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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番外三·雪葭清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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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提示：gb向，柏拉图，剧情不是很快乐，oe开放性结局。
不度山一战后，天谨司暂时将那些通往镜渊的神道给封锁了起来。
因为山石塌陷，神道已经有大部分暴露在野外，镜渊已经算是半开放于世间。而那些强烈汹涌的灵流与人间碰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像是漩涡一般的灵力场。
有年迈的修士以身试法，发现只要走进去，人就会从魂魄到肉身统统消失不见，但与此同时，可以监察到有几乎同等的灵力被缓缓归还入大地灵脉。
这与修士自然死亡、散归天地不一样，自然死亡的修士死于□□不能承受灵力而形成的自爆，会有七成灵力因此而燃烧损耗，但如果进入了镜渊灵力场，那便大为不同了。
镜渊灵力场吞噬了多少，就会反馈给世间多少。
此地事关重大，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进入，夺取其中灵力，恐怕又会引来灭世之灾。
但看守镜渊之事，哪怕是由天谨司来做，也不能服众。
修真界吵吵嚷嚷了一年多，最后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白氏新任的年轻家主——白非梦。
白非梦这一年其实自己也焦头烂额。当初白柘自作主张将云无囿的摹体沉木喂给阴阳交辉树，导致沉木从树中醒来，使得禁地变成了死地，禁地中的植物都受到了阴阳交辉树焚毁时散去的力量影响，产生了可怕的异化，禁地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进入的凶险之地。
但白非梦身为家主，不能就放着这样危险的地方不管，如果里面的异化植物慢慢生长出来污染了外头的植物可就糟了。
因此他这一年多，都忙着在禁地中净化那些产生异化的植物。
幸好宋时清忙完了流云山的事便来帮他，净化虽然辛苦，但有宋时清在旁边，白非梦还是乐呵得不行。
待到两人深入禁地，抵达当初供奉宝物的阴阳交辉树的残骸时，意外发现了骨书的残片。
那骨书中还有一缕灵识未散，乃是白氏的第一任家主——白忘仇。
好巧不巧，正是白非梦当初在上古时抱过的那颗蛋。
白忘仇一睁眼就叫白非梦“小娘”，给白非梦闹了个大红脸。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白忘仇决定叫白非梦“小阿祖”，而白非梦决定叫白忘仇“老祖宗”。
至此，当年禁地被毁的真相才全然浮出水面。
“二十年多前，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白忘仇说，“有个白氏子弟动用了骨书，演算出了非常可怕的未来。”
“等等，老祖宗，当初动用骨书的，应当不是白氏族人吧？”白非梦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看见的，分明是云无囿的摹体沉木拿着骨书呢。
“小阿祖，我近年又不是只醒了一次。”白忘仇笑呵呵地，“第一次是个白氏的孩子自己问，第二次，是个外人用他的血叩问我，但两次推演的结果，都大差不差，非常可怕。”
“非常可怕？”宋时清忍不住出言问道，“请前辈明示。”
白忘仇卖关子地说：“人心惑于道。”
“老祖宗，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我笨。”白非梦哭丧着脸说。
白忘仇清清嗓子，说：“你不是可以自己推演么？你身上的力量，现在明明强过我。”
白非梦一哽：“我不敢。”
白忘仇叹了口气，看向宋时清：“小姑娘，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用小阿祖的血在残片上书写，我这片灵识还剩最后一点力量。”
宋时清也不磨叽，当场就咬破了白非梦的手指，捏着他的手在残片上写写画画。
白非梦还来不及害羞呢，眼前忽然蔓延开无数不知是真是幻的画面。
他看见修士们在无限的发展、膨胀之后，突然像一颗烟花一样爆开了，表面繁华无比、烈火烹油的盛世就这样突然急转直下，人们开始互相攻讦、践踏，万千寻常百姓的啼哭被埋葬于厚土，无人在意，无人记得。
人族竟然生生分裂成了两族，就像当年的神与人一样，有灵力的修士们自诩为神，肆意掠夺着可以掠夺的一切，打压着自己同出一脉的寻常人。
修士们称呼那些寻常人为——蚁奴。
“人们修道是为了什么呢，延年益寿，呼风唤雨？”白忘仇的声音响起来，“其实九成九的人，是为了自己，欲望膨胀，自然爆发矛盾。”
