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知道「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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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普通了。
它若不在墓园，怕是放在路边，都要被人以为是从哪里搬来的建筑废料。
我只能说……不愧是魔人的墓，连边缘棱角都透露着敷衍，与世俗对他行径的谴责。
虽然，他真的有墓这件事，更令人惊讶些。
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名之所以是S级通缉犯，是因为国际最高等级只划分到S的穷凶极恶之徒。
即便是我这样整日埋头亡者堆不问生者事的人，都对他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
天人五衰、吸血鬼，前些年险些让这个世界迎来终结的一系列恶劣恐怖袭击都是他的手笔。
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我还挺支持他的。
因为他让我的客人档次上升了不止一点半点，直接从外来东京打工后自杀的上班族变成政府部门的特工，因为魔人的袭击太突然，而政府需要我的异能为他们挖掘亡者未能说出口的情报。
当年收养我的老入殓师死后，我自己为自己举办了成为遗物整理师的入职仪式。
起初并不顺利。
遗物整理师这个职业的定位其实很微妙。
说社会必须，但这一职责又应该由家人承担，而没有家人的，也就是我们俗称为孤独死的亡者，他们没有人可以整理遗物，好在警察会在定案后请遗物整理师来。
但这问题又来了。
警察手中有常合作的遗物整理师，为什么要搭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呢？
所以没有工作可以做的我，想到一个办法。
那件事现在应该还被记录在政府的档案中，他们将它称为‘亡灵复活夜’。
那天晚上，有许多人找上警局的大门，说家里去世的亲人回来了。当然还有更多的人选择了欣喜和沉默。
‘异能特务科’，大概是这个名字，他们的成员通过调查成功找到了事情的起因——一个没有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因为太无聊而发的一点点小善心。
我又没有撺掇亡者去杀生者，而且还满足了很多人的愿望，不是吗？
总之，在那之后，我获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曾在军警的案头看到针对我的抹除计划方案，但后来我用事实证明，我是个很好的遗物整理师。
死去的异能者的生平被我整理成册，本该被带到坟冢里的秘密被亡者亲口吐出。
上层的大人们对我喜忧参半，态度不一。
但我知道，他们只是怕身亡后房门被我叩响，生平言行被送上政敌的案台，仅此而已。
好在总有些自信自己不会死去的人充当我的保护伞。
我知道，但我并不在意，因为于我而言，怎样的生者都是一样的肮脏可怖，我所牵挂的不过是游走于一个个亡者之间的愉悦，共情他们，倾听他们，安抚他们，然后掌控他们。
打扰，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打扰呢。
毕竟我经手的亡者拥有自己的归宿，那便是——永生啊。
充满惊喜但一成不变的稳定工作给予我「安心」，我便也如他们所愿的安分工作，一直，一直，直到——
“清鹤～”太宰先生拖长调子叫我。他修长的双腿大张，捧着我记录亡者的书，毫不尊重的跨坐在魔人的墓碑上。
名为塞西莉亚的乌鸦站在他肩膀上，猩红的眼眸倒映出墓园死寂。
即便已经看了一路，我大脑还是忍不住宕机几秒，很想呐喊点什么，例如：曼珠和沙华一起出现了！要世界末日了！之类的话。
变故，太宰先生绝对是打破我平静生活的重大变故，我现在甚至无法判断塞西莉亚会不会和家宠一样飞走，再也不回来。
但我还是维持着形象，尽管太宰先生称呼的过于亲昵，我也假装没注意到这点。
“那么，我使用异能了。”我冷静。
太宰先生双手合十，笑的很好看：“拜托了。”
我没再看那双美丽夺目的脸，抬起胳膊，塞西莉亚知道该怎么做，它扇动翅膀落在我小臂上，盯着那块墓碑。
