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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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十分明媚，剑灵不用睡觉。
他站在屋外看着风和日丽的山下，脚步抬起又放下，他又偷偷回首看着四周，乔绝还未回来。
卿竹的性子本就活泼，最开始见到乔绝时还能摆出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久了就渐渐显出了原本的模样，整日跟在对方身后不知烦恼，活蹦乱跳。
山下有许多人，他也想去看看。
他从归来崖处跃下，灵巧地落在了山边，他身上那套层层叠叠的洁白的衣裳盖在纷飞的花瓣之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折断了落花，也带走了落花。
他一路往前走，将各色的花草捧在手心，用粉嫩的脸颊轻轻蹭着，餍足地眯了眯眼睛，山下只有及腰的绿草和缤纷的鲜花，阳光比木屋中温暖许多，他走向了更温暖的南方，并未回头。
他每踏出一步身后便升起微弱的无色明火，那火光同明媚的日光相比几乎渺茫到了一种看不到的地步。
卿竹光着脚踩在火焰之中缓缓走着，所行之地带起绵延的漫长明火，那火升的极高，几乎将他淹没却并不灼烧他，只是将衣裳染成了青色。他的眼中只有骄阳，只有绽放的艳色花朵，只有那茫茫的绿草。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在那片茂盛充满生机的草原之中，走到那盛开的花海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诞生，为何存在一样。
在他捧起金色鲜花的时候，忽然瞄到了衣角处染了几处青绿，他才回头，望见了身后那漫天的烈火。
他听到了身后穿来惊呼声，看到无数双幽绿的双眼，看到了无数白衣的弟子冲着他呼喊、让他回头。
背后那几近于无色的火焰已经蔓延了整片大地，草木皆亡。天门山脉绵延千里，贯穿整个大地。卿竹仰头望向那片布满白色云朵的天空，看向郁郁葱葱的花草丛林，凝望着远方那些低矮的木屋。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金色的阵法从空中落下，银白色的飞剑上站着衣袂飞扬的弟子，从白雾之中穿梭而过金色雨水渐渐熄灭无色火焰。
没有人因此受伤，也没有妖因此受伤。只是枯了一片草地。
身后骤然出现一道光门，乔绝手中握着他那把并不能伤人的钝钝的剑身，向前走了一步，身上那件繁复的白色衣裳上被枯朽飞扬的灰烬吞没。
乔绝的神色看上去还是那样温和，只是伸手擦着他眼角的泪珠。
当略带凉意的指尖划过眼尾时，卿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四周还亮起的半透明火焰，而后垂下眼睫，将那泪珠从眼眶中落下砸在对方的掌心。
乔绝没再问，只是安静地将他收回剑中。日落的时候，那片枯草地显得更加诡谲，还有微小的火苗飘着，将皎洁的月色都衬得阴森，各地四起的妖邪低语、哭喊、愤怒、咒骂。他们的腔调很不一样，和现在的人族穿着打扮也很不同，如同异族。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
待在佩剑中的日子他不吵不闹，对于时间的流逝已经有了朦胧的把握，只是静静地数着时日，不哭不闹。
约莫是半月之后，他被召出了剑外。
夜晚的木屋内点着烛火，小小的几个火炉放在角落中。
有一个小小的灯笼摆在了桌上，矮矮的圆形红烛在灯笼下散发着昏黄的光，屋外依稀有着明火，几个弟子手中提着灯笼从门外脚步极轻地路过。
卿竹仰头，看到乔绝和平日里差不多，环顾四周时发现屋内又多了许多未曾看过的书籍，高高地堆在墙角。乔绝打理着他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温声道：“这半月你比从前安静许多。”
佩剑中的世界会在主人的脑海中浮现，乔绝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卿竹将手贴在对方的脸颊上，他的手心很温暖，在乔绝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余温。卿竹声音软软的，话说得很慢，较浅的眼睫盖住了火光，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他道：“我错了。”