修士们过了一段最无法无天的时日，就像是烟花盛开到极致时那般绚烂，世家迭起，大能辈出，你争我夺间天地变色，处处都是叫人心驰神往的传说。
然而烟花终究是会落下、会冷却成灰烬的。
到最后，千疮百孔的人间终于被抛弃了，一片死寂。
“那这么说······云哥的摹体做得没有错！”白非梦从预言中脱离，惊魂未定地看向了宋时清，“他选的才是最好的那条路！我们都错了！”
骨书残片彻底化成了灰烬，一时没有人回答他，白忘仇的灵识已经消失了。
白非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从来都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随波逐流了这么多年，云无囿和宋时清说是对的，他就听。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云无囿和宋时清拼尽全力将人间推向了最终毁灭的道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如何了。
“白非梦。”宋时清抬手摁在了他肩头，“若你看到天地杀人，你救不救？”
白非梦怔怔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知天道，行己道。”宋时清说，“既然我们已经看到了，便能够尽我们所能，去改变它。”
“若是无法改变呢？”白非梦问，“千万年之后······”
“千万年之后，交由后来人。”宋时清扶着他站起来，“我相信每一代人，都能找到眼下的出路。”
禁地被彻底净化、清扫之后，白非梦大病了一场，宋时清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两个多月，一封由修真界各方势力联合书写的请愿信就在这时送到了合墟白氏。
镜渊灵力场的作用不可小觑，不止是大夏，诸国修士皆愿奉它为圣域，将其作为最终证道飞升之地。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修士修到了极致，有回归天地的想法，那便可以进入其中，反哺众生。
修士们需要有一个人去做守门人，将圣域隐藏起来，只有心怀赤诚、怜惜众生、愿意与天地同眠之人才能找到进入圣域的路。
“你可以拒绝。”宋时清当即对白非梦说，“若有不长眼的来叨扰，我会保护你。”
白非梦默然了许久，苦笑着说：“宋姐，好像除了我，没有人能做这件事了。”
要筛选进入者是否心怀赤诚，除了自己的言灵之力，没有别的法子。
而若是当真有人骗过所有防备混进去，也只有自己的言灵能达到兵不血刃一击必杀，不会对周围的灵力场产生任何破坏。
“好。”宋时清点点头，“若你想去，我送你。”
白非梦咬了咬嘴唇，向宋时清提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下流要求：
“宋姐，启程之前，我······需要一个孩子。”
宋时清一愣：“可是你的······”
宋时清没有说下去，白非梦当初剖腹取卵，已经将他原本的育殖腔毁了。
自己身为女子倒是可以孕育生命，宋时清想，但若要如此，自己需得先破无情道心，否则那个小生命在体内很快就会被自己的意识杀死，根本无法存活。
要为了这样一件事抛弃道心么？宋时清心中生出了些迷惘，道心一碎，境界必然跌落，莫说是自己不能接受这样无能的自己，流云山也会因此失去庇佑。
“我可以再服药！”白非梦见宋时清似乎并不是特别反感，忙说，“不会麻烦你，只要给我一滴血，一滴血就好！”
宋时清难得有些犹豫，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去守圣域，那个孩子一降世就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
白非梦到底算是父亲还是母亲，宋时清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我没办法。”白非梦说，“白氏从前行事嚣张树敌太多，族中诸事亦是一团乱麻，若是不留下一个孩子镇着，我的族人恐怕会被报复残害······不管这个孩子究竟能不能传承我身上的神力，有这个孩子，白氏一族才不会分崩离析。”
“那你就忍心，让那个孩子去面对这些？”宋时清问，“你忘了当初仙门百家如何堵在玉京的院门口么？那孩子一旦出世，将要面对的情形定然比当初更难。”
“我知道，所以才想趁着旁人有求于我，借此要求他们立下盟约，不得为难我的后人。”白非梦颓然地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沁出来：“我没办法，宋姐，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能做到的事有限，我没有你们那么厉害。”
