
闪了一下，洛璃跑出镜头外，吁了口气，脸颊都有些热，她扇了扇：“舒诺小同学，你这脚本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舒诺小同学讨好地嘿嘿一笑。
柠原小镇街口是一家花店，装修风格在一排排豪横嘈杂的街道铺里尤为别致，清雅脱俗，不争不抢，名字叫“夕拾”。
夕拾花店有西施，美人胜娇花。
昨个晚上舒诺给她发消息，让洛璃帮忙VCR录个景点宣传，只是这备稿着实让人两眼一抹黑。
最后结尾，肉麻的文艺诗词，像在录相亲简介。
小舒取下摄像机，眼神巴着看回放，背景片片花海，氛围、景色，人物，恰到好处的美妙。
她讨巧卖乖，尾音拉长求饶：“店长，真不能怪我……”
舒诺对自己设想很有信心，开始分析：“你说说，这其他参赛选手要不脑洞大的能上天，要么就是不差钱设备高级的能将那些建筑拍得炫上天，再看看我……”
小舒两手一摊，委委屈屈，“只得另走僻径呀。”
洛璃走到休息区，倒了两杯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闻声只笑笑，“……所以？”
“以、美、取、胜。”小舒绕到她身后，说了四个字精准概括她的创意精髓。美！炸！天！开头就给人一个迎面暴击，只要点开就舍不得走，收视率保准杠杠的！
洛璃无言以对：“……”
顿了顿，她把水递过去，委婉道：“你这……会不会偏题了？”
“胡说！”小舒一个这就不懂了吧的眼神递过去：“我这明明是抓重点！常言道‘天时地利人和’，物和建筑都是硬板的，只有人——”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是活的。”
洛璃抿了口水润嗓，听后好笑摇头：“歪理。”
她持怀疑态度，试图再劝劝：“真要拿这去参赛啊？”
“当然了。”小舒摆弄着摄像装备，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方向。翻看镜头里的素材，嘴上不停叭叭：“啧啧，店长可真上镜，啧啧啧，这是谁啊是谁家的呀……怎么这么漂亮呢，哇！”
“原来——是我家的！”
这么跳脱的性格……
洛店长真心受不住，有点想遁地。
行了，随她折腾去。
端着杯子，洛璃坐回柜台要整理一下今天的详细订单。
刚挨到凳子边缘，洛璃视线一收，就看到花店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来回转了两下，似是踌躇不决，也不知来了多久，只囫囵地朝里看了几眼。
洛璃微顿。
九月末的“秋老虎”异常凶猛，仍旧高温酷热，店里开了空调，玻璃门是关上的。眼瞧着男人下了门口两节阶梯要离去，洛璃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顾客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
只思考半瞬，小跑了几步，当即上前推开门。
“你好……”看着男人的背影，她礼貌问了声：“是要买花吗？”
花店的生意中规中矩，一般都是顾客网上预订单，固定日子来取或是联系配送，到店来买算是相对少的，所以都是稀客。
当她推开门喊出口时，洛璃明眼感觉到男人的身形似乎……僵硬停滞了片刻。
片刻是相对于世界的标准时间，莫名其妙地，在面前人转身的动作上却好似被拉得很长……很长。
洛璃有所感，同样愣住了。
百般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阳光刺得竟然想要落泪。
她紧紧盯着男人情绪莫名犹如漩涡的眼睛，心跳声不合乎平常地扑通、扑通。为什么在这瞬间……洛璃觉得他们该是认识的。
然而从记忆档案中调取，却是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有那么一瞬间心底似乎闪过一道声音，拼命叫嚣着，呐喊着，吵嚷着，她听不清、看不见，周遭轰隆隆且黑沉一片。
太不正常了。
洛璃松开门推把手，酝酿好的推荐话语被搁置，她将手放在左侧锁骨下方，微仰起头，这副摸样整个人都憨傻呆滞了：“我们……”喉咙干的发不出声。吞咽了下，她在男人默许的目光下继续：“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话一出口，似乎是沉寂了两秒。
后知后觉，洛璃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在尴尬即将蔓延冲刺大脑之时，男人声线温润，及时解救，他活络地接过话：“为什么会这样问？”
