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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殷倚松于是在年轻男人的对面坐下。

      棋局上黑棋步步紧逼,白棋盘踞在角落已经奄奄一息。

      年轻男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又随手下了一颗黑子,彻底断绝了白棋的生气,常玄抬头看殷倚松,说道:“你于医道上根骨奇佳,我问你,此局中,若无常执黑,你执白,方才在我落下最后一颗黑子之前,你可还有妙手回春的把握?”

      “医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殷倚松说道,“此局中乘侮之气太过,只能顺用,不能逆用,如果白子落在星位,未必没有扭败为胜的可能。”

      闻言,常玄笑道,“殷问枢选了你做这一代医家的传人,倒是没有选错人。”

      殷问枢已经于四年前过世,是殷倚松的爷爷,常玄的样貌和殷倚松一样年轻,却能直呼殷倚松爷爷的名讳。

      常玄身后,一块古朴的牌匾高悬明堂,上书“清静阁”。

      殷倚松十岁时,常玄是这个样子。多年过去,常玄的容貌依旧没有分毫改变。

      常玄看了一眼厅堂外的日头,说道:“已经是辰时末了,阿青竟还没起。”

      他捏着手中的黑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叹道:“清静阁这一代,只有阿青一个弟子,他这样懒散,不说什么时候才能接下这阁主之位,我只怕他连护身的本事都学不好。”

      殷倚松说道:“辞青还小,他天分高又心性纯良,历练几年就好了,前任阁主为他取名‘莫非’,师叔给他取字‘辞青’,有阁中人护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师叔不必过于担心。”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常玄摩挲着手中的黑棋,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心性纯良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后,常玄叫人撤下棋盘,又亲手为殷倚松倒了一盏茶后说道:“把他的生辰给我看看吧。”

      常玄凝神看着纸上的天干地支,伸出右手在虚空中一点。

      他修长的食指落在半空中的虚点上,突然笑出声来,他对殷倚松说道:“天地鸳鸯合,恭喜啊,你们二人是正儿八经的缘定三生。”

      殷倚松凝眸,“爷爷以前说过,我和他的盘很合,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自然。”常玄说道,“真难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缘分了。”

      “近来他有驿马之祸……已经发生了,应该是半月前的事了。”常玄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他神色平静地说道。

      殷倚松点头。

      “本来此次的灾祸该要他半条命的,但他平日里积的阴德的不少,大事化小了。”常玄叹道,“世上竟还有这样至纯至善之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常玄接着说道,“他年幼多坎坷,渡过这一劫后,余生都会安康顺遂,只是……你是他的情劫啊,不止之前的情劫,你一个人更是占了他后半生的情缘。”

      殷倚松倏然抬头,神色怔然。

      “放心,你与他是命定的缘分,缘劫缘劫,真奇妙啊,”常玄笑道,“命书都看不过眼了,要帮你们一把,等他想清楚就好了,快了。”

      “我说的,他往后会喜至庆来,得偿所愿。”

      殷倚松听完后,起身施礼,他沉声道:“多谢师叔。”

      常玄托住殷倚松行礼的手,“不必多礼,你们二人情投意合之时,不如带他过来见见我。”

      “至于你父母的事,”常玄沉吟道,“既然你已经接下了传承,成为了这一代的家主,那由你自行处理,把握好分寸就好,我不会干预。”

      最后,常玄摆摆手,笑着说道:“你去吧,我去看看阿青。”

      两天后,修养好的路既棠重新开始工作。去年下半年接的一个刑事案件,最近也要开庭了。

      这个案件也是法律援助案件,由法律援助机构指派律师。

      路既棠穿着律师袍坐在辩护席上,对面是三个穿着制服的公诉人,被告人穿着囚服坐在下方,两名女法警站在被告人身后。

      这个案件情节严重,一审就在中院开庭。

      三位法官从打开的门后走出来,依次入座。

      旁听席上坐着很多人,有受害者家属,有被告人家属,还有一些由老师带过来旁听案件的法学生。

      路既棠看着被告人,觉得很悲哀。

      这位被告人是一名三十二岁的女性,是一位母亲,也是一名涉嫌故意杀人的犯罪嫌疑人。

      去年,路既棠去看守所会见过两次这名嫌疑人。

      据说一开始,在负责案件的检察官对她问话时,她不愿意让律师为她进行辩护,直到检察官对她说,这是法律援助案件,按照法律规定,会有指定的律师为她辩护,她才没有再激烈反对。

