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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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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向阳说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尖声嘶嚎:“你个畜生你居然咒你父母死。”
她的声音足够锐利,划过向阳鼓膜,割得人耳朵生疼,“你还想干什么去你个不要脸的白眼狼,父母教育你你还敢给人甩脸色,反了天了!
向阳不为所动,这些话的杀伤力对他而言也就那样,听多了耳朵腻,心里倒也没觉得多难过。
王冉看向阳还是往外走,转了话头,“你站住!你今天要是敢从这栋楼出去一步,我就从这跳下去。”
“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我死了你也不要想好过,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向阳唇瓣含着烟蒂,无所谓地摊摊手,“爱跳跳呗,你想跳谁能拦住你,这话我从小听到大,你要真能舍得你的富贵日子从这下去,算我服你。”
王冉见这招不管用了,立刻换了招数,一边往向阳这边走,眼泪唰地就从眼眶奔涌而出:“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说这话不是要妈妈的命吗?妈妈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么作践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你师父孔万川就是个禽兽,贱/货!自己生不出儿子抢别人的儿子,他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我去教育局告他!”王冉依旧不罢休,又把向阳师父扯出来说事。
向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这是向阳学生时期王冉最爱做的事情,交的朋友不顺他们心意、同桌不是年级第一、老师对向阳的关注度不够,没有及时向王冉汇报向阳的学习情况……
向阳一周上五天课,王冉三天就在局长办公室喝茶。
她的名字全校每一位师生都知道。
有这样的妈,他这辈子都和正常的学生生活无缘。
若不是他师父,若不是他师父……
向阳的指甲深深掐入手掌里,若不是他师父,早十几年前他就有墓碑了。
不,向阳自嘲一笑,以向家人的德性,他应该是没有墓碑的,一捧土风一吹就散了。
他的视线又落在老爷子和向德正身上。
老爷子一脸凶恶,向德正抽着雪茄满脸的“运筹帷幄”,在糟践向阳这事上,向德正做的最是稳重。
站在他面前的王冉,泪眼里只能看得见精明和算计。
这一家子凑在一起……向阳闭了闭眼,都恶心。
他也是,他也恶心。孔万川的名字因为他也被抹了灰。
没谁干净。
向阳忽然开口问,“还你行吗?”
王冉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向阳快步走到桌台前,向老爷子的桌案上常年为了方便装订文件有一把美工刀。
他握着黄色的刀柄,咔哒一声刀刃就被推了出声,向阳对眼前向家这一家子人说:“还你。”
猩红的液体下一秒飞溅出来。
……
周清一巴掌扇向阳后脑勺上,“牛逼啊你,操。”
向阳顺着他的力度斜倒在床上,“虐待伤患,违反日内瓦公约了。”
然后用自己还□□的右手指指床头上的果篮,“赶紧给我削凤梨去,小心我上国际法庭告你。”
果篮是周清拎来的,反正都是向阳爱吃的热带水果,放在柜子上酸酸甜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个劲往向阳鼻孔里钻。
“祖宗,你消停会吧!”周清把他的手指折回去,“这么大一人了,一天天的,一点不让人省心。”
周清拖着椅子坐向阳床边,“那你现在这究竟算怎么个事?”
“就那样呗,”向阳往被子里缩缩,下半张脸都被蒙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冲着周清眨了眨,还显得自己怪无辜的。
他失血过多,贫血状态的人体感会格外的冷。
大夏天开空调的天,向阳还冷得盖着被子。
“话赶话到这儿了,我一个激动没控制住。”
“哦哟~~没↑控——制↓住~~~,”周清白眼一翻,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音调拐的九曲十八弯。
“你丫是没人看着翻天了,我问护士了你再有两天就能出院,赶紧收拾包袱跟我回去。”
向阳扑棱扑棱眨眨眼,“我不。”
周清被气得瞪眼,“不回去还留在这,这回是一刀扎胳膊上,下一回你是不是要直接抹脖子了?没人管你就犯病。”
“嗨哪能啊。”向阳哪敢跟周清说,原本这回就打算抹脖子,只不是王助理太对得起发给他工资,别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助理跑得飞快,撞了他一下就扎偏了。
周清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他的脑门,“你啊,你就不能狠点心离向家人远一点,师父知道了得多伤心。”
向阳轻轻一笑:“这下能了。”
今天是他住院第二天,王助理把他送上救护车,向家没一个人跟着。向德正、王冉、向老爷子,好像同时人间蒸发了。
向阳总觉得自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过这道坎。
人之所以狠不下心,就是还有爱,还有期待。
等所有的情感都消磨殆尽,就能转身离开了。
周清待到第二天,看着护士给向阳上了一次药,才准备离开。