我的异能【逢魔之时】的发动条件有三个。第一，要有委托人，且必须是出自自身意愿的委托；第二，要我本身前往客人至少生存了一周的旧居，坟墓也可以，但我是遗物整理师，不是挖坟的，我的客户大多数都没下葬；第三，客人要是死人。
第三点最为重要，因为若客人是活人，第一条可能成为一个悲剧。
例如某人在矿难下失踪，家人悲痛欲绝找上我，我接下委托使用异能，结果某人其实没死，但灵魂被我抽出来做了亡者。哇，我知道异能特务科的对异能犯罪科的白板上有贴我的照片，‘处决东云清鹤’的提案也经常被提起。
并且单我个人职业素养而言，我也不希望制造工作事故。
太宰先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真希望他在看塞西莉亚，但很可惜，他就是在看我……的脸。
这是骚扰吧？
果然，他说——“清鹤，你长得很好看呢。”
“……”
我不出门，不晒太阳，工作稳定，是我擅长且喜爱的领域，没有上司同事，没有压力，每天睡到自然醒，我的母亲也很好看。
我当然不会丑。
负责我的那位特工先生说，如果我愿意换件衣服，再露出笑脸，愿意和我结婚或包养我的女孩子会排到隔壁东京。
然后我给他笑了一个，他沉默几秒建议我还是继续阴暗吧，那种物哀和忧郁的气质也很迷人。
我不在乎，前面我说过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我压根就没有那种欲望。
但太宰先生他……
他一只手撑着墓碑，微微偏头看着我，他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专注时，就像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唯独被注视着的那个人光彩夺目一般……错觉，他会给人这种错觉。再配合唇边清浅的微笑，我想没人能在这时候拒绝太宰先生。
他在色诱我。
我知道。
从头分析一下就能得出答案了。我从见到太宰先生第一面就知道他另有所图。
那个侦探的到访也解答了，太宰先生早计划好见我，我的异能虽然是秘密，但成年人都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密。如果太宰先生知道我的异能，再手眼通天的买通一个异能特务科，把他排到我的日程单里就好了。他的目的也很简单。
——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男人。
太宰先生要确认他的死亡。
我猜不出，也没必要去猜测太宰先生原本准备如何操作，总之他的目的是让我对魔人使用异能。但他看出我对他的……然后将计就计。这是一个天下最疯狂的阴谋家也不敢使用的计划，因为第一步是执行者自杀。
我将异能调整到一触即发的状态。我问太宰先生，他怎么能确定一定会被我复活，如果死了怎么办呢。
太宰先生眸中笑意加深。
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我突然发现，我完全不了解太宰先生。
或许他只是单纯在自杀，但是恰好遇到了我呢。
顺势而为、锦上添花，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因为太宰先生……真可爱啊。
“异能力——【逢魔之时】。”我说。塞西莉亚同时发出尖啸声，化作一大团色彩不详的红黑雾气。
*
“我的异能是【人间失格】，无效化异能的异能。”
“嗯？”
“座右铭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但是没有成功。因为工作的地方有人拥有治疗系异能，研究出只要在我心跳停止后的0.5秒内对我使用异能就能复活我的办法。”
“啊……”
“所以，我知道我不会死，而且大概率能和你的异能产生特异点。”太宰先生霸占我的床，喝着我刚买回来的饮料，“其实就算真的死了也没关系，因为乱步先生可以用我的死理所当然的和你搭话，他有办法让你用异能。”
……不要把我说的像弱智一样啊。
我停止了思考，过了很久才憋出来一句：“那你为什么又想活了。”
“因为你？”太宰先生含着吸管，他把吸上来的液体储存在一边脸颊，青年似乎在强调什么，“你长得真的很可爱，清鹤。”
我小声嘟囔：“骗人，明明是为了……”
时间倒回到那天晚上。
我对魔人的坟墓使用了【逢魔之时】。
