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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鬼哭四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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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兽谷与乐川城隔着一条河,名叫两休河。
从百兽谷去乐川城,是休杀戮。从乐川城去百兽谷,便是休放纵。
落羽尘渡过两休河,船夫架着小舟哼着歌返回对岸的渡口。
沿着河边往前走,脚下是渐渐枯黄的浅草,而头顶的大树还绿着叶子,树荫连接成一片片宽大的阴影,遮蔽金色的阳光,只留下几束笔直的光晕,成为射进林荫下的漏网之鱼。
右边是天蓝色的河水,河水湍急,在岸边和光滑的大石碰撞出雪白的浪花,浪花看起来比寒冬的雪还要凉。
冰凉的河水将一具身体推到岸边。
腰带不知所踪,想必早就随水流去。衣襟散开,露出一半光洁的锁骨。深紫色的衣袍浸透河水,紧紧贴在身上。
几块不规则的光斑漏下,落在身上,更显得肌肤雪白,毫无血色,一眼看去分不清死人还是活人。
落羽尘一眼就认出这个人。不就是天欢门那位雅公子么?
落羽尘快步走上前去,手指在温锐雅颈侧一贴,感到微弱的搏动,稍稍放下心来,又掀开紧裹着手腕的湿沉大袖,去探脉象。
温锐雅的手腕纤细而冰冷,落羽尘指尖不由一颤,才稳稳按了下去,确定对方此刻没有性命危险。
“温锐雅。”落羽尘将人肩膀抬起,让温锐雅半躺在怀里,在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温锐雅一动不动。
落羽尘一笑,也并未曾真的希望得到回答,因为温锐雅现在定然醒不过来。
他两指用力点在温锐雅胸口,随后变指为掌,拍得温锐雅口中噗地吐出一口清水,皱眉呛咳两下,眼皮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落羽尘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巾替温锐雅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又将温锐雅手臂放至脑后,一手掐腰一手搂腿,把人拦腰抱起,任由温锐雅一身冰凉河水淌下,湿了衣衫鞋面。
温锐雅突然咳嗽起来,落羽尘眉头微动,加快脚步。
他的脚步虽快,却没有马蹄声快。
落羽尘抬眼,目光朝马蹄声来处看去,见一名蓝衣女子驾着一匹白马疾驰,身后还跟着一队蓝衣人。
所有人皆蒙着面,领头的蓝衣女子虽以白银雕花面具蒙着面,看不清容貌,面具下却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马队奔来,那蓝衣女子也往落羽尘看来。
——乾星道护法,蓝月阎罗梨慎。
她的身上有一种淡雅而冰冷的香气,像是千年寒冰里生长出的雪莲花,淡到似乎不存在,可是又无处不在。
这种味道,落羽尘一下就能闻出来。
目光一触即分,梨慎没有心思留意到路边这个抱着人的男子,马群从落羽尘身边飞驰而过,激起一片尘土。
落羽尘将手臂一抖,劲力流过,温锐雅就从怀里到了背上,一张白巾兜头盖下,像给温锐雅搭上一张苍白的盖头,免去灰尘刺激温锐雅的口鼻。
梨慎突然回过头来,看了落羽尘一眼,落羽尘淡淡迎上她冰冷刺人的目光,不躲闪,也不流露出丝毫的兴趣。
梨慎收回目光,转过头吆马绝尘而去。
落羽尘背着温锐雅,稳步往反方向走去。
他知道血雨腥风即将真正开始,因为寒冰中的雪莲花会唤醒真正的阎罗。那正是他想看见的。
宁和客栈。
绛风烟、潇无尘和凌秋色三人走出房门,站在二楼靠外的走廊上。
谁都没有再动一步。
绛风烟道:“好热闹啊。”
凌秋色眼皮一抽:“好多人啊。”
从二楼往下看去,江湖人来往的客栈门口,多了一些陌生的摊贩。卖糍粑的,把糍粑切变了形;卖茶的,沏出一壶满是浮沫的茶,就这么倒进茶杯。
绛风烟看着一个手握着草垛的人笑道:“该是多么蠢的商客,会在宁和客栈这种地方卖小孩子吃的糖葫芦?”
潇无尘看了看楼下的人,共有四个。
他和绛风烟之前已经私下通过气。东门霞没有他的命令,不会在这里,绛风烟派出赤云堂香主苗泰然只为拦截惊涛门,惊涛门刚刚受到赤云堂截杀,短时间不会贸然出手,苗泰然自然也不可能在这里。
那么楼下那些人,又是什么人?也是为了千星神鉴?
潇无尘道:“林少侠可认识楼下这些客人?”
绛风烟道:“我跟白水一样,都不认识这些陌生的客人。不过客人既然远道而来,我们也不能躲着不招待。就算我们不想招待,有些人的杀气也要压抑不住了。”
凌秋色道:“不管是谁,都得冲出去。”
楼下卖糖葫芦的男人,突然朝上看来,目光如刀,冷笑道:“背后论人是非,是会招来横祸的。”
绛风烟勾唇一笑,拔剑从二楼横栏上跃下。“那就让我看看有什么横祸飞来!”
