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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不想胆小 ...

  •   澜大境对电影拍摄的要求极为严苛,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动辄大半年,都算是短的。演员们不得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直至深夜十一二点才能返回酒店休息。

      所幸,虞笙现在可以住在枢野,不必再蜷在花店那张吱呀作响的窄床上。

      简单冲过一个热水澡,他跌进床铺的,连与陆晨阳一起入睡这件事都不需要戒断,他实在太累了。以前不是没见识过澜大境拍戏的严格,但亲身体验后,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可怕。

      下午那场戏再简单不过:客人进店选花,客人进店选了一盆花,舞草从最高的货架踩着梯子把大花盆搬下来,为客人填花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幕,澜大境硬生生卡了虞笙二十多次。他爬梯子就爬了二十多次,每次怀里还要抱着一个比头大的陶土花盆。直到最后虞笙累得腿都软了,踩在梯子上险些摔下去,这才达到了澜大境追求的“肢体病态”。

      睡意汹涌袭来,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他酸软的小腿,力道轻柔地按压揉搓。太舒服了,痛楚随之消减许多。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哼唧,翻过身,将最柔软的腹部袒露给来人。半干的发梢蹭过对方的颈窝,他嗅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声音含混地问:“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虞笙和陆晨阳都住枢野,却在不同楼层。两人关系在星华高层不是秘密,但剧组人多眼杂,虞笙不愿再因为热搜给陆晨阳招来非议。

      “来亵渎神灵。”陆晨吻了吻他的发顶,随即皱眉,语气里责备,“又不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暖风细致拂过发丝每一个弧度,虞笙心安理得闭眼枕在陆晨阳腿上任他伺候,懒懒问道:“听说顾群换人了?澜导今天提了一句,你知道新演员是谁吗?”

      顾群是《暗火》中隋青的上级警官,也是全剧唯一知晓隋青卧底身份的人。戏份虽不多,但澜大境与颜江河再度合作的作品,多少人挤破头也想分一杯羹。原定演员临开机被曝偷税漏税,澜大境果断换人,只是合适人选一时难以定下来。

      “不知道。”陆晨阳应着,手上动作不停,吹干后又拿梳子细细打理。这类事他做得多,早已得心应手。“原本明天有隋青和顾群的对手戏,看来得延后了。”

      “睡吧,头发干了。”陆晨阳揉了揉虞笙的发顶,手臂环住那明显清瘦一圈的腰,不自觉收紧,“放心,明早四点前我就走。”

      *

      一月底,除夕将近,今年显然得在剧组过年。虞笙早已习惯独自过节,对此并不在意。可陆晨阳不同,他还有家人。

      虞笙察觉陆晨阳近来电话愈发频繁,有时甚至要走远才接。他虽然很好奇,却从不会多问,他对陆晨阳的信任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此时正是换场休息,灯光调试。

      陆晨阳一如既往拿着电话走出很远才接听,他压低声音,“淮枔姐......嗯,我这边已经联系警局朋友了......没问题,阿笙很好......嗯,虞正成那边你多小心......”

      虞笙回头望了一眼远处正被助理阿江唤回来的陆晨阳,眼神微暗。他只当陆晨阳是不愿让剧组杂音扰到电话那头的姥姥……也许是姥姥吧。

      “虞笙哥,该上场了。”场务乔欣苗跑来叫他。

      “《暗火》第XX场第X镜第一次,action!”

      门铃轻响,冷风卷入花店,舞草咳嗽两声,习惯性道:“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

      “需要一张床。”来人语调轻佻,故意逗他。

      舞草放下修剪到一半的花束,抬头果然看见消失半个多月的隋青。依旧穿着标志性的皮大衣,却难掩满身疲惫,眼下青黑连成一片。

      “不交房费没有床。”舞草指向一旁的躺椅,“只有这个,要不要?”

      “要。”隋青答得干脆,转身便躺了上去。躺椅被花丛簇拥,浸在冬日柔和的阳光中,垫着的毛毯被晒得暖融融的。躺在这儿,正好能看见忙碌的舞草。

      他很累,却强撑着眼皮。不知下次还有没有命再享受这样的阳光,这样的躺椅,再见到这个人。

      “小草。”隋青闭着眼唤道。

      “怎么了?”

