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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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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时候,皇帝害了一场风寒,自那之后就再没好起来。太医都心知肚明,皇帝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只是没人敢说,依旧尽心尽力地医治。
乾元殿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药味。
南知意来请安时,瞧见皇帝形销骨立的样子,眼睫微微一颤,旋即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意儿来了……”皇帝拿帕子掩嘴咳了好一阵,才说,“坐吧。”
南知意坐下后开始和皇帝说一些城里发生的趣事:“白御史家的儿子喜欢上了赵将军的女儿,偏偏不久前白御史才参过赵将军一笔。赵将军心里呕着气,对白家子横挑鼻子竖挑眼,贬成了个百无一用的废物,赶了出去。白御史气得不行,险些和赵将军在朝堂上打起来。”
“两家的梁子是越借越多,偏偏底下的儿女情深不移,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的,闹的他们父亲很是头疼。”
皇帝笑了起来,感慨道:“儿女都是债啊。”
南知意又说:“现在赵将军正满望宁找相配的男子,想给赵小姐先定下来再说。”
赵将军身份地位摆在那,纵然女儿传出这样的风流韵事,也多的是人想求娶。可惜赵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宁死不从。白御史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皇帝听完,思考片刻说:“如此相爱,成了也算一段佳话了。”
南知意笑了声说:“赵将军和白御史都不是狠心的父亲,若他们能抗的住压力,终成眷属是早晚的事。”
二人又说些话,南知意想尽办法地想让皇帝高兴些,还搜罗了民间笑话讲给皇帝听。
皇帝靠着金丝软枕,病躯里挤不出多少力气,连笑都是短促的。
没多久皇帝累了,南知意只好退出乾元殿,怀着满腹心事回到东宫。
“哥,”关上门,楠江难过地蹭进南知意怀里,低声问,“他是不是要死了?”
方才楠江也在,南知意讲给皇帝的笑话,还有不少是楠江搜集来的,可惜都没讲完。
南知意摸了摸楠江的头,没有回答。
楠江鼻尖发酸,扭脸往南知意胸口一埋,眼泪全沾到了他身上。
“生死有命,哪怕是皇帝也免不了。”南知意轻拍楠江的背。
“我知道。”楠江闷声说。
他也马上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总要学会接受离别。
南知意抱着楠江,等他自己缓过来,目光落在半空,心里想着一件记挂了许久的事。
一碗碗药流水一样送进太医院,皇帝的病却没有丝毫起色。他变得越发苍老了,身上垂暮的气息越来越重,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大限将近了。
南知意仍每天都去向皇帝请安,楠江也都跟着。
王贵注意到后还问了句:“太子殿下,怎的最近不见福全和赵公公了?”
南知意摩挲了下茶杯,说:“最近不想他们贴身伺候,就让他们留在东宫了。”
“这样啊,那这位小公公可真好运,能被太子殿下看中。”王贵说,“哎,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好像是赵公公带在身边的那个徒弟小安子吧。”
王贵“嘿”了声说:“说来陛下也挺欣赏小安子的呢。”
今天天色有些阴,南知意瞧着天上堆叠的云,闻言微微一笑:“是吗,那挺巧的。”
楠江没怎么认真听南知意和王贵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想皇帝的病到什么程度了。
这天喝完药皇帝就睡下了,楠江没有见到他,焉焉地躲进画室里去了。
南知意正想着该拿什么安慰他时,南昭为了削减边境军费的事来找南知意商量。
如今四境暂无战事,南知意打算兴办公共学堂,发展外贸,裁剪军费是必然的。
商量来商量去都是南知意赢,南昭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说:“行吧,听你的。”
话说的多了,有些口干,南昭喝了整一盏茶后,瞄了眼四周问:“皇伯父怎么样了?”
南知意捧着搜集来的古籍说:“太医说不太好。”
“连太医都这么说,那……真没法子了?”南昭面露难过之色,“我记得皇伯父以前身子硬朗的很,怎么一场风寒就病成这样了?”
南知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半阖的眼似菩萨低目:“父皇他不是从秋天的风寒病成这样的,十九年前他就开始病了,一直病到了现在。”
南昭没话了,垂头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沉沉浮浮,心里的难过结成了冰,堵的他发疼:“我父王几次进宫想看望皇伯父,都被挡了回去。”
“见到皇叔,父皇大约也会想自己的曾经吧。”南知意合上书,神色难掩哀伤。
皇帝与景王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并肩走过对方最意气风发的时期。看到景王,皇帝免不了触景生情,再者他也不想被景王看到现在这副,好似腐水中的朽木一般的样子。
南昭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真诚地为自己爹烦恼着:“那皇伯父难道要一直这样对我父王避而不见?”
那怕不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南知意安慰他:“我尽量劝劝父皇吧。”
“唉,只能拜托哥你了。”南昭起身告辞。
南知意送南昭出了屋,目送人离去后他在廊下吹了会冷风,慢慢往偏殿踱步而去。
画室里,楠江提着笔在纸上画着。他心不定,所以笔下的山不成山,河不成河,最后看着纸上一片糊涂的画,心绪更加烦乱了。
“楠江。”南知意的声音隔着厚厚门板传来,声音听不真切。
楠江动作一顿,眼前忽然就漫起了白雾。他慌忙把笔放下,拿手背抹掉了眼泪:“怎么了?”
南知意声音像清泉淌过,无端让人平静:“我能进来吗?”
楠江放下揉眼睛的手,调整好情绪才说:“可以啊。”
门被推开,楠江才发现外面原来已经出太阳了,金色的阳光倾泄而下,南知意和阳光一起走进来。
“哥,找我有什么事吗?”楠江低着头问。
南知意伸手摸了下楠江微红的眼圈:“怎么哭了?”
他指尖有阳光的温度。
楠江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了,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二毛死那会好像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眼泪就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