这道声音似乎很克制，洛璃具体说不上来什么，但清晰感受到些许不安和涩然。
也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洛璃眨了眨眼回过神。
男人白衫西裤，模样俊俏，颚线凌厉，一双眉眼至始至终温和，低低沉沉，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是棱角都被藏了起来或是磨平过了。
她这样其实有点像搭讪。
摸了摸耳垂，洛璃看向别处，想着还是快结束这个话题。她“嗯“了声，只道：“觉得您挺眼熟的。”
更像了。
她讪讪笑了两下，歪头赶紧拉回话题：“是来买花？”
男人偏了下视线，重新再看向她时轻轻扯出一抹笑，洛璃觉得那眼神平静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波涛汹涌。
这词用的可真够夸张，洛璃心想。
前后不过半分钟，就见男人点点头，以一个合理的陌生人口吻，问：“有什么推荐的？”
到了正经业务上，洛店长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随即让开道客气地邀请进去。
边走边热络：“刚从外地回来？”男人挑了挑眉，反问：“……怎么说？”
这下子就正常了，洛璃感到轻松，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感觉……呃……”注视着男人的深邃眼眸，洛璃竟然卡壳了。
感觉，对了，感觉……什么来着？她的嘴巴跟被封上了似的。
男人却是低低笑了，点头：“嗯，明白了。”
什么明白？像是怕她不信，又道：“我懂。”
又懂了什么？
洛璃羞赧，觉得他在哄小孩，说出口的话像，神情像，语调更像。今天也不知怎么笨嘴拙舌的，接连翻车，以前也不见这样。
他这人怕是……有毒。
她不再搭腔，领着人走到橱窗边，上面摆着插花作品，风格迥异，是她昨晚设计好的，今早顺带贴上了卡片，根据当时不同理念相应配有名字与文字。
她问喜欢哪个，男人似乎对这些不是太过了解，礼求她给建议。洛璃想了想：“要不就洋甘菊、剑兰白、小盼草，绣球花吧。你觉得呢？”
自是没有不应的，男人温声说行。洛璃在心里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感慨：他这人面如其人，和第一面印象一样，大抵是好相处好说话的性子。
等等……等等……她今日是否过于反常了？竟对一面之缘的顾客分析到这个地步。
洛璃十分不解，心里直摇头。
“小舒，招待下客人。”她自顾自离开，系上围裙后，径直到柜台去选花，抱着绕到操作台后取出工具，熟练地开始剪裁，扎制。
听到声的舒诺放下设备，让他坐，转身去倒了杯水端出来，搁至休息区的原木桌上，招待：“您请慢用。”
退后几步，站在一旁，舒诺按惯例地预备给客人解说介绍下店里的花料装饰之类。每回必得说的口干舌燥才能停，她都习惯了，然而今儿是个例外。
顾客道过谢，平静的语气说让她去忙，不用特意招待。应该气质、外形……过于惹眼，小舒重新走回冷冻柜前整理剩余花材是，她好奇没忍住地往过看去。
还真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杯壁，视线投向临街的落地窗户外，偶尔抬起水杯喝两口，连眼神都没往操作台处给。
小舒觉着不可置信，她敢打包票但凡来过店里的顾客，男女不论，各个恨不得脚底生疮定操作台跟前，少瞅一眼都觉亏。
舒诺心里啧了声，绕到另一侧后面，假装取花，随即看到玻璃上映衬着的人影……
果然如此的笃定，她眨了下眼，不由地一笑，愈发认为自己的创意精髓选对了。
就在她要下定论的时候，舒诺又瞅了一眼，发现玻璃上不止人影还有窗外的景色、过路的行人、对街的零食铺子……
男人正义凛然的样儿，一时让舒诺竟拿不准，她摇了摇头，不动声色退回来。
洛璃很享受插花的过程，一直觉得挺治愈的。纤细素手灵灵巧巧，那些个杂乱花束在她手里似是有想法的活了过来。
最后一步取出牛皮纸包装好，洛璃看看了样品，心情舒畅很满意。望了眼坐在窗台边视线朝街边的男人，后方车辆来来往往，他却停在了这里。
照例拿出张卡片，一般没要求店里会自动选择落语，于是就着桌木边的人，洛璃思忖着，动笔写了两行字：
——君归：
璀璨星河，惟祝卿好。
送走入秋以来为数不多到店里来买花的顾客，舒诺关上门进来，短吁两声，不由感叹：“极品，绝对极品！又帅又含蓄礼貌，多养眼。”
“苍天，赐我一个这样式儿的吧！”
