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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惨烈的面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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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画面中没谁就是谁拍的啊。”慕维说。
他俩看来看去,发现每张照片中都没有吴佳佳。
“偷拍?这小姑娘有点深不可测啊。”狄炎秋意味深长。
“估计是个腐女。”慕维觉得吴佳佳的“偷拍”应该毫无恶意。而且这个匿名爆料的行为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
“什么是腐女?”狄炎秋对流行文化的涉猎比不上身处文化艺术界的慕维。
“自己Google去。”慕维懒得跟他解释。
狄炎秋看着解释的词条,惊惑不已:“还有这种群体?”
“亚文化和兴趣细分领域高度发达是文化思想进步的表现。所有人都遵循一种意识形态才是不健康的。爱钱除外。”慕维及时纠正狄炎秋落伍的单一思维。
吴佳佳站在办公室面对慕维和狄炎秋时,腿都是抖的。
“照片是你发出去的?”慕维问。
“我,我,我……”
“不用紧张,我们是想感谢你的。”
“我就是觉得他们瞎说,因为我知道班蓝和慕导不是那种关系。”吴佳佳慌忙解释。
“你帮了我们大忙了,要不是你,我们真的解释不清楚。”
“你为什么偷拍我们那些照片?”狄炎秋十分困惑。
由于狄炎秋的语气太困惑,让吴佳佳又紧张了起来:“我偷拍……没……没恶意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觉得你们在一起的样子很甜很好看!”吴佳佳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
她的话让二人一愣,这是他们没接触过的领域,毕竟俩人都当gay不久。
《墓碑镇2》还没筹备完,慕维先迎来了他电影学院的面试。
La FEMIS离狄炎秋家不近,要坐地铁穿过整个巴黎。狄炎秋提出送慕维去面试,慕维不同意,他觉得有人陪着压力太大。
面试当天,他差不多提前了四个小时出门,结果还是差点迟到,因为地铁又罢工了。他对没提前查罢工网站后悔万分,然后机智地及时更换了线路,围着巴黎绕了一大圈,气喘吁吁地在最后一刻终于赶上了。
当他站在学校门口时,满心肃穆——毕竟是电影界的最高学府之一,说不向往,那肯定是装逼。
到达面试厅时他才发现自己最后那段狂奔根本多此一举——面试官也坐地铁,也被罢工卡在路上了。
他跟一众面试者一起在面试厅门口等了四十几分钟后,几个面试官才姗姗而来,他们拿着咖啡,步履不紧不慢,似乎根本不在意迟到这件事。
这就是法国人的松弛感,其实就是没时间观念。
主面试官是个老头,六十多岁,典型的高卢人长相,长鼻子长脸白发碧眼,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老师。
慕维是当天第一个面试者,这个排序让他很紧张。
他进去后,坐在了长桌另一边的椅子上,伸手把自己的简历和动机信从桌面上递了过去。
为首的老头也不寒暄废话了,估计耽误时间太多,怕面试不完,问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片汤话问题后,他看了一眼慕维的简历和动机信。
“我并不认为你原先的教育和环境培养出的电影人懂得什么是电影的自由表达。”老头的语气很淡,“我觉得你是在浪费这个面试名额。”
这一句话就把慕维的心态给干崩了——
这上来就放必杀是什么套路?
让我早死早投胎吗?
还是压力测试?
还是在PUA我?
慕维脑子快速转了转,对老头说:
“申请学校是双向选择,不是单方面施舍。是你们邀请我来面试的,你却莫名其妙给我上演了一段傲慢与偏见。既然这么看不上中国人,下次招生简章里直接写上禁止中国人申请,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就行了。”慕维笑了笑,“或者说,你们根本不敢明目张胆地歧视?因为这触及到了政治正确?不对啊,你们不是自由的吗?原来没有表达歧视的自由啊?那算什么自由?”
老头明显愣了一下。
接下来的场景虽然称不上相敬如宾,也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两人不但大吵一架,甚至相互拍了桌子。
老头开始直白地攻击中国电影,他甚至觉得,在中国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电影人从根就是歪的,不可能真的触摸到电影的灵魂,不配在他们伟大的国家学习电影。
老头这一说,慕维当然是奋力反击,表示,先抛开不说这种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偏激认知,中国电影环境怎么就那么不堪了?确实,国产片有审查制度,有各种说不清又不能碰的红线,但你法国如今的电影是多辉煌?还有什么灵魂?灵魂不是早就卖给好莱坞了?