宋时清轻轻叹了口气，拉过白非梦的手，捧起他的脸将他的泪水擦去了，说：“小白，我不能答应你，孩子没有父母是很可怜的。但我可以发誓，若将来你不在，我、还有流云山的每一任继承者，都一定会照拂着白氏，决不让你的亲人受欺负。”
说完，宋时清摊开手，邀请白非梦与自己结契立誓。
白非梦吸吸鼻子，定定地望着宋时清，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宋时清掌心：“我觉得欠你许多······”
“不必觉得亏欠，是我愿意。”宋时清认真地说。
白非梦眼中仍含着泪，呛出一声笑来：“谢谢你，时清。”
宋时清还从来没听他这样叫过自己，一时也觉得新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微渺的怜爱，说：“你若有其他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她记得之前，在玉京时，白非梦欲言又止地，想要跟自己讨一个“仪式”。
她自己虽然没什么兴趣，也并不需要，但她能感觉得到，白非梦是在悄悄渴望着的。
如果白非梦真的很需要的话，她也乐意给他一场云雨，抚平他的遗憾和不安。
白非梦咬咬嘴唇，他听出了几分宋时清的言外之意，因此大着胆子问：“若是不论我要不要，你······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呢？你愿意为了我，破了无情道心吗？”
宋时清想了想：“你是最特别的一个人，但我，并不想抛弃自己的道心。”
听到这个回答，白非梦不觉得意外，反倒有几分石头落地般的踏实。
知道宋时清道心坚定，让他觉得很高兴。
白非梦在白氏、流云山以及天谨司的护送下，前往了不度山。
一路上不断有其他势力的修士加入，送行的队伍壮大到了数千人。
“后悔还来得及。”夜深无人时，云无囿悄悄地劝自己的朋友，“我可以帮你逃走。”
“逃走？”白非梦想了想，摇摇头，“有什么可逃的？我逃了，镜渊的灵力场怎么办。”
“让天谨司继续守着，不满的就想别的办法。”云无囿对于这件事十分生气，却又觉得深深的无力。
众人一股脑地推举白非梦，一方面是不放心天谨司，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私心作祟。
让白非梦去守着，与世隔绝，相当于变相的囚禁，既能削弱白氏的力量，又能让镜渊绝对安全。
“算了，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白非梦笑笑，“我待在外头，族里的烂摊子怎么都收拾不完，烦都烦死了，还是去躲清静好。”
云无囿劝不动白非梦，只能叹着气摇头。
当初自己改阵，想要求得是世事太平、亲人师友俱安，却没想到，如今万事从头，白非梦却落入这样无奈的境地。
“这事怪我。”云无囿很自责。
“怪不着你。”白非梦耸耸肩，“是我家里人先动的手，对不起啦！”
云无囿认真地说：“待我钻研出了类似的阵法，一定将你解救出来！”
白非梦笑着捶了一下云无囿的肩膀：“好啊，好兄弟，够义气！我等着你们来！”
到了选定的日子，人们在镜渊之外为白非梦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
“······神明者，乃修真之至高至圣者，其德广被，恩泽四海。”
有司礼为他念起《颂神赋》，许许多多的修士、乃至于一些好奇的非修士，都聚集在了典仪的现场。
“其以无上神通，施恩于世，山川因之而宏，草木因之而繁，生灵因之而昌······”
手执彩幔的覆面舞者应着圣乐起舞，清脆的铃音仿佛真有涤荡人心的力量。
风中刹那间飘散开无穷无尽的花瓣，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在第一片花瓣落地之前，上好的羊毛毯于丝绸垫轰然铺开，从石台上一直延伸到了镜渊形成的灵力场中。
一顶镶金嵌玉的软轿缓缓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鼓点与铃音停止的那一瞬，轿帘被无形的灵力掀开，一只穿着绣金鞋的脚迈了出来。
众人都屏息望过去，看着那传说中的、当世唯一的神明。
他穿着仿照上古衣饰制成的礼服，足足有十七层。他的胸前挂着厚重的珠玉项链，雪白的长发并未束成发髻，而是服帖地披散在身后，双耳坠着明月玉珰，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地摇晃。
那层层叠叠的蚕丝轻纱单衣笼罩着他，在他身后拖曳着，与他对淡金色的翅膀辉映，使他看上去与世人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也正是此刻，云无囿才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朋友白非梦，身上流着的的确不是人族的血。
可他依然觉得很不公平。
裴怜尘悄悄地轻轻握住的云无囿的手，安抚似的贴了贴他的手背，云无囿朝师父看过去，看见了师父眼中的无奈与心疼。
