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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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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连城大剧院。
作为雅塔主城最大也最豪华的剧院,每逢周末,场场满座,人满为患。
这周最受欢迎的经典剧目《猩红王朝》将在此重映,没人不爱看一场汇集了谋权夺位、手足残杀、弑父娶母、骨科狗血等矛盾重重的超豪华舞台剧,更何况从音乐到选角都是一绝,早上八点起,源源不断的观众涌入连城,热闹非凡。
一名少年站在角落,手持剧票,不时环顾,像是在等人,鸭舌帽遮住他的眼睛,他目光焦躁,紧张的神情隐藏在阴影下,与这里轻松愉悦的气氛格格不入。
谢穆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视线从帽檐下探出,在熙攘的人群间穿梭,试图从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捏着票的手已经出了好几层汗。
淡漠有力的女声从他临时植入的微型耳机传来:
“谢穆同学,不用紧张,我们在里外都布置了人手,等谢灵风出现,你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和她说话,尽可能配合她,我们始终都会监控你们的对话,你只要听从我们的指令,不会有任何的人身危险。”
监控室内,身着便服的几名警卫站在监察官戚涵的身后,她微微倾身,目光冷而锐利,整个连城大剧院内部及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没有任何死角。
他们即将要对付的是来自那个组织的“牧师”,一名神出鬼没、猖狂行凶的恶徒,曾在礼拜日屠戮了一个教堂的人来举行他向所信奉“神明”的血腥献祭,当警备队赶来的时候,人们的尸体被串在了十字架上,染血的圣光悲悯地照耀着一切,那名苍白俊美的男人正在血泊中央大笑。
联邦对其行踪多次追捕,皆让他逃脱了。
戚涵眸光忽然一凝,锁定了最角落画面上混迹于人群间的那道身影。
屏幕上出现人头形的方框,将那名带着鸭舌帽长发少女的面部进行了比对分析,迅速跳出大量的信息弹窗。
【谢灵风
19岁
主修记忆型,辅修攻击型
父亲谢浮隶属xx军团x营参谋部,于两个月前被以叛国罪在第九区战场处死
面部比对重合度:95.3%】
……
“她来了。”
女声在谢穆的耳畔响起,他脊背一紧,下意识就要去看周围的人。
戚涵警告:“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等她靠近你,按照之前安排的做,接下来的行动听从我们的指令。”
谢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装模作样地刷着手腕上的终端,时间每走一秒,胸膛后的心跳便会加快一分,恍惚间,他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来自监察局的眼睛,无孔不入的监视令他浑身发冷。
“等多久了?”
熟悉的声音从谢穆的身前传来。
他猛地抬头,看到一名带着鸭舌帽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肤色白得近乎病态,灰色的长发绑成高马尾,眼瞳墨绿,对方的发色与五官与自己颇为肖似,却更冷,也更秀丽,谢穆的唇动了动:
“……姐。”
准备好的话语突然像纠葛的线团一样堵在了他的喉咙间。
“走吧,演出快开始了,小穆。”
谢灵风的态度和以前一样,谢穆做了个深呼吸,跟了上去。
*
十一点五十分,时叙和司翊持票进入了第七剧场。
《猩红王朝》还有十分钟上映,巨大的荧幕上正在放其他剧的宣传预告片,他们两人的座位比较前排,入座后,时叙抱着桶超大爆米花开始咣咣炫,不时喝一口肥宅快乐水。
周围的人要么在谈接下来的这场剧,要么在聊生活趣事,发出阵阵笑声,混在宣传片激昂动感的音乐声间,整个剧场的气氛轻松而欢乐,暖黄的灯光与柔软的按摩椅都让人倍感舒适。
作为最经典的剧目之一,安先生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带他来看过,记忆很久远了,时叙早已忘记了情节,只记得对方还没陪他看完,就匆匆离开,等时叙再见他,已经是六个月以后了。听说那段时间边界不太平,安先生被派去镇压动乱。
演出开始了。
鲜红的帷幕徐徐揭开,露出上世纪雅塔城内的宫廷景象,穿着演出服的演员依次上场,那时的服装较现在更偏向于华丽繁复的风格,奢靡的贵族与王室更是夸张,逐渐紧凑、尖锐的小提琴声中,开幕的平静很快被一场宫廷哗变打破。
时叙正津津有味看着,注视着舞台上被血染红的、摇晃扭曲的人影,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造反的小儿子一枪打穿父亲的颅骨,踩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用挖出的血淋淋的心脏宣告自己的胜利,新王的姐姐及王后正跪在尸体边哭泣,时叙右手边的司翊、以及周围的人们,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一幕。
上方,几只红色的眼睛像漩涡一样蠕动,猩红的眼皮不时眨颤,它们像天上被疯狂吞噬的太阳,演员们沐浴在红色的光下,像抹上了诡谲疯狂的浓妆。
……眼睛?