向阳确实也没什么大问题,输了点血已经好多了,就催着周清赶紧回去,他工作室里一堆活,今年周清还要开展,根本离不了人。
周清不放心向阳一个人,准备找两个护工看着向阳。
向阳:“你有这钱,不如早点把你那辆年龄快比我还大的破车换了。”
“没大没小,对我爱车尊敬点,”周清拍他一下,“那是你叔。”
周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你好好养着,我下周再来看你。”
向阳懒洋洋地睡着,应了声。
周清离开后,病房里又回归寂静,向阳一只手不方便玩游戏,睡得脑袋疼,跑楼下晒太阳去了。
孙邈的电话就是这会打来了,“向阳,你在哪家医院呢?方便不,我来看看你。”
向阳这会正向公好阳,在房里的时候想晒太阳,下来在花园里刚晒了还没两分钟就晒得头晕。
他找了个在树荫下的座椅靠上去,把医院名字报给孙邈。
闲着无聊,逗会小孩。
孙邈二十分钟后坐着地铁就来了,向阳在树荫下等他,此时向阳看着孙邈手里提的东西,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
一箱土鸡蛋,两提牛奶,一提纸包的红糖,还有三斤现做的、号称不加一滴水的鸡蛋糕。
向阳笑得感觉自己后腰都抽抽了。
“不是哥们儿,你们老家那边人这么淳朴吗?”向阳擦了擦自己硬是笑出来的眼泪。
孙邈坐他旁边,把手里的东西放身旁椅子上,“笑啥,我还专门打电话问我三太爷,去医院看病人带什么东西,老人家说送这些好。”
孙邈认真地补充,“本来三太爷让我称上二斤桃酥,一咬掉渣的那种,他老人家说这东西补人,我来的路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三太爷就说鸡蛋糕也能用。”
向阳伸出右手摊孙邈面前,孙邈自然地解开袋子,往向阳手心里放了一个鸡蛋糕。
鸡蛋糕是刚出炉的,这会还是热的,还是记忆中的香甜。
向阳掰开咬了一口,鸡蛋糕松松软软,像咬了一口天上的云朵。
心里的那点苦都被覆盖了。
一连吃了四个鸡蛋糕,向阳手再伸孙邈面前,孙邈已经把牛奶拆开给他插好了吸管。
向阳猛灌了一大口,把牛奶换到左手上,右手握拳在心口锤了两下。
这下换成孙邈笑疯了,“这玩意噎人,你还一口气猛吃。”
“啧,这不得怪你,我吃完一个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又给我一个。我好不容易顺下去,你又给我一个。”
孙邈哈哈哈哈一个劲地笑。
等他笑够了,向阳靠过来右胳膊架他肩膀上,“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孙邈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也没躲,挺直了背让他靠着。
“我今儿去公司了,就听见他们说话。”
向阳笑眯眯地说:“你还怪有心的,可惜了少年,你一天五百的工作要到此结束了。”
向阳没再欺负他,打了个哈欠坐回去,“少爷之后不去公司,也就用不着秘书了。”
孙邈看他一眼,表情很是犹豫。
“怎么,有话说?”
孙邈从小在老人身边的接受的教育,就是不传人闲话,但是吧……
孙邈吞吞吐吐地不太好说,向阳食指戳他腰眼上,“赶紧的。”
“就是吧……”孙邈问,“那副图你最终改了多少版?”
“怎么问这个?”向阳说,“掀桌子前最后一次交过去是第59版。”
孙邈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他是真没料到向阳这么难伺候的少爷还能有如此耐心,难怪他听收拾办公室的那些人说什么“要是领导这么对我,当天我就化身挖掘机去帮他家祖坟迁位置。”
“不是你水平不好,就是,就是吧……”孙邈贫瘠的语言水平,真的不太能找到一种委婉的措辞,在不伤害向阳稚嫩的心灵的同时,还能把话说清楚。
但是这话着实不好说,谁家脑子正常的长辈会为了所谓的“磨性子”,把一张没有任何具体要求的图翻来覆去地让人改五十几遍。
“我知道,”向阳笑了一声,“故意糟蹋我呢。”
“体育生,幸亏你走专长,以你的语言水平,大专估计都悬。”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损我两句,”孙邈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是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你知道你还故意凑上去?”
向阳拍拍手上的鸡蛋糕残渣,站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长者的智慧。”
孙邈诚实地说:“只看见了长者的智/障。”
向阳也不生气,背着手溜溜达达往楼上走,嘴里还哼着小调。
他从改到第三版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向老爷子贬低他时说的话,“自诩颇有才能”不是凭空而来,向阳在艺术设计上是有自己的傲气在的。不然孔万川也不可能收下他。
他只是想看看,向老爷子和向德正究竟能干到什么程度。
左胳膊上的伤口又痛又胀。向阳心里想,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不然这辈子总是这么拧巴着。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怨愤堆积在一起,堆得多了,自然就有方法解决了。
现在这样虽然极端了点,但是好用啊。
这不一下就脱离了向家,再也没人来逼逼叨叨了。
向阳扎了一刀之后,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畅快。就像压着大圣的五行山被炸了。
他甚至高兴地想去酒吧欢饮两杯。
可惜现在刀口还没长好,天气太热刀口还在渗液。
孙邈看向阳要走远了,忙扛着牛奶鸡蛋红糖鸡蛋糕跟上去,“欸你等等,红糖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