乔绝眼中倒映着昏黄烛光，平静道：“知错能改是好事。”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卿竹总觉得这句话不是在说他自己，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他开口：“那你之后还是每日酉时归卯时出吗？”
乔绝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和从前一样。”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卿竹便放下了心来，他仰头道：“我想看看人间的法度。”
乔绝点头，从许多书堆叠的角落中抽出了几本竹简，摊开一字一句地耐心解释着。
如同往常一样，日出之际乔绝就会离开，只留下他待在归来崖上。
许是怕他烦闷，乔绝在归来崖处搭了许多书中画着的玩意，有秋千，有蹴鞠，有灯笼，有风筝，还将山外的许多的许多小动物抓来放在后山之中。
他安静地坐在门口处听着远方弟子的交谈，山上丛林之中小动物奔跑的声响，野果长出又落下，树叶绿了黄了枯了又长出了新芽。
直到春天之时，下了一场绵延的细雨。他看着山下的枯草生长，带着一种自然的清香，吃着从屋后不知名低矮灌丛中摘下的野果，那野果极酸，让他眼中涌出了水汽，积在眼眶之中，怎么擦都擦不干。
大片白色的云朵飘过，遮住了日光。卿竹眼中的水雾怎么都无法消散，心中如同雨水滴落一样，带着春日的微凉的风。乔绝从山下归来，摸着他的头，问道：“怎么了？”
卿竹抬头时，眼中带着很浅的水汽，而后又低着头，将手中咬了一半的绿色野果递了过去：“果子好酸。”
乔绝道：“还未熟，自然是酸的。”
卿竹抬起头，眼眶中落下几滴泪水，落在木台之上，那古朴的木质吸了水渐渐成了黑色，他没有说话，只有眼泪落在木头上的声音。
乔绝用方帕擦着卿竹的眼泪，没有说话。
闻言，卿竹垂眸点点头，他和乔绝并排坐着，透过竹叶的遮盖，望向归来崖远方热闹的场景。白色的衣裳被风吹起，勾勒着他单薄的身形。
翌日，乔绝便带了各色的甜果敲响了他的房门。
卿竹睡得正香，听到声音还扯着被子将脑袋埋进去，直至乔绝走进屋内时，才从雪白的被褥中露了出来，睁着眼睛看着对方。
剑灵本无需休憩，只是他生性懒散，见到柔软的被子便走不动路，每日闲暇时最大的乐趣便是躲进被子内睡觉，或是偷偷看那些乔绝不给他讲的话本。
乔绝拿过床边那个古朴的的绣着青色竹纹的小布袋，将洗净用油纸包好的甜果放了进去，又将储物袋内已经摆乱的东西整理好，又放回了床边。
卿竹从被子中钻了出来，睁着朦胧睡眼，将额头轻轻往乔绝的侧脸贴了一下，从储物袋中挑出颜色最好看的果子，递给了对方。
乔绝接过，又放在桌上。
卿竹问道：“今日你回来得好早。”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也算不得早，但往常乔绝都是临近日落才归，对比之下今日简直如同太阳从西面升起。
乔绝回首望着天边高悬的金日，阳光透过竹影落在他的身上，在那白色的衣裳洒下金灿灿的粉末，他伸手，半颗长着荆棘的心脏从他手掌中浮现。
卿竹好奇地看着，那颗心脏上面有一种温暖熟悉的气息，闻起来就像晒在阳光之中一样，懒洋洋的，拉着对方的衣摆晃来晃去：“它好温暖，和你一样。”
乔绝将那心脏递给他，道：“有了它，诅咒便会消散。”
卿竹接过心脏，眨着眼睛，声音中带着一点点的期待：“我想要。”
下一瞬，那颗心脏便化作了青绿色的气息，缓缓地在屋内形成盘旋的青雾，那把稚嫩的歪歪扭扭不成模样的佩剑之下，出现了青色的阵法。
那青雾缓缓飘进阵法之上，将那剑笼罩，雾气消失之时，那把稚嫩的长剑变得规整，长长的剑身没入刻着植物的纹路的剑鞘之中。
那把剑的模样变得太多，卿竹有些好奇地上前摸了摸。透过那半透的剑鞘，他看到了里面的剑身，泛着浅青色的色彩，显得十分轻盈。
阳光微斜的时候，卿竹就跟在乔绝身后缓缓走下归来崖，在那条下山的小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会摸摸路边的野花，时而又摘下低矮丛林之中的野果，擦净了递给乔绝。
他踩着脚下的长石阶，看着从石缝中冒出的生机勃勃的小草，摸着小雨过后周围有些湿润的竹叶。竹影斑驳，阳光透在他的身上，将脸颊打得粉扑扑的，眼中闪着期待的光彩。
站在山下仰望归来崖时，卿竹回头看去，见到山上那极小极小的木屋，觉得十分新奇。他凑到乔绝身边，仰头眨眼看着，声音甜甜地道：“我想去对面开着花的山。”
乔绝很好说话，当天就带着他去各处盛开鲜花的山中游玩。
路上偶尔会遇上几个白衣弟子，他总会藏在对方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人。天门上的弟子都很好，说话带着一种温和的腔调，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寒暄。
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只奄奄一息的小花妖飘在河中，便伸手捞走了。
