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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我的私心被发现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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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买的?”他的语速有些慢,湿湿的。
“今天早上”祁添回答,大手笼罩住步晔的头,将他往跟前带了带。
求婚的美满剧情还没有结束,人群像雨丝一样密集,专注着中心的主角。
祁添低下头,声音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需要等待好多好多年。
“我爱你,可我们都应该是自由的。”
不知剧情又向哪里推进了,人群中爆发一阵狂笑,遮盖了祁添本就不大的声音。步晔还没能听见就被震耳欲聋的环境吵闹得偏离轨道,仰头看向故事发生的地方,眸里的光亮忽明忽灭。祁添注视着那抹坚强的火苗,心里五味杂陈。等热度消减,步晔转过头来,发现祁添已经不见了。他离开人海,内心被指引的方向触动,摸了摸那枚戒指,温度温柔疯狂地烙印。
夜幕深重,步晔看见了茶花树下站着的一个人。路灯借作纤纤玉手提着的燃绫灯,月色泻下,宫殿里金碧辉煌,池里的睡莲绽开,饱满的花瓣承接月光精华,等黎明到来是凝转成一珠晨露。步晔记得,记忆里也有过这个背影的。一瞬间不由得恍然,现在究竟只是他的一场梦还是他真情实感的拥有?
和祁添在一起本来就是一场做不得的梦。
他的听觉卓尔不群,刚才的那句话他怎么会听不见?
是有怎样,他不想面对这种问题。他们的自由曾被凌驾于大殿之上,甚至现在所做的事也不是自由的。如果自由可同爱情并肩,那就没有管束、规矩这类伤脑筋的事了。
爱是有枷锁的,要被拴在巷子里,没有人能同时得到自由和爱。
也许有人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也许他不信,也许他撞了头破血流,也许他得到了爱,也许头破血流期间,他也得到过顷刻的自由。
步晔想,他也许也能在自由和爱之间做出个选择。
选择的是祁添的自由。
爱是牺牲自由。
“祁添。”步晔叫他。
祁添回过头,冲他笑了笑,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看完啦?”
戒指把他们拴在了死胡同,满足的是谁的私心?
“回去吧,我困了。”步晔在他的目光下扯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
对面的人似乎怔了一下,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稳定。
大年初一的夜晚幸福且薄凉,有人求婚成功在簇拥祝贺中相拥而泣,有人在断了头的茶花数下扣了一次又一次的手。
“好。”他说。
大年初四,下午两点,酒店房间的大床上,留下一道打进的斜阳,被褥乱蓬蓬的,在金色浅淡的阳光下发出一阵窸窣。
冬天的夜晚漫漶麻醉药,让人疲乏筋软,被窝里一待直要睡到日上三竿。祁添和步晔两点过头才醒,起床了还迷糊得不能自已。
这个时间没人再吃午饭,楼下的店铺空着,过年的热闹也逐渐分崩离析,余韵要在剩饭剩菜里找寻。
祁添点了两份汤馄饨、一份蒸饺。等菜期间,祁添和老板津津乐道,聊梨岸这些年的发展,老板慨叹发展得太快了,什么外卖啊听说手机上一点就能买到饭,他觉得不踏实不弄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忙忙碌碌也过了一天,赚了一天钱。还有什么手机上一扫就能付钱,他也不信,还是钱票子拿在手上最踏实。
老板年龄蛮大了,说他们那个年代,钱都是抓在手里或缝进衣服里。哪一天谁说有个手机就能付钱谁能相信啊。
祁添想想也是,点头附和,道:“老板,我没现金啊!”
老板哄然一笑,从收柜台下面拿出一块透明亚克力板,印着二维码。
老板掸去上头落下的灰,解释道:“我女儿弄的,说……这叫什么来着……微……微信支付方便,现在的人随身不带现金,有这个能收钱。我觉得半真半假,就把它收起来了,我这家店开了四十年了,做的都是老生意,我跟他们讲手机上付钱,他们还说我是老古董,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哎呀……小伙子,你来搞搞我也不会弄。”
步晔把二维码拿过来,眼睛落在老板的老人机上,问:“老板,你有微信不?”
“没有,我不搞那玩意儿。”
步晔嘴角弯弯笑了一下,“我去别家兑点现金给你吧。”
说着就跟步晔悄咪咪说了点什么然后跑了。
出门之前一百八十度回头做承诺:“不赊账,相信我啊!”
老板嘿嘿一笑,问步晔:“你有微信吗?”
步晔:“没有。”
馄饨和饺子都是早上现包的,盖着笼布表面不至于干燥开裂。祁添没想到份量这么足,吃到最后硬生生把他们俩吃到清醒。两人自小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吃完馄饨,蒸饺打包。
吃得胃胀腹炸,站起来都费劲。温度适宜无病呻吟,祁添撑着桌角发力站起,拎着蒸饺出门消食。
出了门就是大圆盘,祁添想起这个时候是会有人在相亲的,便带着步晔绕着圆盘转了一圈。
一圈绿植青草的确养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层层绿光。两人紧扣的双手随着步伐摆动,时有莹光闪烁其间,为两人侧耳聊天时的笑意添上几分平淡美好。
“你觉得这趟……”他挑选措辞,最终选定:“当做是一场旅行吧,怎么样?”