男人面色一厉,糖葫芦的草垛在手中飞速旋转、四散破碎开来,原来里面是一个金黄的锡杖。锡杖上挂着九个金环,随着锡杖的转动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一息之间,绛风烟的剑已经与锡杖碰撞数十次,这锡杖坚硬异常,男人力大无穷,震得绛风烟虎口几乎要崩裂。
绛风烟心中一沉,她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她虽然不能使出全力,但对方也显然有所保留,如果都全力出手,她不能保证自己可以胜过对方。
绛风烟一时惊怒。
恰在此时,楼下那些卖茶的、卖小食的,都掀翻摊子,取出武器向她攻来。
她既然已经离开宁和客栈的地界,外界人自然可以随便出手。
绛风烟咬牙招架这些刀剑,往楼上看去,只见潇无尘还在抱臂旁观,凌秋色已经拔剑前来相助。
凌秋色道:“陆少侠,我们快去帮忙!”
潇无尘点点头,这才负剑跃下楼去,三人与四个杀手战成一团。
那卖茶的一对夫妻使一双鸳鸯刀,那卖糍粑的消瘦汉子使一把阔背虎头刀,加上拿锡杖的男人,这四个人的武功颇为高强,潇无尘和绛风烟若要隐藏真实武功,就很难全身而退。
不过这四个人的组合倒是让潇无尘想起一件事。
潇无尘一剑左右各震击一次,将鸳鸯刀弹开,退后数尺,朗声道:“鬼哭四煞且慢!”
几人听了,一招下来,都各自退后,一方三人一方四人对峙而立。
鬼哭四煞中使鸳鸯刀的年轻夫妻笑道:“这小哥好眼力,想不到当今江湖还有人知道我们的名字。”
绛风烟听了潇无尘的话,也想起鬼哭四煞的身份,当下笑道:“你们名字这么臭,当然大家都知道,好躲得远远的。”
凌秋色疑道:“鬼哭四煞,是那个……分别杀了自己全家,臭味相投聚在一起的鬼哭四煞?”
绛风烟点头道是。
“使鸳鸯刀的,是一对儿猪狗不如的狗男女,只因父母给他们的新婚之礼寒酸,一怒之下杀死父母全家并满堂宾客,被当时的宾客家人追杀。”
“使虎头刀的瘦子,是一个大不孝的逆子,挥霍家产,还把父母、妻儿都卖给人牙子,只有这把刀没有卖了,因为卖了就挡不住追债的人。”
“使锡杖的短毛汉子是一个逆天而行的武痴,从小没有武学天赋,却偏不认命,后来一片痴心感动一位大侠,收入门下,却因大侠只把绝学传给亲生儿子,趁其不备偷袭,害死大侠,又杀其妻儿。”
“这四人被人追杀、追债,后来臭味相投聚在一起,让追击之人几次铩羽而归,再无人追杀,而他们神出鬼没,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富贾满门被灭、遭洗劫一空。”
鸳鸯刀呸道:“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就是迂腐,那几个老东西对我们这么抠门,还不该死?那些宾客更是可笑,一个个送的什么破礼。该死,全都该死!”
使锡杖的短发汉子道:“没错,我那个师父说是一视同仁,可他的家传绝学却不愿传授给我。答应了一视同仁却做不到,他就该死。”
使虎头刀的瘦子道:“两个老东西就我一个儿子,还不让花钱,真是没有人性,整天和黄脸婆一起教训我,我卖了他们,还没杀了他们,我已经很仁慈了。”
绛风烟道:“果然是臭味相投,对家人师父恩将仇报不说,就连陌生富户也逃不过你们毒手。”
瘦子道:“我们劫富济贫,你们这些迂腐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找死!”瘦子说着又要动手,绛风烟却不怕,嘲笑道:“你们劫的哪门子富,济的又是什么贫?”
鸳鸯刀道:“那些有钱人之所以有钱,还不是民脂民膏?劫了他们,正好济济我们这些穷人。”
凌秋色听着气得发抖:“你们,你们当真恶毒!”
潇无尘脸色有些冷,声音却仍是平静的,道:“那敢问几位在此,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也是‘劫富济贫’吧。”
瘦子冷笑道:“你说对了。”
绛风烟挑眉道:“我们几个看起来像很有钱的样子吗?”
鸳鸯刀指着潇无尘道:“你看起来不像,可是这位白衣公子看起来却很像。”
绛风烟松了口气。这几个人竟然不是为了千星神鉴来的。
瘦子拿刀一指凌秋色道:“你背后背的东西看起来很沉啊,是什么东西,拿给我们看看?”
凌秋色咽了咽口水,他背的可是千星神鉴,怎么可能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