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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听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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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空气清冽。
时遇风在花房里工作,玻璃橱窗内,冬季的花开的丰盛。
门铃轻响,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他裹着围巾,鼻尖冻得微红,黑发上沾着点点白雪。
时遇风抬头看去,心轻轻动了一下。
少年很漂亮,像橱窗里最精致的那朵白山茶。
“请给我一束玫瑰,十二支。”少年说。
时遇风挑选着最饱满的深红玫瑰,修剪了多余的枝叶,用素雅的牛皮纸和丝带包扎好。
“送人的?”他问,声音放得温和。
“嗯,”少年接过花束,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送给我妈妈。她最喜欢玫瑰花。”
时遇风笑了笑:“你妈妈一定很开心。这么冷的天还惦记着。”心底那点好感又深了一层,觉得这少年漂亮又心善。
少年付了钱,抱着那捧热烈的红,走入初冬的薄暮里。
下班时,天色已擦黑。
时遇风也买了一束同样的十二支玫瑰,把钱放在柜台上。
他抱着花,走向城郊墓园。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他走到墓碑前,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温婉。时遇风放下花束,轻轻拂去碑上的细雪。
“妈,生日快乐。天冷了,您喜欢的玫瑰。”他低声说着家里琐事,工作怎样,花店生意如何。
灰白的天幕沉沉压下来,细小晶莹的东西开始飘落,是今年的初雪。
时遇风准备离开,看到不远处一个新立的墓碑时,停住了。
碑前也放着一束深红玫瑰,十二支,包扎手法和他店里的如出一辙。
他怔了怔,心里模糊地掠过那个漂亮少年的脸,摇摇头,转身走入雪中。
几天后,花店门铃又响了。
还是那个少年。他又要了一束十二支的玫瑰。
“还是给妈妈?”时遇风一边包花,一边看似随意地问。
窗外的雪停了,但寒意更重。
少年沉默了一下:“嗯。”
时遇风想起了墓园里那束玫瑰。
他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外面风挺大的。花包好了,你坐会儿再走?”
他指了指角落的小圆桌和椅子。
少年犹豫片刻,点点头:“谢谢。”
“我叫时遇风。在花店工作。”时遇风倒了杯热水给他。
“宋听雪。”少年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了他精致的眉眼。
“宋听雪……”时遇风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像冬天的诗。”
宋听雪抬头看他,浅浅笑了笑:“你的名字也好听。风遇见雪……我们名字好像有点缘分。”
时遇风也笑了,心弦被这巧合轻轻拨动。
他问起宋听雪的年纪。
“十八了。”宋听雪说,“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出来打工。”
“我十九。”时遇风在他对面坐下,“高中都没读完。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宋听雪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长长的睫毛垂下:“我也是。只有我了。妈妈……几个月前走的。”
墓园里那束玫瑰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涩涌上时遇风心头,他脱口而出:“宋听雪,我们……好像啊。”
那天,时遇风提早关了店,陪着宋听雪去了墓园。
雪后的墓园一片素白,更显寂静肃穆。
他们分别在两个墓碑前放下玫瑰。
离开时,暮色四合。宋听雪看着他,眼里有难得的光亮:“明天……我还想去看看妈妈。能帮我留一束玫瑰吗?”
“好。”时遇风拿出手机,“留个电话?方便联系。”
他们交换了号码。
第二天,时遇风特意选了一束开得最盛的玫瑰放在柜台旁。
他时不时望向门口,期待那个少年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午后,再到黄昏,宋听雪始终没有出现。
下班时间到了,花店只剩时遇风一个人。
他有些坐立不安,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新存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
“你好?请问是宋听雪吗?”时遇风问。
“我是医院的护士。你是机主的朋友?”
“是!我是他朋友。他……”
“他现在在市医院神经外科病房108A。人刚送来不久。”护士语速很快地说,“你是他朋友就赶紧过来吧。”
时遇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锁上店门,冲到路边拦车:“师傅,市医院!快!”
病房里。
宋听雪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平时淡几分,双眼紧闭。
各种仪器的线缠绕着他单薄的身体。一个护士在调整点滴的速度。
“你是他朋友?”护士看到冲进来的时遇风。
“是!他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时遇风的声音有些抖。
护士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宋听雪啊……老病号了,常来。你是新朋友吧?他这情况……唉,主治医生说是脑癌晚期,扩散得厉害。医生私下说过,可能……就剩两三个月了。小伙子,多陪陪他吧,让他心情好点,也许能……”护士没说完,摇摇头离开了。
时遇风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宋听雪毫无生气的脸。
那么漂亮,那么年轻,像枝头最脆弱的花苞,却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他悲悯和心疼。
他弯下腰,嘴唇极轻地碰了碰宋听雪光洁冰凉的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宋听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过了几秒才聚焦在时遇风焦急的脸上。
“你醒了?”时遇风笑了笑,“吓死我了。电话打到医院来了……你怎么在医院?”
宋听雪看清是他,眼神里掠过一丝安心,随即是浓重的疲惫和了然。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虚弱:“老毛病……突然晕倒了。又麻烦别人了……”他试着动了下,眉头立刻蹙起。
“别动。”时遇风按住他,“哪里不舒服?”
宋听雪看着他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目光又移向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冷……好冷……”
时遇风的手向下,握住了宋听雪放在被子外的那只冰冷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紧紧包裹住宋听雪纤细微凉的手指。
“这样呢?”时遇风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