步晔被太阳晒得身体放松,气息平缓:“挺好的。”
人间一趟,何尝不是一场旅行。
他真的觉得挺好的,不用再多赘叙。
人吃饱了就会慵懒,祁添牵着步晔坐在圆盘外突出设计的石台上,依赖者变成他自己,他枕着步晔的肩,逞着软乎的劲儿问:“那我呢?”
弯腰久了腰有点胀酸,他没直腰,手掌转了方向去触摸步晔裸露在外的右手手背,嘟囔道:“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我爱你啊。所以觉得你也挺好的。”步晔仰着脸,线条紧绷又柔和,仿若戳中了祁添的神经,手臂被他抓住。
步晔偏头,与他明亮的视线碰了碰。
这个问题出现在脑海的时候祁添内心慌乱如潮,两瓣嘴唇冷不丁一碰秃噜了出来。自己又后悔,他总是能说出许多不过脑的话。
可是得到的答案又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试探,这明明就是让他置身焦虑的坑啊。
“步晔……”他叫他,“我……有点冲动。”
后面的话,祁添想留着。
第二天,祁添收拾好东西回了趟老家,与张冶松告别后和奶奶说了些悄悄话,就踏上归途了。
今天应该能赶上“不算太堵”的最后一天。
路途虽然无聊,但有爱人陪伴在左右,便觉得枯燥的路程平添几抹绿意。
驶至扬州,枯秃的杨树变成四季长青的高大榕树,春夏秋冬不再鲜明,恍若做了场大梦。
开了近六个小时的车,祁添腰酸腿疼,此时到了扬州,却扬起眉梢,幻想道:“今年春天带你来扬州逛逛吧,烟花三月下扬州,我还没正式来过呢。”
话是这么说,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和雅致就看天意了,说不定那时候他更想做发春的猫爬步晔的床呢。
总归,先欠着。
翻页声停歇,步晔合上从老家捎来的《三毛流浪记》,抬眼回应祁添,眉眼间浑沌又困倦。许是看书看泪了,又或是故事看完的空虚,等到路段堵塞,车稳步停下的时候,祁添抬起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凑过去亲了一口,哄道:“困了就睡吧,还有两三小时才到呢,睡吧,到了我叫你,嗯?”
导航的机械女声冷冷地回荡在车内:“前方拥堵还剩六百米,预计通行时间25分钟。”
祁添摸了摸他的头,把导航声音关了。
步晔心里笑道,这导航和连花清瘟有点像……这虎崽子在成洲家里过惯了都不想回来了,这么些天不知道去哪潇洒。
思忖着,眼皮逐渐粘合,不胜厚重的困意,一碰便睁不开了。
真睡着前,步晔还攒了精神回亲他一口。
六百米说远不远,在拥堵的高速上却要花25分钟消磨。车子几乎不动,祁添看了眼时间,快三点了,看这阵势不像五点能到家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将车载音乐换成轻缓抒情歌,琢磨晚上和步晔吃什么。
“饿了吗?”步晔覆上他的手背,问。
祁添略显惊讶:“怎么醒了?”
步晔答:“不困。”
“睡了五分钟啊?午觉起码要睡十五分钟。”
步晔没理他,从脚下的零食筐里拿出来一颗薄荷糖,一股柠檬牙膏味儿,舌头尖发麻,偶一说话,灌风进口腔,凉飕飕的。
步晔被这劲爽的感觉辣醒了,两只眼睛清明得很。又给祁添嘴里塞了一颗,嘴里时而发出硬糖和牙齿碰撞的声音。
祁添嚼碎薄荷糖,张口嗦进一股清流,他闭嘴适应了番,道:“我也不困了。”
车子稳当当停在公路上止步不前,导航上显示的25分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未知数,不少有人下车抽烟、透风、活动筋骨。祁添把车窗打开通风,撕开辣条包装袋吃了一根裹满红油芝麻的辣条,咸香麻辣、开胃劲道。
步晔对它不敢兴趣,转过头吹风。
夜晚的沃城灯火充盈,满目斑斓,小街夜市大街商铺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祁添撑着额角,意抱怨意撒娇:“怎么回来了还要堵车啊。”
步晔安慰性地揉揉他的头,乏累遮不住,张嘴都疲惫。祁添看出来,抓住他的手腕亲了一下,便没在起话头。
到达长存路已接近七点,本空虚的肚子此时却没有填饱的欲望,两个人身心俱疲,拉着两个行李箱上楼粘床就睡。
祁添还有点意识,放了满浴缸的热水抱着步晔进去泡澡,烘热的水流包裹无知觉的身体,一寸寸松懈。步晔一舒服就睡得很熟,对一切浑然不知。祁添也困,埋在步晔的后颈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抱着通体冒着热气挂他身上睡着还不松手的步晔上床睡觉。
前胸贴后背,箍抱的姿势,一通陷进柔软温暖的被窝,闭眼就到了明天。
浇花散步晒太阳,牵手吹风逛夜市,在祁添开工前的这几天两人闲适泼茶,不亦乐乎。
祁添开工后,时间便像离弦之鸟,惊起沉眠不久。
接连几个月,日子都与往常无异,平淡惬意。可步晔心慌脑热,思绪如一团理不顺的耳机线,却又从中隐约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比如,他联系不到连花清瘟。
风和日暖,云卷云舒,蝉鸣隐现,吵的人脑壳嗡鸣,精神错杂。步晔靠在床头翻看吴承恩的《西游记》,两只腿脚交叠,“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的十个大字如同戳中他某个神经,不等他继续追究,门外便传来一阵响天动地的杂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