洛璃收拾着剩下的杂枝叶，闻声轻笑：“c大校园里长得好看的帅小伙也不少吧。还不够你养眼的？”
舒诺拿过垃圾袋，帮着收拾杂碎，闻言抬起头反驳：“那哪能一样，都不在一个档次。”她摇头晃脑泄气感叹：“比不了比不了。”
感叹完，舒诺还想说说刚落地窗一事调侃两下来着，可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因为她也不确信，万一人家就是在赏街景呢？
最后想了下，舒诺扯了两句其他的，到底还是没提刚刚那茬儿。
舒诺是在c大读大三，外省人，回去一趟路费太贵，寒暑假或是节假日都会留校过来兼职。
谈了个同校的男朋友。刚开学不久，恰逢周六，大学生小情侣难得有时间约会，嘴上说着不是个档次，实际行动可是与之恰恰相悖。
下午一切整理妥当，小舒叮呤哐啷画个精致的小妆，背着包从休息室出来，笑得明媚：“店长，我撤啦！明天见。”
洛璃抬起头，不自主就被她这活力给感染，笑了笑温声：“嗯，明天见。”
她不放心嘱咐：“回学校了记得报个平安。”小舒头虽没回，但回她了一个手势，没到几秒人就不见了。
傍晚时分，店里只剩下洛璃一个人。
花店经营是固定的每周一、三五才发货交单，一般都是以顺丰快递的形式送达，花店只需提前将花束包好。
其余时间就网上接单，和顾客商讨，定花材记货，管理下花店网络账号，洛璃佛系，视频更得少，平台关注有几万。
生活节奏慢也清闲，但是一到节假日就不一样了。
下午要去市里的鲜花批发市场跑一趟，过几天到国庆，客流量就翻上个好几倍，需得提前预订好才行。
洛璃从电脑中打印出来所需花材，卸下围裙关了店。
出门时望了望天，还能看见远处西斜的日光。想起小舒离开时嚷了句下午市里会有阵白雨，让她记得带伞。
洛璃回头看了眼落锁的店门，犹豫两秒，觉着自己来回动作快些，应当没事。
在去批发市场与负责人商妥之后，她没敢多做停留，径直到能达柠原小镇的站牌下等车。
正当洛璃假寐的间隙，这场该来的雨终是迎面地反盼而至。
公交车站牌下。
阵阵白雨坠落的攻势可谓凶猛如虎，如同豌豆粒大小的雨滴径直砸向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声音啪嗒作响。
洛璃倒吸口气，同样和她躲进站牌的有尚余人，接连一阵叹气埋怨声，摇头探脑便是动作一致地从包里取出手机。
不过顷刻间，干燥柏油路面仿若铺上了层潺潺水幕帘。
耳边是夹杂倾盆大雨背景音的呼唤言语声：
“喂，亲爱的，你能不能来车站接我一下呀。市区突然就下雨了，我还背着你送我的名牌包包呢……”
“欸，老头子！出门买个菜的功夫雨就下下来了！是啊，欸对对对，伞在门后挂着，雨衣雨衣也拿上晒！快点快点莫忘哟，还赶着给孙子做饭……”
……
洛璃在长椅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抬头望了望天。
不知，这场雨多久会停。
公交迟迟未至，行人陆续被接走。
雨势过大难免沾湿鞋袜，些些混着泥土的雨滴从地面弹溅起来四撒周围，洛璃不断后移，小心躲避着。也是在这时，余光注意到与她所在的另一端站了个男人——白衫、西裤、腕表，握着还在滴水黑伞的那只手臂袖衫挽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的视线受了蛊似的不断上移，窄腰健背、宽阔肩部线条流畅，以及突起醒目的喉结，直到——
不慎四目相对。
黑色的瞳孔深邃，直直看着藏着股摄人心魂的劲。
而这个男人并不陌生。
洛璃呼吸一窒。
反应过来刚自己都干了什么的时候，满脸臊红。偷窥也就算了！还被当事人亲自抓包！救老命了。
这一刻的尴尬羞然不以言表，“哧溜”一下从脚底蔓至心头，脚底已经是座城堡了，恨不在挖个坑把自己埋旁边。
幸好只是一瞬，短路的瞬间她脑子转得飞快，非常机灵地扯出一抹笑微微颔首，牵强地算是打了个招呼。
男人一贯的温和，回以一笑，而后缓缓将视线挪回道路中央。妥帖巧妙地再一次绅士化解，洛璃心上松口气，有了先前的记性，誓死不敢再看。
一方小小蓝色标识、红色图布的老旧站牌独独留下了他们，静静观赏着还算清凉的雨季，潮湿微风轻轻吹起衣角，葱郁枝叶随性摇曳。
所有的一切恰似那样的刚刚好。
洛璃回到家，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后随意套了件居家棉质睡裙。吹干头发后，上床捞过绵软软旧得发白的抱枕入眠。
睡前脑海里闪过男人的模样，当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