时叙仔细看了一会儿,理智告诉他,那是灯光的特效,但这极度诡异的场景还是让他感到一些不适。
他低声问身旁的人:“你之前看的有这一幕吗?”
司翊微微皱眉:“我没有印象,……这是重制版,可能新加了一些场景。”
周围的观众都对此适应良好,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时叙想。
除了舞台,整个剧场都浸在黑暗中,时叙探出的精神丝线在这里无形地游走,超乎常人的知觉让他抓住了异常的痕迹。
一些蛛网般的视线来自四面八方,交织,构筑,他们正坐在网的中央,牵一发便会被一网打尽,蛛丝的尽头是什么,时叙看不见。
有人在监视这里。
……很多人。
*
最后一排,角落。
当谢灵风靠近他的时候,谢穆浑身紧绷,对方的气息比正常人更冷,也更危险,让他忍不住怀疑她已经变成了异族,一些异族能够收敛暴虐的野性,隐下面部的异纹,看上去与人类无异。
“我记得这是你最爱看的一场剧。小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或许也是我陪你看的最后一场了。”
“你要去哪?”谢穆跟着耳边传来的指令,“……跟那个牧师一起离开吗?”
“是啊。我还能去哪呢?”她反问。
谢穆:“牧师也在这里?”
“呵呵。他就在观众席间,放心,等这场剧目结束了,我们就会走。”
听到这句话,戚涵沉下眼道:“让你们对现场的观众和演员进行排查,有结果了吗?周围的封锁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大人,暂且……没有发现可疑人士。第七剧场已经封锁完毕,您随时可以查验。”
“把这场剧的剧组成员以及开场前半小时接触过的人都查一遍。”戚涵说,“那个疯子,他会在近距离观看自己的‘作品’的。”
谢穆:“……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谢灵风:“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试探我有关那个人的事,试探他会不会像那次一样在这里动手,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谢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姐,我只是担心你,那个牧师是七渊社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灵风也笑了:“所以你觉得,联邦的人,都是好东西吗?”
谢穆:“谢叔叔的事……我知道姐你很痛苦,但人死不能复生,战场瞬息万变,也许其中有误会……再怎么样,你也是联邦的人,不该和那群异族混在一起,只要你愿意配合,那些监察官一定会重新彻查此事,还谢叔叔清白,我相信他也不愿意看自己唯一的女儿和异族同流合污。”
谢灵风:“是吗?不错的答案,但这是你的答案吗?我只是想跟你告别,可为什么,连最后的时间也要被那群人打扰呢?我把你当做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看待,你终究让我失望了。”
“姐,我……”
“身不由己吗?”谢灵风打断他,“那你或许能理解我的感受了。在这个世界上,弱者被强者支配,这是我唯一能扭转自己命运的机会,改变或是死,我也身不由己。”
她站起身,对耳机那头的监察官说:“没什么好聊的了,交谈到此为止吧,你们再不出手,这座剧场里的人都会死。”
*
当小提琴发出最后一个尖锐的高音时,舞台上方的眼睛开始流血,把灯光、背景、道具、演员们的衣服都染成红色,红色扭成红色的漩涡,观众席的顶上裂开一条猩红的缝隙,像天穹朝下方的信徒投来注视,悲悯,混沌,且疯狂,人们沐浴在血红的光下,脸上还是茫然的神色。
音乐撕裂成降调的沉默。
纷扬的扑克像龙卷风般从巨眼中涌出,人群发出第一声尖叫,混在观众间的便衣警备纷纷起身,鸣枪,试图稳住现场,骚乱尚未平息,舞台上传来笑声。
穿着血衣的演员们连滚带爬地逃离那里,变成血色的灯光中央,只有一束洁白无垢的光照亮其中的白发男人。
他苍白的肤色几乎与发色融为一体,雪白华丽的主教服拖曳至地,唇尾微翘,比起时叙上次见他,男人的头顶多了一顶由荆棘编织成的花环冠冕,金红的颜色像心脏浇上的血。
现场已经完全混乱,人们疯了一样地想逃离这里,却发现前后门都被锁死,警备的咆哮与枪声混杂在其间,徒劳而无可奈何,牧师微笑的眼珠一动,投向席间唯二还坐着的观众。
第四排中央,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咦。
一个是上次偷看的小家伙。
还有一个是……
莫菲微微眯起银白的狭长眼眸。
“为什么异族会和人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