      “为什么让我在这儿睡?”

      “不为什么。”

      “你讨厌九爷。”

      “你不是九爷。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好像都一样。”隋青几乎忘了自己穿警服的模样。除了顾群,没人知道他是警察。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毒贩,是九爷手下最凶的狗。

      舞草修完花束最后一片叶子,递到隋青手中。“分得清这束花和罂粟的区别吗?”

      虞美人。隋青常年与毒打交道,自然分得清。

      “我也分得清。”舞草轻声说,“虞美人就是虞美人,他从根本就不可能是罂粟,就算种子洒进罂粟田,开出的花也依然是虞美人。”

      “Cut!过!”

      虞笙长舒一口气。能在澜大境手下一条过,实在不容易。

      陆晨阳被澜大境叫走,虞笙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接下来是隋青与九爷的对手戏。他接过阿江递来的羽绒服,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何为?!”虞笙惊讶地睁大眼,小跑过去,语气里难掩惊喜,“你怎么来了?”

      当红一线演员何为,不仅是大满贯影帝,也是虞笙的大学室友,更是星华的台柱子。

      何为出现在这里让虞笙又惊喜又诧异,自打虞笙和他在大学认识,这人只要到了春节附近,不管有天大的事情都会“失踪”,去陪他的“哥哥”,不知道今年是怎么,竟然会出现在剧组。

      “想你了呗。”何为笑着上前,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得了吧。”虞笙撇嘴,满脸不信。他太了解何为,这人外表热情,其实内在很冷,极难交心,能真正走近他的没有几个,虞笙和澜仲算是例外。

      “你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陆晨阳的声音突兀插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到两人之间,替虞笙拉好羽绒服拉链,才转头看向刚才拥抱虞笙的人。尽管有所收敛,何为仍察觉到他目光中的不善。

      何为笑了笑,摘下口罩,“你好,我是何为,在《暗火》中饰演顾群。”

      陆晨阳明显一怔,片刻后略带歉意地与何为握手,礼貌道:“何老师。”

      当晚,没有戏份的虞笙仍跟组坐在监视器后,看陆晨阳与何为两人的对手戏。

      场记打板,两人瞬间入戏。

      天台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下月初五有一批货要走,卖家来头不小,九爷会亲自押货。”隋青吐出一口烟,将烟头摁灭在雪地,又捡起揣回大衣口袋,不留痕迹。

      “好。”顾群望着天,神色凝重,“保护好自己。这次任务结束,你就能正式归队,我会申请恢复你的警员身份。”

      隋青笑了笑,没接话,只从皮大衣内兜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便笺纸,递给顾群。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他满不在乎笑笑说道:“遗书。”

      顾群的手僵在半空,直至雪花将纸片打湿,才收回手,将那封遗书妥帖收进兜里。

      隋青如释重负,笑得轻快,挥手朝楼下走去。临近楼梯,他忽然停步,回头对顾群说:“如果我光荣了,墓碑前别放白菊,太素。要虞美人,鲜红的那种,好看。”

      隋青的笑容定格在监视器画面里。虞笙屏息,偷偷瞥了一眼面色严肃的澜大境,生怕老头突然发飙。因为剧本里到隋青下楼就结束了,根本没有这句台词,白菊与虞美人全是陆晨阳临场加的。

      “cut!过,这句加得不错。”

      或许是因为何为进组解了澜大境一块心病,老头子心情颇佳,提前收了工。

      虞笙回到酒店时才晚上九点多。刚洗完澡,便听见敲门声。本以为会是陆晨阳,转念想起他有房卡。

      开门一看,竟是何为,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手中还拎了瓶酒。在虞笙印象里,何为鲜少饮酒,因为他身体不好,只剩一颗肾。

