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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来我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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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摊子前拨弄吉他的菲利普看到慕维,满脸惊喜,慌忙上来跟他打招呼,自从他爹蛮横地赶走了慕维后,菲利普就一直心怀愧疚,连电话都不敢给慕维打。
他原本想跟慕维寒暄两句,但还没开口,所有注意力都被狄炎秋吸引走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应该没有吧。”狄炎秋否认,“你可能认错人了。”
“你这种帅哥,认错概率不高吧。”菲利普不觉得自己认错了。
“那就不知道了。”
“你说不定是看到哪个中国男明星,认成他了,你们法国人哪能分清亚洲人的脸?”慕维插嘴截断了话题,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无聊的内容上。
“也是。”菲利普表示同意,“之前我爸爸的事,真的很抱歉。”
“跟你又没关系,”慕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而且,你已经发了六七次短信跟我道歉了,你不会一直这样发下去吧?我会拉黑你的。”
“我就是担心,你会因为失去工作而流浪街头,我想借钱给你,但我也没什么钱。”菲利普是个好人,跟大多数法国年轻人一样,极穷。
法国人跟中国人不太一样,他们的父母跟孩子算账算得很清楚,父母有钱跟孩子半毛钱关系都没,在国内,菲利普就是个标准的富二代,但在法国,他可以是穷人。
“没那么惨,我找到工作了,而且是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慕维赶紧炫富,免得菲利普持续不断道歉下去。
“这我就放心了。”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你要是有空,来给我们电影当录音师吧,电影配乐也交给你搞。”慕维发出邀请。
“什么?”菲利普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找到的工作,是导演,我正在筹备一个电影,现在需要一个录音师,也需要电影配乐。”慕维解释。
“我行吗?”菲利普明显兴奋了起来。
“设备你都有,筹备这段时间,你可以去油管上自学一下电影录音,我觉得你肯定行。”慕维给他打气,“最主要是学习如何和枪麦同时消失在画面中,还能收到音。”
这菲利普长得又细又长,手臂都比一般人长一截,确实适合当杆哥。
“用隐形无线麦不就行了?”菲利普问。
“主要是没地方贴,不少镜头,主演都没怎么穿衣服。”慕维尬笑。
“干吗找法国人啊?”狄炎秋用中文低声问。
“你种族歧视啊?”
“法国佬干活又慢又懒,动不动还罢工,我害怕。”狄炎秋撇了撇嘴。
“不然你去找个录音师来,不然你就忍着。”慕维丝毫不惯着他。
“行吧。”狄炎秋妥协了。
两人聊了许久,敲定了工作的细节。最后,狄炎秋进行了一下收尾:“你把姓名和联系方式给我,我做好合同联系你来签约。”
菲利普拿出手机,加了狄炎秋的联系方式,直到俩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跳蚤市场的人群中了,菲利普还盯着狄炎秋不放眼,他依然觉得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
招揽完毕要使唤的牛马,慕维就着手改剧本了。
与其说是改,不如说他只是直接把之前国内上学时写过的东西拿出来筛选了一下,挑出来一些国内不能拍的桥段融进原本的剧本,集中力量往下三路的方向猛改。
他是个追求“效率”的人,实际上就是不想在这种项目的拍摄上多花心思。
但到了床戏的动作部分,他开始犯难,这怎么写?他想了想,鸡贼地在每段动作戏后面打了括弧——请演员自由发挥。
终于,在狄扒皮每三小时一催的高效监督下,三天不到,剧本的第一稿就诞生了。
不但故事情节十分跌宕起伏,还把Studio里已经有的那些场景全都串了起来,可以说是最为投资人钱包着想的楷模导演了。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贴心,他生怕如果不用这些免费场景,狄炎秋会因为没钱盖新景让他重新改剧本。
剧本写完,发给狄炎秋后,狄炎秋约慕维下午见面,并直接给了他自己家的地址。
狄炎秋住在富人区,严格意义上讲,他家的建筑不叫别墅,叫城堡,跟小号的枫丹白露宫似的。
庭院里是典型的法式园林,修剪得跟p过一样板板正正,各种几何造型一应俱全。
门铃按响后,来开门的不是狄炎秋,而是一个40岁往上的亚裔男性。
慕维一愣,由于判断不出对方是哪国人,他不知道该用哪国语言跟对方交流。
还没等慕维找准语言,那人先开口了,中文,“你找谁?”
“你好,我找狄炎秋,我叫慕维。”
这男人听到慕维的名字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你来早了。”
“……”这句话让慕维有点无语,迟到不礼貌,早到也不礼貌吗?
