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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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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阴雨绵绵。
以往这种看不到日出的日子,陆家修是不会早起登山的。
但这天,清晨醒来后的他坐在床边,忽而就觉得嘴巴干干涩涩的。他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虽解渴但是没味儿,下意识地从冰箱里想掏一罐可乐,才发现渐渐戒掉碳酸饮料的他,如今冰箱里也只剩矿泉水了。
梳洗换衣服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这种‘没味儿’指的是没茶味儿。似乎这两个月的惯性使然,每天早晨必须以“登山,赏日出,喝一杯清香乌龙,再外带一杯”来开启的。哦对了,顺便再逗逗那个茶饮店的小姑娘。这些环节缺一不可,不然这一天就宛如一副缺了角的拼图一般。
于是陆家修思忖片刻,见窗外的小雨弱势成了细雨,他便换了一身防雨的冲锋衣,依旧出了门。
不得不说,少雨的宏山难得有这般云遮雾绕,细雨蒙蒙,宛如被白纱轻盈笼罩的美感。陆家修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间湿润的石板路上,一边忍不住拍了不少沿途风景。随即下一秒,他竟下意识地把照片发送给了林冉。
看着已发送的照片,他愣神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很想与人分享美景,但他原本是想发给陈文博看的,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发给了林冉?
他本想撤回信息,却见林冉几乎是秒回了。
然而林冉的重点却歪得很,回复了一个惊诧的表情,“哎哎哎?陆先生,你居然在山上?”
陆家修顿时乐了,有一种‘嗯很好,今天这一天终于被正确开启’的既视感。
他回复,“怎么,我不应该出现在山上吗?”
“可是今天下雨啊,我记得之前有过两次下雨,你也没上山。毕竟,下雨天看不到日出啊。那你费老大劲儿爬到山顶上来看什么啊?”
“看你。”
“哈???”
陆家修更乐了,瞬间觉得自己是个‘调戏’小姑娘的‘混蛋’。哦,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他这个正人君子连忙更正道,
“看你在不在店里,有没有按员工手册准时上班。顺便喝一杯清香乌龙。”说罢,又补充一句,“好吧,别紧张,我只是习惯了,不爬不喝不舒服。”
“好吧。”小姑娘回复得迟疑了些,但又追加一个笑脸,“我不紧张,我知道你不会对老板告状的,对吧。”
陆家修脚步轻快地爬上最后几节台阶,今日的观景台果然没有一丝日光的沐浴,但不知为何他心情甚好,好似阳光统统照进了他的心里。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出门晚了一些,此刻已经过七点四十分了。他发送消息,“我已经到山顶了。”
“啊呀呀,我很快就到!”林冉秒回。
但这句‘很快’却食言了。陆家修在云间的门口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那个三步并做两步的娇小身影。雨渐渐又密了起来,由薄纱变成细碎的珠帘,一串串地从天而降。
他站在屋檐下不停地看手机,直到将近八点钟,才等来一条令人诧异的微信。
“陆先生,你还在云间门口吗?今天要么你先回去吧,我这儿出了点情况,一时半会过不来了。”
“你怎么了?”这次是陆家修秒回了。
“下缆车的时候扭了一下脚,我这会儿在景区的医务站休息呢。”她回复,“所以,你就先回去吧。”
陆家修一愣,下意识地回复一句,“好吧。”随即冒着密密的雨帘,下山去了。
………………
景区医务站就在缆车出口附近,那座白色小楼在青山绿水间显得很突出,所以陆家修不费什么功夫就找了过去。
早晨八点多,医务站大厅里空荡荡的,陆家修四下张望一番,只见到一道身影从走廊的那头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与他擦肩而过。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步履匆匆,嗓门儿也很粗犷,“我现在回来了……是冉冉那丫头,下缆车时一个劲儿地低头看着手机,下雨路滑,她就摔了一跤……嗯她爸妈又出去旅游了,我总得照看一些,刚陪她去喷了点儿云南白药……”
中年男人走远了,饶是陆家修再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的说话声了。
陆家修顿了顿,这才转身往走廊找去,很快就在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林冉的身影。
只见林冉独自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脱了鞋正光着,应该是刚喷过白药。她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忽而心有灵犀似地一抬头,一怔,怔得连说话声都有点儿颤抖,
“陆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这种‘颤抖’在陆家修听来,却似乎带着一丝欣喜的意味。于是他点了点头,顺势往她身边一坐,
“我下山,正好路过。”
“你下山的路,应该不经过这儿吧。”林冉扬眉——陆家修喜欢徒步,不怎么走缆车这条路。
陆家修顿了顿,“……好吧,我承认我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的。毕竟你说你扭到了脚,而昨天,你才刚刚关心过……”他又顿了顿,“关心过我的肾,我今天怎么也应该投桃报李,也来关心一下你的脚。”
“好吧。”林冉忍不住莞尔,“我有一种‘做好事有好报’的感觉。”
“你的脚怎么样?”他看向她光着的脚,见那洁白的五只脚指头似是不好意思地缩了缩。
“挺好的。”
“真的?”
