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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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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续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笑了笑,暗自松了一口气,估计是姓彭的派人查酒店房间的时候,看到是甄雅的名字,他还以为是猴子那边把江声的事告上去了。
闫续岔开话题:“待遇这么好,不该缺人吧,为什么就非要是我?。”
“龙生龙,凤生凤,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和我们是一路人。”
去他妈的一路人,闫续在心里暗骂,这句话比此前这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令他愤怒和恶心。
他强装镇定:“我先说我的条件,你能做到再谈下一步。”
“首先,我需要技术支援,之前你的研究队伍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做出的所有尝试、方向、算法和实验结果,我都要,而且,我还要能干活的人;其次,停止你手下对我和我妈的监控和骚扰,她的病需要静养。”
“别说得那么难听,”彭超阳插话到,“我什么时候监控你们母子俩了。”
“人和资源,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就是你怎么让我相信你的诚意呢。”
他抬抬下巴,表示狐疑。
“六个月,”闫续说,“我只要六个月,六月底前,我会破解平台此前所用的密钥,并建立新的公钥,进行非对称性加密,私钥可以等你来决定,作为我诚意的保障,以此来判断之后要不要和我合作。”
“闫续,之前逼了你那么久,你都那么逃避,现在怎么忽然想开了?”
闫续想起章群此前的话,冷笑了一下:“到年纪了,得考虑养家了。”
“你最好是,别选错了路。”彭超阳的眼神中折射出阴鸷的寒意,“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还想撇的一干二净吗?”
“明天给你发我私人研究所的地址,你这段时间在北城的吃喝玩乐,我都包了。”
呵,好一个吃喝玩乐。他们给了他吃喝玩乐的机会吗。
宿舍的生活怎一个苦字写得尽,老式宿舍六人间,三张上下铺,江声运气算好的,分到一张下铺。十一点半结束晚自习,寝室里则十二点准时熄灯,留给六个人洗漱的时间只有堪堪半小时。过了十二点,宿管会照例查一次房,走到他们宿舍大概是12:20左右,而后宿管一走,室友们开着台灯,干什么的都有。有澡都不洗就爬上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的,还有不顾旁人,戴着耳机在木桌子上写题的把卷子翻得哗啦啦响的,有人索性背着书包偷跑出宿舍楼,回教学楼继续学习,困了就在桌上趴半小时,周而复始。
大家来自全省的天南海北,都是因为补习班才聚到,平日也是学习,一共都说不上两句话,简直是比路人还要不熟,江声躺上床也是辗转反侧,烦得实在受不了,跑到楼道里给闫续打视频。
楼梯间里漆黑一片,仅有的一点外面路灯的光亮透过走廊上的玻璃栅格照进来,打在江声漂亮的侧脸上,分出一道显眼的明暗交接线,使他在视频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更为精致。
他看出来闫续那边是酒店的样子,捂着话筒用气声偷偷说:“突击检查,旁边有没有其它人,床底下有没有藏人。”
“怎么可能有,想什么呢。”闫续举着摄像头转了一圈,“床底还要看吗?怎么还不睡,都快一点了。”
“睡不着,寝室里有人打呼噜,太吵了,这都几天了我还没习惯。”
“现在才发现我是一个多合格的室友了?”
“你就把自己和我室友比啊?没点追求。”江声无语地说。
“那我跟谁比,嗯?”闫续说,“你还和谁一起睡过觉?”