卿竹呆呆地看着那只比他小许多的花妖，直到对方醒来时，才知那时消花谷中的妖，名唤锦织。他又扯着乔绝去了消花谷，将锦织归还给了谷中的花妖。
迎着夕阳归来的时候，卿竹对天门山中的各个山脉已经十分熟悉，他拿着野果坐在木屋外啃着，忽然瞄见了山下过路的白衣弟子手中拿着金灿灿的东西。
夕阳的光影拉长，将整个大地染成了金色，整洁白衣也笼罩上了暖暖的光，看上去十分朦胧，三两成群的天门山弟子从包裹中拿出吃食，倚着身后的山石边吃边说话。
卿竹起身，瞄了一眼乔绝，就小心翼翼地溜走，站在归来崖处凸起的山石上，瞭望着下方，看到崖下草地中那些弟子啃着金灿灿的东西，仿若是人间极好的美食，又看着自己手中的野果，陷入了思考。
他回首，看着木屋外，木质方桌旁正安静看书的乔绝，对方也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远远地透过来：“在想什么？”
闻言，卿竹跑了回去，蹭到乔绝身边，轻轻地拉着对方的袖口道：“山下他们在吃好吃的。我也想要。”
乔绝放下手中的书，盯着对方的眼睛道：“那是面食，没有味道。”
卿竹听不明白这些东西，他还为曾看过关于人间吃食的书籍，他拉着对方的袖口摇来摇去的：“我想吃。看起来金灿灿的，和太阳一样，肯定很好吃。”
乔绝道：“明日我让山中的弟子送些过来。”
卿竹手中玩着对方身上的衣服，将那布料缠在指尖，眼中带着期待，撒娇道：“我今天就想吃。”
乔绝起身道：“我去拿些。”
卿竹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等你，要早去早回。”
刚说完，乔绝就步入了面前的光门。卿竹心想：传送阵好厉害，一下子就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惜他学不会，伤心，传送阵好难。
想了想，他往屋里跑去，将记录传送阵的那本厚重的竹简抱了出来，又搬出了从前乔绝耐心给他画的许多图样与解释，开始眼带星光地翻阅着。
他还没看个所以然，乔绝就带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那是一个木质的未曾上漆的食盒，普通大小，显得很质朴。
卿竹走到跟前，打开食盒，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吃食，有白色的，紫色的，绿色的，金黄色的，红色的各种面食。
他单将那金黄色的窝窝头挑出，对着那明媚的阳光看着，心想：人间的厨子好厉害，能将太阳请下。
他转头凑到乔绝身侧，仰头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又回去看着食盒内的东西，欣赏了一番后才小口啃着，金色的面食融化，泛着甜丝丝的味道，比野果好吃许多。
刚吃了几口，就开心地躺在阳光之下，暖乎乎的，那甜甜的味道仿佛透过吃食，钻进了他的心中，如同将阳光铺在身上那样舒服。这些面食和甜果是不一样的味道，更加温暖柔软。
夕阳的光芒逐渐拉长，乔绝依旧坐着桌前翻阅着书籍，看到那卷关于传送阵的竹简后，又拿出来做了新的批注，将每一笔每一划用最通俗易懂的言语解释。
卿竹将手中的窝窝头啃完，躺在地上揉着肚子，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日光但很快被挡住。
眼中只余下长久注视阳光留下的记忆，他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乔绝的身影，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质朴的白衣，黑发已经散落被风吹到了一侧，金色的光线落在翻飞的服饰上，十分好看。
卿竹扑腾着站了起来，轻轻地在乔绝脸上蹭了一下，从食盒中掏出窝窝头塞到对方手中，撒娇道：“人间的吃食好好吃，甜甜的。”
他很少见到乔绝吃东西，无论是好吃的甜果，还是好吃的面食。
乔绝接过，又抬眼望向遥远的太阳，他啃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卿竹凑过去问道：“你不喜欢吗？”
乔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方。
卿竹只能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看着对方，白皙的面颊上出现浅浅的梨涡，他道：“那你是不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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