什么都没发生，异能启动失败了。本该重塑亡者的雾气簇拥着太宰先生，然后凝聚成一只小巧的乌鸦。
我看向太宰先生，或者说看向他手里捧着的我的那本亡者整理笔记，他翻到最后一页，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干完活，至少它是这么认为的塞西莉亚飞到太宰先生肩头，歪着脑袋和他一起看内容。
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
我让自己冷静点：“我的异能失败有两个原因，一是寻到的旧居亡者居住不足一周，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异能会从一开始失效，二是因为你造成的变故，我的异能废掉了。”
“三。”太宰先生说，“因为已经被世界驱逐的罪人灵魂是召不回来的。”
我：？
我露出‘那你耍我干啥’的表情。虽然我没能理解，但应该是那个魔人已经魂飞魄散的意思？
太宰先生说，因为这种事太玄乎了，就算亲眼看到魔人泯灭，也还是不放心，怕那个祸害卷土重来。
“所以就拿我的异能试？”我感觉不可思议，“你大费周章，又是自杀又是特异点，就为了这个吗？”
太宰先生：？
他露出不能理解我的表情。他说：“啊？谁告诉你我的……哦……你自己推理？”他抓了下头发，“我真的在自杀。”
“……”我张开嘴。
“魔人已死，余党也被乱步先生找出来处理掉了，敦可以独当一面，下任社长是国木田，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达成了合作，横滨太平了很久，并且以后也会维系这样的安定。”太宰先生列举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推理出毫无关联的结局，“我可以死了。”
“你……”我问他，“太宰先生有想法去竞选横滨市长吗？”
“魔人的异能是让杀死他的人变成下一个他，如果他还活着，杀死他的你就会成为他，然后。”太宰先生面无表情无视我，他抬起手，我才发现他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一把黑色的枪，“peng——”他做了个拟声词，“烦恼清空。”
“三个人，一起死吗？”一个智多近乎妖的正义侦探，一个为祸世界的他的宿敌魔人，只有普通的我作为当纯粹受害者存在。
太宰先生用空的那只手掐住脖子，张开嘴有点做作的干呕起来：“我可是做了很久心理准备才说服自己同意这计划的……还好魔人真的消失了，啊！想到刚才差点和魔人殉情，我要死了。”
“不过——”
他‘pa’的合上我的笔记，扔给我。我接过来打开，发现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那他刚才兴致勃勃的在看什么，凹造型吗？
正疑惑，我余光撇到什么，魂飞魄散。
太宰先生他他他……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塞西莉亚的鸟喙，亲亲亲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过后，他偏头看着呆在原地的我，眸底含笑，水波荡漾。
“和清鹤殉情倒是可以。”
*
“所以啊清鹤，你和塞西有共感吗？”
“……没有，视野倒是共享，请不要骚扰我的客人，太宰先生……”
我抓着太宰先生的后衣领把他拽到一边，从太宰先生手里救下瑟瑟发抖的客人。对于异能构成的客人而言，拥有无效化异能的太宰先生不亚于冰遇到烧红的铁球，魂飞魄散倒不至于，但会看着自己消失。
若有人能多次体验死亡，那他大概对此无感，就像早起要刷牙，但若是刚死的人马上面对消失，那是噩梦重现。
太宰先生揉着脖子：“我说，清鹤，还没结束吗，我今天想吃草莓竹荚鱼哦。”
“9.13日，熊本县，亡者：介友松郎，三十六岁，体重五十二公斤，职业是百货公司销售经理，未婚，父母双亡，死因是随机入室抢劫，睡梦中被匕首正面捅进心脏毙命，凶手是寸头的四十八公斤关东腔男子……”
我将写满亡者的笔记本合上，面前一脸呆滞复活的男子便化作乌鸦落在我肩上，乌鸦爪下一缕青烟飘入笔记。
有句话说，记忆是构成人类灵魂的主要因素，就像水母体内95%含量的水，论点是失去记忆后创造新记忆的人会变的截然不同。试想一下，若一个人改了名字、爱人、工作，甚至长相也因为生长与以往不同，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不管哲学与物理学怎么想，我反正认为——不是！！