      “喝一杯?”何为晃了晃酒瓶,笑意轻浅。

      “好啊,舍命陪君子。”虞笙给陆晨阳发了微信,让他今晚自己睡。何为带酒而来,摆明了心情不好。作为他寥寥无几的朋友,虞笙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全然没有明星架子,何为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感叹道,“我为了拿到顾群这个角色,可费了不少劲。试镜时澜导没选我。我知道,我身材偏瘦,和角色不符。”

      酒精让他面色红晕些许,但虞笙在何为眼中看到了两种冲突的神色,决绝和落寞,他听见何为哑着嗓子继续说,“但我必须进这个组,演不了隋青,也要演顾群……幸好,原定演员出事,让我捡了漏。”

      虞笙望向何为明显粗壮了些的肱二头肌,迟疑道:“你……”

      “嗯。”何为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澜导给了我半个月时间健身……总算达标了。”

      “为什么非要进这个组?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了高强度运动。”虞笙轻声问,“是因为你……哥哥吗?”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人,只在大学时见过何为桌上一张照片,脸部被贴纸遮住。何为只称他“哥哥”,说是自己的男朋友。

      “阿笙。”半瓶酒下肚,何为已有些晕眩,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眼里蒙了层水汽,“你和陆晨阳……以后有什么打算?”

      虞笙没料到话题转得如此快,一时语塞。

      何为却似并不期待答案,只自顾自说道:“今天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应该是真的喜欢你。阿笙,能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照顾你,我真的很替你高兴。”何为并不清楚虞笙的过往,却知晓他的病,大学时没少为他操心。

      “真的。”何为替虞笙斟酒,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他听,“如果我哥哥还在,我一定、一定……就算放弃所有,只要守在他身边……怎样都好。”他笑了笑,眼底却一片荒凉,“我好羡慕你们,特别羡慕。”

      虞笙从未想过探问好友的过往,此刻却愿意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愿意和我讲讲吗?”

      何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哥哥是警察。我十七岁那年被人欺负,打碎了一颗肾……是他救了我,给我看病,供我读书。我说我也想当警察,像他一样……可少了一颗肾,过不了体检。哥哥说我长得好看,去做演员吧,做大红大紫的演员,一样能影响很多人,帮助很多人。”

      “后来……去大学报到的前一晚,我回我们俩的家……哥哥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笔钱。他说有任务,要离开很久……可我再也没等到他。”

      何为红着眼眶望向虞笙,像要从局外人的口中求证什么不同的答案,“后来他同事找到我,给了我一笔抚恤金,说他作为卧底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是他牺牲了,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

      “我不信……我不信。我和他们要遗体,他们说没有。我跟他们要档案,我要去找他,可他们说那是机密不能给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是他的亲属,没有法律承认我们的关系,我就是他在路边随手捡到的一条快死的流浪狗。”

      何为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开始拼命工作、拼命演戏,让自己红透半边天,让全世界都是我的照片,我的电影,让所有人都认识我……我想,这样也许哥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就能看见我了。”

      虞笙从没听过何为说这些,此时也是心里难受得厉害。他明白了何为为什么执着于进《暗火》剧组,也许在这里能找到他哥哥的影子。

      “阿笙。”何为抹了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俊逸的脸上居然也能出现这么难看的表情,“其实哥哥根本不是我男朋友。”

      “我十八岁成年那天,本想告诉他我喜欢他……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我不敢……我怕影响他的事业,怕成为他的负担,怕他拒绝,怕分开……我怕那么多那么多。”

      “如果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我一定告诉他,我真的爱他。”

      虞笙怔怔听着。何为说得简短,没有细节,也不生动,他却从这段无疾而终的情愫中尝尽了苦涩,苦得他舌根发酸。

      他想起陆晨阳,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怕?怕没有退路,怕阻碍对方事业,怕他后悔,怕世人目光。

      可现在,何为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口,传入他耳中的每一个字都在指责嘲笑他的胆小。

      虞笙是胆小鬼。虞笙不想做胆小鬼了。

      将何为送回房间,虞笙细心为他擦脸盖被,在一声声模糊的“哥哥”中守着他入睡。

      走在空旷的酒店走廊,虞笙拿出手机,拨通了枢野的法律顾问的电话,“统计我名下所有资产,包括资金、不动产、股票、投资以及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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