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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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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闫续担心地看过去。
江声摇摇头,卷起袖子,他皮肤白,小臂上背面的一片都红了。
“对不起,”闫续眸色暗了暗,他的手掌覆上去紧贴着揉了揉,“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妈她……精神状态不稳定,有时候会有攻击倾向,要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没事。”人多耳杂,江声不好多说什么,决定回去再告诉他U盘的事。
闫续心疼地帮他把袖子放下来,又牵住他的手:“我们等会儿就回去。”
冯蕊被强行打了安定针,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掌心,缓缓阖上了眼。
在车里,江声先打破了沉默:“真没什么,阿姨只是生病了,况且她也没弄伤我。相比我妈,多情绪失控的情况我也见识过了。”
闫续的妈妈只是疯傻,江明丽的怒气可是不讲道理,真枪实弹,说上就上,上一秒还多云转晴,下一秒就雷暴飓风。
闫续一手打方向盘:“声声,其实那天去找你,我见到江阿姨了。”
江声很意外:“在哪?你去我家了?”
闫续点点头。
“……”江声本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说,他知道家里是什么样子,“那你见到她了,她在干什么,你也都看到了?”
“她也和我说了一些事,说了一些她的苦衷,嘱咐我照顾好你”
“她还会说这种话?”江声不可置信,江明丽酗酒、暴力,用身体维持一个勉强可以养活他们俩的家,从未表达过关心和爱,她只会给他钱和从男人那里收来的各种无用的礼物,高档手机、皮包。外婆过世的时候说,不要恨你妈妈,她也是个可怜人。但放纵自己沉沦于欲望,让生活和生命变得可悲,何尝不是一种咎由自取。
“我知道,如果我说一些,劝你能原谅她的话,根本不现实。”闫续说,“所以我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我也希望,你不要恨她。也许她有那么一刻也是有爱过你的。更重要的是,声声,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只会不断地折磨你。”
“我不想看你活在对她的仇恨里,痛苦很长的时间。有时候忘记、和解,是放过自己。”
江声沉默了一会儿:“去年年末,有一个数学竞赛的机会,如果能拿到奖项,有机会拿到A大、Q大好几个学校的自招名额,有那个名额,我上A大的概率比我现在纯靠高考要高太多。”
“我原本是我们学校最有机会的。”
“但那天,我没有出得了家门,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墙上的钟超过考试时间。回学校的时候,老师都气疯了。”
江声深吸一口气:“那是我最恨她的时候,比她打我、骂我的任何时候,都要恨。”
闫续在楼下熄了火,听着江声把这段痛苦的遗憾说完,比我不可以更让人崩溃的是——我本可以。
他拉过江声的手,也许是因为这段回忆,他的手摸上去冰凉的:“从今天开始,忘记它,别让这件事困住你。”
“江声,你不用靠竞赛,也可以考上A大的。”
他垂下视线,过了好久,闫续掌心的温度慢慢暖热了他的手,江声略微点了下头。
他们回到家,闫续看着银色的U盘,没有说话。
江声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总结道:“所以我觉得,阿姨可能没有病,只是在通过装疯卖傻这个方式躲避着什么?”
“有什么危险,来自于你之外。”
“只是我奇怪,她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给你。”
闫续按了下太阳穴,可能也陷入了沉思:“这个U盘我不是第一次见,之前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找到过,那时候我的确很开心,欣喜若狂,但试过后,发现是损坏的。”
为了证明这点,他再次拿起u盘,插进自己的电脑中,设备显示损坏报错弹窗。
“好吧。”
江声看着电脑界面,有一种高兴得太早了的挫败感。
“你有想过找人修修吗?”江声还是觉得冯蕊费尽心机装傻要给他带出来的东西,不可能是一个没用的损坏品。
“试过了,我自己研究过,也找过硬件领域专业的人,即使修好了,里面的数据也都没有了,那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冯蕊的精神状态,闫续一下也说不好了。
“声声,”他说,“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但她的确不是正常人,有多个医院专业的诊断书,脑损伤。所以她给你的东西并没有用也很正常,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认为这小东西有大作用。”
“但这也能算是我妈妈送给你的一个礼物。”闫续说,“就留给你了。”
可偏偏转机来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两人放弃希望后的一小时。
“怎么就坏了呢。”
闫续进去洗澡,江声先洗完了,他不信邪,裹着浴巾坐在桌前重新偷偷摸摸地试。
U盘插进那台厚重的老电脑,熟悉的损坏弹窗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陌生的密码界面。
江声猛得屏住呼吸,他下意识叫了一声:“闫续。”
闫续那边的水声没停。
他就又继续叫,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在颤抖:“闫续,闫续,你快出来。”
这回闫续应该是听到了,他拉开一条门缝:“怎么了?”