“真的,和你的肾一样好。”
陆家修苦笑,他下意识地想说“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肾好”,但这话,她一个女孩儿能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却不方便随便在她面前造次。于是他憋了回去,改口问道,
“现在还疼吗?严重的话,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刚扭到的时候,的确钻心地疼。幸好刘叔——啊,他是缆车的工作人员,和我也很熟了,是他搀着我,一瘸一拐过来的。不过喷了药好多了,现在也不怎么疼了,上班估计都没问题。”
“应该没大碍,”说话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拿着瓶全新的云南白药走了进来,“给你。看情况应该只是普通扭伤,万幸没伤到骨头。但你要继续上班的话,还得注意些,受伤的脚尽量别受力,多休息。”
“明白,谢谢张医生。”林冉谢道。
“这位是?”张医生这才注意到休息室里多了个人,还坐在了林冉的身边。
陆家修还未来得及答话,林冉就先一步道,“他是我朋友,正巧在爬山呢,顺路过来看看我的脚。”
“朋友?”张医生皱了下眉头,但也懒得多想,又叮嘱了几句便忙别的去了。
林冉松口气,一回头,正对上陆家修含笑的目光。她不知怎么就烧红了脸,辩解道,
“……嗯,如果说是茶饮店的熟客,更奇怪吧,对不对?而且,我们也挺熟了,我都给你做了两个月的清香乌龙了,应该算……”
“当然。”他展眉微笑,“我们当然算朋友。”
………………
“所以,你今天还要上班吗?”见她收拾好了背包,陆家修问她。
“我真的好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替伤脚穿好鞋袜,“张医生也说了,慢慢走,没问题。从这儿去山顶茶饮店,不过几十级台阶而已。而且你看,刘叔刚才给我留了个好实用的工具!”
她说着,显摆似地拿起一旁的一根拐棍,还魔法棒似地挥了挥。
陆家修顿时哭笑不得,不得不好心提醒,“你是不是忘了,外面还在下雨,且越来越大。”
“哎?”她一愣,她还真忘了。
“你确定要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拄着拐,在雨天爬湿漉漉的台阶?”
“额……”林冉眯眼想象这个画面,确实有点儿艰难,“那怎么办?”
陆家修叹气,“所以,你就不能考虑另一种更实用的工具嘛?”
“比如?”
“比如……”陆家修伸手,指了指他自己。
林冉眨了眨眼睛,脸颊上好不容易淡去的红晕似乎又回归了几分,“……你?”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我可以一手撑着伞,一手搀着你。”
“不,不用了吧。”她的脸更热了,因为她不自觉地开始想象这个画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陆家修已然起身,自然而然地拿起她手边的伞,背上她的背包,低头看着她,“你过来时,不也是那位刘叔搀扶过来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嘛……”她嘟囔一句,却也一时说不上来。
她说不上来,刘叔和陆家修,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
哦天呢,等他俩并肩走在上山顶的台阶路上,林冉开始庆幸有陆家修帮忙在侧。
雨虽不大,但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眼前好似罩了层层雾帘,台阶在小雨的滋润下越发湿滑,加之她受伤的脚踝在受力时还是会有些许刺痛,让她下意识地想把重心压在陆家修的胳膊上。但真压上去了,却又陡然觉得不好意思,刻意地又松开了些。
陆家修察觉到了,他的伞又往林冉那儿偏了偏,“不用不好意思。你兹当我是个工具,和那根拐棍没有区别。”
“哦。”她低垂着眼帘,应声,随即听话地把身体的重量默默又往他胳膊上压了几分。
每一步都是寻常走路时的好几倍时间,他俩格外小心翼翼的,终于走到了云间茶饮店的门口。
松开陆家修时,林冉竟觉得心头也空了一下下。她回眸看着他,诚心诚意道了句,
“陆先生,谢谢你。你回去吧,小梅等会儿就过来帮我了。”
“不客气。”陆家修抖了抖冲锋衣上的雨珠子,又问,“对了,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我今天大概得五点下班……”她说着,却忽然注意到陆家修的眼神。那眼神中的一抹温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为之莫名心慌,随即脱口而出道,“我,我让我爸上山来接我就行,其实估计下班时,我的脚应该就好了。”
“好。”陆家修慢条斯理地点了个头,“那你自己小心。”
………………
小梅听说林冉扭伤了脚,就提前赶过来上班,这一整天都对林冉诸多照顾。其实正如林冉所料,到了下班时间,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临走时,小梅尤然不放心,担忧地问她,
“冉冉,要走台阶路下山,你行不行啊?要么我先闭店一会儿,陪着你下去。”
“不用不用。”林冉摆了摆手,笑道,“我真的没事儿啦!你快去忙吧。”
于是她推门走出茶饮店,才刚刚走到台阶那儿,就错愕地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徐徐地拾阶而上。
哦,天呢……
林冉错愕地呆愣了片刻,但似乎心底里的某个角落,一种偷偷许愿又被上天实现的喜悦感,正一点一滴地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