在法国,早到还真不礼貌。
慕维没有真正融入过法国人的圈子,对这些没有概念——在法国跟人约见,你最好迟到个十分二十分钟,但绝不能早到,早到会让正在准备见客的主人感到匆忙,也会显得客人自己性格急躁,不从容不闲适。
男人淡淡扫了慕维一眼,说:“进来吧。”
这眼神虽然没什么恶意,但也说不上友好,很是说不清道不明,让慕维有点如芒在背。
穿过典型法式装修的门厅,慕维被带到了起居室。
慕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等狄炎秋。
十五分钟后,狄炎秋终于出来了,他面色有点局促,仿佛之前做了什么让人紧张的事情。
“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
狄炎秋和那男人的反应,都让慕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速之客。
“没有,来得正好。”狄炎秋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游刃有余,热情招呼慕维坐下。
那男人跟狄炎秋打了个招呼,低声说了几句。
狄炎秋则是一脸不耐,低声道:“知道了,曹叔。”
那个叫曹叔的男人上楼后,慕维低声问狄炎秋:“那是你叔叔?”
“算是吧。”狄炎秋淡淡应了一声。
很明显,狄炎秋并不想解释他跟男人的关系。慕维懂得看眼色,自然也没再追问下去。
“喝什么?酒还是咖啡?”
“如果只有这两个选择,那就咖啡吧。”
狄炎秋笑了笑,亲自去水吧旁边给慕维手冲了一杯咖啡,姿势很高雅,冲泡工具一看就是贵价货,连装咖啡的杯子都很有品位。
慕维接过冲好的咖啡,喝了一口,砸了一下味。
“怎么样?”狄炎秋问。
慕维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形容出来怎么样。
正当他表情纠结时,狄炎秋道:“下次有人问你,你就这么应对——觉得酸就说柑橘香;觉得苦就说巧克力或烤榛子味;觉得涩就说青草香;喝着淡就说花香;味道重就说焦糖感十足;喝出洗洁精的味道就说是佛手柑的香气。”
慕维笑了,又喝了一口:“跟我在超市打折区买的速溶没什么区别。”
“你猜对了,就是速溶!”狄炎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狄炎秋这个玩笑,让慕维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剧本看完了?”
“你刚发给我时,我就看完了。”狄炎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速溶咖啡,喝了起来。
剧本叫《墓碑镇》,讲的是一个大学合唱团去外地交流演出后,连夜租巴士赶回学校,路上大家在车上喝酒做游戏,丝毫没有察觉到司机把巴士开进了一个小镇歇脚。
月黑风高,大家酒意正酣,根本看不清小镇的状况。然而镜头拉开,每栋建筑远看都是一个墓碑的造型,无数墓碑组成了一个迷宫。
学生们发现被困时,已经来不及了,而且离开的名额有限。为了活着,学生间开始相互合作和厮杀……当然还有抽空不可描述一下。
故事有鬼有黄有暴有血,有背叛有牺牲有疯批有乱搞,算是把要素凑齐了。
“讨论一下?”
“你这剧本写的,怕是把国内压抑的东西全部释放了吧?”狄炎秋感慨。
“我只是把大学时期写的东西翻出来,找了些能用的桥段,改了改,填了进去。”
慕维当年跟大部分年轻导演一样,就喜欢那些不能过审的内容。
“我奇怪的是,你竟然没有夹带私货,搞些政治隐喻之类的?”
“我早就过了那个时期了,当年觉得自己特深刻,特懂得人性之恶,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跟傻子似的,幼稚可笑还自以为是。”慕维喝了口咖啡,“说正事,剧本如何?”
“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可改的。”狄炎秋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难得呀,我还以为你会跟两年前那样,拿出一叠批注和笔记,让我改剧本。”
“那时的我,幼稚可笑还自以为是。”狄炎秋坦然一笑。
这笑容让慕维感觉一颤——人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吗?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剧本搞定,拍摄提上日程,这必须得出去喝一杯庆祝一下了。”狄炎秋搂着慕维的脖子就往外拽。
他们刚刚走到门厅,曹叔跟了出来:“炎秋,你晚上还有个约会呢。”
“帮我取消吧。”狄炎秋头都没回。
俩人走进一家酒吧,狄炎秋抬手叫了两杯Martini Rouge。
慕维一饮而尽后皱了皱眉:“叫点烈的,这玩意跟糖水似的。”
狄炎秋笑了笑,伸手又叫了两杯Macallan。
慕维喝完,咂了咂嘴,觉得这才是个酒了,让狄炎秋再叫点来。
“一杯?”
“一瓶。”
狄炎秋笑了,对服务生说“Une bouteille,S'il vous plait ”。
服务生端酒上来时对俩人说了句“Bon courage”。
“一瓶而已,不至于让我们加油吧?”慕维嗤笑一声,跟狄炎秋碰了碰杯。
“你为什么来法国?”慕维终于问出了这个萦绕许久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