江声撇撇嘴。
“忍一忍,反正不和他们呆多久。”闫续安慰道,“我那群同事也笨的像猪一样,照他们这么干还得干十年,让技术骨干爬个数据都爬不明白,不知道大学毕业证是不是买的。”
“你竟然真的是去忙工作的。”江声眼睛都睁大了,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好像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
“傻乐什么,放心了?怎么觉得你总担心我会跑一样。”
“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总让我有这种感觉。”
“说不过你,快去睡觉吧,强行酝酿一下困意,不然明天起不来。”
“好累啊,我不想学了。”
“累就去休息,充充电。”
“好吧,和你聊天就是充电了。”江声将头靠在墙边,悄摸摸地提要求:“那你跟我说晚安。”
“晚安。”闫续顺从地哄道,“晚安声声,早点睡。”
江声托着脸,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闫续听见江声特意凑得离话筒更近了些,用很小的声音,乖兮兮地说:“晚安哥哥。”
好家伙,这下睡不着的人变成他了。闫续手一顿,立刻把手机摄像头朝下放在床上,仰头看向天花板,默不作声地深呼吸,江声这边的屏幕就变成一片漆黑。
“再叫一声。”霎时间,闫续的声音就似乎哑了半度。
江声抿了下嘴,把手机从面前拿开,放平到膝上,镜头照着宿舍楼白花花的走廊吊顶,这样,他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整理好一切,他才再次轻唤道:“哥哥。”
“嗯。”闫续应道,“等我回去。”
闫续坐在桌前,不动声色地传输数据,这已经是他在北城买的第三块硬盘。电脑屏闪着光,照得他的脸庞发蓝,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彭超阳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没在做破解的工作,他们都是拿钱办事,只要让后台资金正常流转,就没人会来找他们的麻烦,这里听起来高大上,什么研究所,就是一个工作室。
然而这个工作室因为闫续的到来也有些暗流涌动了,这段时间,眼见着办公室不满的情绪逐渐堆积。年关在即,大家本来就没什么上班的心情,偏偏闫续还不放过他们,安排的事务一个比一个多。
空降一个跟他们看上去差不多大,有背景没学历的领导,换谁心里都攒着几分气。
“走吧闫哥,出去喝酒啊。”
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闫续在电脑前面,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大家敢怒不敢言,终于有个头铁的决定打破沉默,率先下班。
“我不去了。”
闫续答道,并不看他们。
“行,那我们先走了。”
人群还没消失在门口,闫续就听到不远不近的地方飘来一句“装什么”。
他也还没有吃晚饭,起身给自己泡咖啡。
这段时间的潜伏获益不多,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这群人做得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本来就是违法的事,反正平台崩溃了他们也不受影响,可以说,掌握控制权这件事,只有彭超阳等领导层在着急。
解密的进展很慢,估计还得靠他回南城后慢慢弄了。但闫续收集到了一些他们交易的渠道和证据,与此同时,也在飞速学习中,睡眠时长直接压缩到比江声这个高三生还要短了。
他感慨着北城的资源和机会,闫续毕竟没有接受过正经的科班教学,技术都是网上学来的野路子,更别提很多前沿的国际网络安全资讯,都得在北城的学科论坛才能接触到。
闫续因为常年靠这个吃饭,平时商单除了做程序设计外,基本上接的都是涉及信息安全和加密技术的,而网安领域,除了帮公安做事,几乎都遇不上,知识体系还存在大量的空白。
如果可以留在北城,会不会更好?
或许步入闫勇的后尘,就此靠见不得光的产业而获益,也能走向人生巅峰。可闫续只是这么想想,他一刻都没有动摇过他要站在阳光下的决心。他也深知,那些财富来自哪里,来自的是千千万万辛劳勤恳,踏实工作的人的口袋,来自他们的汗水,这样的钱,他拿着、花着又会安心吗?倘若他连这种诱惑都经受不起,那他第一个看不起自己。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两人白天都没什么时间聊天,只能到晚上才能抽空聊两句。闫续给江声拍去A大的校门,并留言:“现在努力,下半年就来这儿上学了。”
江声笑不出来,抬头看看教室讲台边贴着的巨大的A大校门照片,低头又看看手机里的,两张图一模一样,压力double。这个教室里坐的所有人,理想都是A大,但是最终只有三分之一可以上得了,他们考试的结果咬得很死,连市里的资深教师都做不出来区分度高的卷子,有些人擅长精细计算、有些人作文写得极好,只有出到高难度的竞赛题时,江声才有优势,但毕竟高考不是竞赛,江声没有底气可以打败他们,成为幸运的一部分。
他只能孜孜不倦地回复:“什么时候回来。”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俩之间独有的默契,心照不宣的每日一问,无论闫续发什么,江声都像一个机器人,只会回这句话。闫续也不恼,照样把看见的新奇事物拍下来发给他,路边晒太阳的大爷和小猫、只剩一片叶子的树、巨大的博物馆和无人咖啡厅。
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到江声发来的:“什么时候回来。”
就像他的小狗依依不舍地扯着他的裤腿,嘤嘤地表达不满和想念。
最后一条消息,江声在培训班结束的两天前的中午,收到了一张车票的照片。
到站时间是次日的晚上十点。
他终于没有再回复“什么时候回来”了,而是回了一个电话。
闫续的声音穿过上千公里,电话中传来火车报点的机械女声:“我在车站了。”
江声一瞬间如释重负,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本来是该松弛下来,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脏却加速跳动起来,江声握着手机:“那你来学校找我吗?”
距离培训班结束只有不到两天了,结束了的后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他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按理说,反正都这么久没见了,也不差这两天,坚持一下就过去了,但江声坚持不了。对着急的小狗来说,两天好像两个世纪那么长。
好在,闫续不会让他等那么久。
他轻轻地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