我可以让亡者重现世界，但已经失去为人身份，也注定会逐渐丧失为人记忆的沙漏，真的可以称之为人吗。
因此，我认为我复活的只是恰好记录亡者的台灯，我记录在笔记本中的生平记忆才是人类。
警察叫我死神，因为我能让亡者现世，但我一直好奇，他们为什么不肯见真正的故人，而对着一具无聊的空壳皮囊哭泣呢？我捧着笔记本疑惑，若真正爱着什么人，想重新见到他，难道不该去阅读他的灵魂和生平吗。
“清鹤——”太宰先生突然凑上来，我在他的眼珠中看到自己额脸，心跳漏了一拍，“你在想什么。”
“……您还打算跟我多久，您已经复活了吧。”
那晚，在太宰先生说完那句荒谬的话后，我落荒而逃了，太宰先生没有追上来，塞西莉亚倒是和我一起飞回家。我在衣柜里躲了一夜，直到塞西莉亚和笔记本无法同时出现，一切回归正轨。
天亮后，我如往常一般向警察提供了清理记录，做完流程里的收尾工作，警察告诉我有人在等我。
是负责管理我的那位特工先生。
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是那种我很眼熟的，亡者家属见到亡者皮囊的目光。
翻译一下就是——你怎么还活着？
我问他：“下个工作是什么。”
对我而言，已经结束的工作就像嚼完的口香糖一样毫无吸引力，这也是那些大人物放心我活着的原因。
特工先生推了下眼镜：“警察没告诉你吗。”
“他说还没有安排。”我说，“那就不要找了，我要休假。”
特工先生点头同意了。虽然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因为我很少，不，我从没提到过请假的事，我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哪怕最热闹的节日也和亡者待在一起。但我不关心生者的想法，先他一步离开警局。
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太宰先生那栋公寓楼下了。
我不打算上去，因为房子钥匙已经交给警局，我再进入太宰先生的公寓是非法闯入行为。
但我还是走到那扇门前。敲了一下门，没人回答，我闭上眼转身，我想，我该好好享受我的假期。
“清鹤，这次怎么没给我带饮料啊，我要渴死了。”
我猛然回头。
门推开一条缝，窗帘和我上次来一样拉着，屋里却不黑，灯火通明。
身形高挑的青年在灯下打哈欠，一头蓬松的栗色短发，长相出众，唇红齿白，一身卡其色长风衣，胸口波罗领带的蓝宝石熠熠生辉，整个人优雅清爽如青松翠柏。与昨晚不同，他的皮肤泛着活人的光泽。
他把门开大，对我说：“请进。”
我突然想起【逢魔之时】被我有意遗忘许久的能力，也是被我母亲评价为可以引起世界大战的能力——
亡者复生。
我曾无意识对母亲使用过它，之后我重新杀死了她，离开青森，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一直认为那是某种意外，但现在想来，触发条件似乎是……我真心不希望死去的人。
进屋后，太宰先生用新买的茶具给我上茶，然后他告诉我，他第一次知道我其实是在异能犯罪科的白板上，在魔人事件中我出现的太多，一些被知道秘密的大人物看不惯我，但又忌惮我死亡后的异能可能失控，想起魔人的事，于是委托太宰先生。
杀死我。
“但清鹤是好人吧，虽然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太宰先生说，其实他也在被忌惮，因为魔人事件中他展现出的一点手段，“要不是友人帮忙，我现在应该在牢里来着……话说，清鹤，你一点也不在意我是来杀你的吗。”
“我知道。”
警察通常会一口气给我一周的工作量，但在我接太宰先生的工作时，手里却只有他一人的档案。
虽然警察的托词是局部着火，烧毁了早排好的工作单。
但我知道，我没有明天了。
“这样啊。”太宰先生估计也早知道我知道来，他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你明天要去熊本吧，听说那的草莓很好吃，我也要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知道「完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