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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画地为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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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祁明雪和沈岸继续进行考察。他们沿着上午去过的那条路往前走,又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有点奇怪,大门敞开着,上面也没有锁,似乎从来没有关过门。
祁明雪和沈岸刚到门口,一个穿着一身浑身补丁甚至已经呈现暗黄色的军装的大概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完全掉光,只有零稀的几根白发贴在脑袋上,眼睛也是一片浑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的腿应该是受过不轻的伤。
祁明雪见老爷爷走路不利索,忙向前走了几步扶住了他:“老爷爷,我们是来这里考察的学生。”
老爷爷眼睛微眯,轻轻打量了一下祁明雪,缓缓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意:“小烁来了啊,爸爸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白面馍馍,新鲜着呢。”
说完便拽着祁明雪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进屋内。
祁明雪微愣,下意识朝沈岸看去,两人对视了一眼。
沈岸大长腿一迈就来到了老爷爷面前,像祁明雪一样扶住老爷爷。
老爷爷有些迷惑了,我怎么突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儿子啊?
看看祁明雪,又看看沈岸,一时间转不过弯了。
正在沈岸不着痕迹的准备轻轻拉掉老爷爷的手时,老爷爷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沈岸的胳膊,然后把两人的手放在了一起交叠。
“儿子,没想到你出去当兵,连儿媳妇都给我带过来了,好,好,不错。”
“我的大孙子有指望喽!”
祁明雪眼睁睁看着沈岸那骨节分明、比自己大了至少一小圈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
有些冰凉的手顿时像接触了火焰般,滚烫发热。
老爷爷这时仿佛又不满意了,他松开抓住两人的手,却猛的将祁明雪和沈岸推在了一起。
“要有大孙子喽!”
主要是老爷爷出人意料的举动太多了,祁明雪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这股推力弄的和沈岸紧紧贴在了一块。
祁明雪由于惯性脚下不稳,沈岸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祁明雪的头轻轻砸在了沈岸的心口处。
祁明雪下意识想要推开沈岸,却没想到沈岸放在自己腰处的手臂突然收紧了几分。
他刚想开口,就听沈岸说:“爸爸好,我是小烁的女朋友。”
老爷爷听了很是激动,过来看着沈岸,大声喊了两声好。
然后看向祁明雪:“小烁,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只让媳妇抱你呢?”
祁明雪被沈岸突然的演技吓了一跳,小声道:“琢玉,你怎么?”
沈岸轻轻眨了眨眼,温柔帅气的脸顿时看起来有些呆萌:“媳妇,快点,别让咱爸等急了。”
祁明雪一脸黑线,但又瞧见老爷爷看着自己一脸期待的样子,心下一动,就学着沈岸的样子搂住了他。
可惜祁明雪比沈岸低了些,又与沈岸离得很近,所以祁明雪不能像沈岸一样搂,只能轻轻地将手臂搭在沈岸的后背。
老爷爷瞬间满意了。
有儿子,有媳妇,真好啊!
他记得儿子临走前是答应给自己带媳妇回来的,当时自己还给他带了白面馍馍呢,让他在路上吃。
后来,儿子打胜仗回来了。
打胜仗……
老爷爷一阵头疼,他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
哭了?
他为什么哭?
他如今有儿子,有儿媳妇,他为什么哭?
突然,他低下了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军装。
不对,儿子的军装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
老爷爷猛的一下子冲进屋内,动作迅速,仿佛之前的腿脚不便只是错觉。
祁明雪和沈岸这个时候已经分开了,见老爷爷这个样子,怕出什么事,就赶紧跟上。
一进屋,祁明雪就看到前面墙上贴着的老爷爷嘴中“小烁”的黑白像。
是一个顶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很是年轻,从五官还能看到老爷爷的影子,只是与老爷爷浑浊的眼睛不同,照片上的小伙子眼睛炯炯有神,微笑着,露出了一个细微的酒窝。
祁明雪看到老爷爷跪在照片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小烁。”
“小烁。”
“都怪爸爸,不该非要让你当兵。”
“都是爸爸的错。”
“是爸爸的错。”
祁明雪忍不住将手放在老爷爷日渐消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爸爸,你没有错,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像爸爸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祁明雪试着以小烁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老爷爷愣住了,浑浊的眼睛竟然瞬间有了些神采,与照片上儿子的模样重合了,他喃喃道:“小烁,你不怪爸爸吗?”
祁明雪心里轻叹,原来这才是老爷爷内心真正的执念,他总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儿子,所以才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放过自己。
“小烁从来没有怪过爸爸,你永远是儿子的骄傲。”
听完这句话,老爷爷沉默了,一动不动,像是寺庙里打坐的僧人一样。
祁明雪知道老爷爷需要自己静一下,有些苦楚,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走出来,便和沈岸先离开了。
两人并没有直接去下一家,而是前往村长家问问情况。
据村长说,老爷爷名叫秦德,他的妻子早年因为战争被敌军的子弹击中当场毙命,只留下一个儿子,叫秦子烁。
秦德从小就是个孤儿,年轻时听国家号召在前线打仗,后来因为腿伤才留在伊人村养伤,也正是在这里认识了他心爱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好景不长,敌军侵犯伊人村,烧杀抢虐,无恶不作,致使秦德的妻子被杀,一个完整的家就此破碎。
秦德一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子烁拉扯大,他对敌军深恶痛绝,从小就告诉儿子以后要做一名军人,保卫国家,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为千千万万殒命的百姓报仇,子烁一直把父亲的话牢牢记住。
秦子烁最后真的成为了一名军人,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从来都将生死置之度外,直到他亲身挡下敌军的炮弹,用身体做饵,为战友们留下可供喘息的机会。
如今,秦德身上的那身军装,是子烁的战友们替他拿回家的备用军装,给他的父亲留作纪念的。而秦德一穿这身军装,就穿了三四十年。秦家的大门至从秦子烁走后,就再也没关过。即使后来他疯了,也是如此。
秦德说,他怕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家的小屋内,秦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秦子烁的照片:“小烁,是我糊涂了啊,越来越糊涂,竟然连一个小娃娃都比不上。”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小烁,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后悔让你上战场。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你在家的时候,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让你穿的好一点,开心一点。我只是后悔,当子弹将要击中你的母亲时,为什么没有及时将她拉过来,害的你那么小就没了母亲,享受不了母亲的关爱,还要被人嘲笑。”
“小烁,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画地为牢地守护着你,想必你和你母亲在下面心疼坏了吧。”
“放心,我以后会好好过,养精蓄锐,等将来在下面与你们母子团聚,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一个步入高龄的老人蜷缩着身子,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