裴怜尘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无力阻止，也没有立场阻止。
不知道宋姐去哪儿了。云无囿在识海中悄悄地想，他知道师父能听到。
唉，希望她不要钻牛角尖。裴怜尘叹了口气。
“······此世中人，必当心怀赤诚，方可寻得圣域之道。”白非梦站在铺着羊毛毯与蚕丝垫的石台上，平静又威严地发动了言灵之力，“如有心怀不轨者闯入圣域，必立刻身死道消，吾亦不例外。”
“如有暗度陈仓、意图扰乱圣域者，必抹杀尔与弹指之间······”
这哪里是用言灵给世人立规矩呢，这分明是逼着白非梦起誓守护这个破地方到地老天荒。
“白非梦。”
远远地忽然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
白非梦猛地转过身，眼中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众人都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女修凌空飞来，款款落在了地上，大步朝白非梦走过去。
是宋时清。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抗拒来送你。”宋时清在白非梦面前站定了，仔细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说：“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不来见你一面，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白非梦轻轻地问，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宋时清，脑子压根没在转弯了。
这时候宋时清无论说什么他都高兴，他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好幸运。
怎么就这么幸运遇见了她，怎么就这么幸运和她成了朋友，怎么就这么幸运地爱上了她。
她怎么这么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她还要来送自己。
她真好。
白非梦的眼角有些微微地泛红，他高兴得有些想哭了。
宋时清抬起手，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白非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我会来见你的，在将来。”宋时清说。
白非梦轻轻虚握着宋时清的手背，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
“我宁愿再也不见你。”白非梦噙着泪轻声说。
“别犯傻。”宋时清的声音依然平静，“再厉害的修士也有身死道消之日。”
“时清······”
“你听我说，”宋时清坚定地看着白非梦，“但不打算等到身死道消时候来。等我完成这一生应有的修行，等我的内心再无迷惘，我就来找你，你相信我。”
白非梦的泪珠又断线了一样掉下来。
他怎么会不信宋时清呢，宋时清从来说到做到。
白非梦抬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转身朝着“圣域”走了过去。
众人都静默地看着他，目送着他缓缓地走远，走进了那片“圣域”。
言灵之力开始发挥作用，空气像是被慢慢地扭曲，“圣域”中的景象开始隐隐变得透明，像是某种瑰丽的海市蜃楼。
然而就在“圣域”彻底消失的前一刻，白非梦突然又回过头，朝着宋时清的方向跑了过去，众人顿时骚乱起来，他在一片惊呼中被礼服的裙摆绊倒了，跌在地上。
他仍是没能跑出“圣域”。
“时清！”白非梦撑起身子，仰头望着宋时清，远远地喊道：“我等你来，哪怕用我证道也好！圣域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寂寞。”
人群中爆发开议论的嗡鸣，不知是谁使了个禁言咒，鼎沸的众人蓦地安静了下去。
天谨司的山河卫得了命令，挡在了骚动的人群前方。
“好。”宋时清应了一声，“约好了，就一定来。”
言灵彻底生效，“圣域”就这样倏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带着白非梦一起，于这世间消隐无踪。
宋时清闭了闭眼睛，隐约觉得白非梦脸上的泪痕还残留在视线里。
但是很快，她又睁开了眼，转身离去了。
她说过要来见白非梦，在她完成一生应有的修行之后，她不想让白非梦等太久太久，所以她不能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她要继续去行这世路，求索这人间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