欧美电影圈凭啥看不上中国?好莱坞如今的电影跟样板戏有什么区别?一个主角团必须有黑人,有女人,有同性恋,有胖子,有亚裔,凑不齐出不了门似的。
法国还不如美国呢,人家阿美莉卡至少还占个场面占个特效能搞点票房,你法国电影如今除了都快跻身古代史的新浪潮,和那几个所谓权威的评论杂志还剩什么?
哦对了,还剩个戛纳电影节,这个节除了致力于给全世界反对自己国家的白眼狼电影人颁奖挂勋,就是拨弄风云搞意识形态斗争,对电影界还有什么贡献?红毯女明星吗?
再看看你们那个糟心的奥运会开幕式,跟个笑话似的你们不觉得丢人吗?还好意思批判我们没自由,你们倒是有满世界丢人现眼的自由。
面试官老头跳了起来,拍着桌子质问慕维,既然这么看不上法国?那你还来法国学电影?
慕维说,不学习明白怎么批判?
慕维的思维很简单——我家有问题我可以抱怨,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更何况你家情况也不咋的,有啥资格说我家?
慕维觉得自己铁定面试不上了,豁出去了,跟那老头子破罐子破摔,想啥说啥。
“我们都不自由,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自由,任何自由都是有限度的,只不过在不同地区和不同文化中,限度的方向和底线不一样而已。绑住我们双手的是电影审核,但封住你们嘴巴的是政治正确,大家都是戴着镣铐跳舞,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我不否认我的国家的审查制度确实有问题,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们都是没有自由思想的人。而你呢,你连我有自由思想这件事都不相信。比起限制,傲慢、偏见和刻板印象才更可怕。
你抛出这个话头,是在期待我会跟你一起攻击我的国家存在的问题吗?很抱歉我不会,而且我十分看不起那些卖国求荣的人,尤其是那些为了迎合西方审美靠着抹黑自己人得到西方社会青睐的政棍艺术家,我觉得他们恶臭,无耻,卑鄙且毫无底线。”
我国艺术圈的反贼含量有多高呢?隔一个揪出来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电影圈又是艺术圈的急先锋,全揪出来都不一定能冤枉几个。
为什么这么惨烈?
因为我们美术教育是以西方美术为基础,电影教育是以西方电影为标杆,甚至连文学都是西方文学比本土文学高级。当教材上全是西方人的面孔,每日背诵的都是那些外国人的名字,自然见到洋人就心里发虚,膝盖发软,自觉低人一等。
但慕维不是,他觉得大家都是烂泥,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发泄完情绪,离开面试厅后,慕维腿都是抖的,这么逞口舌之快和逞英雄的后果不言而喻,这学校肯定没戏了。
他有点难受,倒不是为了必然的失败,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上这个学,而是感觉自己辜负了狄炎秋的良苦用心,辜负了他为自己查阅的资料,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材料,辜负了为了逼迫自己来面试而做的所有事情。
他有点不敢面对狄炎秋,于是,随便搭上了一辆公交车,故意绕了大半个城市,漫无目的地看着沿途的风景。
平日里觉得还不错的异国情调,此时在他眼里跟锅过期的粥似的,黏腻混乱,酸臭不已。
果然,心情才是影响人类视角的第一要素。
时间还早,阳光还好,慕维在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站的地方下了车,沿着河边瞎走,最后随便找了块草坪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太阳落山时,慕维被饿醒了,他随便在路边的面包店里买了根法棍,塞饱了肚子,开始找寻回家的路。
等他到家时,天都黑透了。
“你不回来吃饭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慕维一进门,迎接他的竟然是狄炎秋有点气急败坏地质问。
“……”
慕维无言以对,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确实忘了。
“打你电话你还关机。”狄炎秋是真的急了。
他也知道自己急得毫无道理,一个一米八几一个能打三个的男性不回来吃饭,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习惯了随时随地能看到慕维,这种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看到这个人在那他就踏实。
慕维这才发现手机早就黑屏:“没电了。”
“你怎么了?”狄炎秋发现了慕维的不对劲,“面试不顺利?”
“没戏了,我把面试官给怼了。”慕维坦言。
“你故意的?就这么不想去上学?”狄炎秋揣测。
“不是。”慕维赶紧把事情给狄炎秋描述了一遍,生怕他误会。
狄炎秋听完后,忽然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