闫续看到电脑界面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打了一个寒颤,刚刚洗澡时候热水的高温从他身上快速蒸发流逝,每一个毛孔都发着冷气,他控制住不让手腕发抖。
是,他没有想到过。
他怎么没有想到过?
冯蕊用一个如此简单却又这么少见的加密方法,粗暴地将这两个设备之间做了硬件匹配。
他用自己的电脑试过,网吧的电脑也无意间插上去试过,还有软件维修技术人员的专业设备,显示的都是相同的损坏界面,所以闫续就不再怀疑。
他唯独没有用过他妈妈自己的电脑试过,偏偏从来没有,这谁能想得到。
这台设备从到了闫续手上开始就被他从里到外翻找过多遍,颗粒无收,之后就在柜子里放了几年未动,要不是江声今天要用电脑,未来几年也都不会再取用。
整个流程严丝合缝,中间任何一个程序都不能缺少,像基础的do-while循环编译,但凡江声没有留下、没有去医院、没有最后一次尝试把U盘插入旧电脑,都会导致流程的停止,重新陷入loop循环,正确结果的输出是这么的难,可这样低的概率却真切降临了。
闫续先试了他妈妈的生日,电脑显示错误后,自动提示,只有三次机会,再输入两次错误,磁盘内容将被启动销毁、永久清除。
是了,如果这个磁盘永远都只是她本人在用,冯蕊当然可以设置一个像这样的自毁程序。
闫续没有办法,只能再输入了闫勇的生日——这也是她大多数设备的密码,令闫续没想到的是,答案还是错误。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只有一次机会了,闫续虚握着拳抵住桌沿,退后半步。
江声说:“试试你的生日。”
“不行。”闫续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我明天去找人弄。”闫续说,“不能再试了。”
他不知道U盘里有什么内容,风险太大了。
江声原本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看向闫续,他们都知道,即使是找人,凭借冯蕊的加密水平,靠技术破解的概率也极低。
“赌一赌。”江声说,“就赌她对你的爱。”
“别害怕,就算没有了,就当我从没拿到过这个。”江声站起来,把手放在闫续肩上,企图给予他一些力量,“我们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我们也有勇气失去它。”
他重复了一遍:“我们没有失去任何。”
闫续做了一个深呼吸,上前在椅子上坐下,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生日和身份证上的不一样。因为冯蕊和闫勇没有结婚证,所以他是名副其实的非婚生子,那个年代的私生子,即使再有门路,也不可能在出生当天办到户口本。
所以他的实际出生日,就变成了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当然,闫勇也知道,只不过他从不关心。闫续小时候很喜欢过生日,冯蕊煮的面很好吃,生日这天会卧两个鸡蛋,一个在面上,一个在碗底,妈妈也从不会忘了给他买蛋糕和昂贵的机器人模型。
磁盘滴答一声解锁。
闫续一直努力追求的一切,如今清晰的摆在他面前。
他在最靠近结果的时候,阴差阳错地拥有了结果。
闫续彻夜未眠。
U盘里有两个文件夹,一个是源代码,一个里面是录音。
六点多的天灰蒙蒙的,随着春天越来越深,天也亮得越来越早,天边像盖着一层纱巾,从窗边看过去有点像被打翻的牛乳混沌地蔓延,裹着城市还没有清醒的倦意,还有一两颗遗落的星子正在浅眠。
周一了,江声要去学校,起得很早,洗漱完出来看闫续还坐在桌前,屏幕亮度调到很低。
“你一整晚都没睡吗?”
江声在他腿上坐下,闫续闪躲了一下,但江声凑得很近,还是闻到了烟味,气味来自闫续的身上,屋子里闻不到,所以他或许是去外面抽的。
“你又抽烟了。”是肯定句。
闫续的眼里有血丝,眼神里漾着歉意和凄痛,他温和地摸摸江声的发尾,没有解释的气力:“嗯,所以不亲你了。”
江声望住他,不介意地吻上去。
唇齿间烟草的味道很淡,也能尝到一点薄荷的甜涩,好在体温总算正常了,江声抱了抱闫续:“会解决的,我相信你可以解决的。”
闫续贪婪地蹭蹭江声的脑袋,似乎想从这样的动作中汲取一些信念和勇气,又像讨要什么慰藉,他亲亲江声的鼻尖。
“晚上等你回家。”
“嗯。”江声背起包走出去两步,回头叮嘱:“那你白天睡一会,烧了两天,身体熬不住的。”
“好。”闫续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