      路既棠在接手案件的第一时间,就去查阅卷宗。嫌疑人杀了自己亲生的一子一女。

      在讯问笔录上,检察官问她为什么。

      她答:活不下去了,想自.杀,但怕两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在她死后受到虐待,于是想和两个孩子一起死。

      她把毒药兑在甜水里,哄两个孩子喝下,自己也喝了,三个人同时睡去,没想到半夜惊醒时,两个孩子的身体都僵硬了。只有她还活着。

      她大哭一场后,主动伸手去触电,但还是没死,于是她趁着夜色出去跳江,她不会游泳,但在江水里浮沉间,居然到了岸边。她还是死不了。

      于是她爬上了岸,回去自首。

      在法庭上,她在审判长的问话中,再一次回忆案件细节,她一边说一边哭,说道孩子的时候,更是哭得泪水流了满脸,哭得声音沙哑,哭得痛不欲生。

      坐在审判席最中间的女法官不忍,让站在被告人身后的法警拿来纸巾递给被告人。

      等被告人的情绪缓过来后,那位女法官也就是审判长继续问道:“为什么觉得活不下去了?”

      她回答:她是远嫁过去的,听不懂那边的方言,生了两个孩子不到一年,丈夫就外出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去几天,还总是打骂她。

      她一个人在农村里带孩子,丈夫一年到头没有给过任何生活费,她只能靠打零工赚钱给两个孩子交学费,镇上没有什么工作,她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

      公婆对她不好,和村里的人一起说她的闲话。一次公婆不堪入耳的辱骂终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样,事情就发生了。

      路既棠在第二次会见结束后,和接过类似案件的刑知非在办公室聊了一个下午。

      路既棠难得露出了非常绝望的神色,“她一心求死。”

      “其实在那种处境里,死亡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她自首坦白,认罪认罚,这些都是可以减轻处罚的情节,可哪怕我真的辩护成功,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她不需要,”路既棠平静而绝望地说道,“我救不了她。”

      一向跳脱的刑知非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有时候,这种案件做多了,真的怀疑人性,隐身的丈夫,歇斯底里的妻子,所以婚姻到底为女性带来了什么呢。”

      “既棠,记得刑法老师说过什么吗,做你该做的吧,我们竭尽全力为我们的当事人辩护,剩下的,就交给法律吧。”刑知非说道。

      法庭上,路既棠说完自己的辩护思路后,抬头环顾了一圈旁听席,被告人的丈夫、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没有来,来的是被告人的父母和亲哥哥。

      坐在旁听席上的学生听得很认真,有人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个案件或许会引来铺天盖地的舆论吧。

      庭审结束后,路既棠走出法庭,看着远处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路既棠从大三开始就在律所实习,读研期间,更是在导师的律所中作为律师助理处理各类案件,这么多年里,他在很多案件中,窥见人性的冷漠和恶毒。

      为了利益,父子可以反目,亲友可以倒戈,什么都可能发生,人性中的纯真友善似乎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人啊,到底是一种什么的生物呢?

      人啊,太复杂了。

      路既棠记得,五六年前的一个冬日下午,他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案件的证据材料,突然有一个人走到他的桌前问他某个公司是不是在这栋楼里。

      他抬头一看,发现对面站着一个头发花白、只穿着单薄衣服的老人。

      对方见他不答话,于是拿出法院的调查令,说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想调查一些东西,他不熟悉这里,希望路既棠能帮他指一下路。

      路既棠于是给他指了路,他向路既棠道谢,临走时,又给了路既棠一把糖炒板栗。

      那时候,路既棠握着那把温热的板栗,就这样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离去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还是愿意相信人性的善。

      开完庭后,路既棠休息了一天,又开始出差。

      上次接的外地委托案件还没有结束,他需要过去收个尾。

      路既棠等当事人签完字后,收好材料。

      他刚走出去,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南谦抑。

      对方看到他显然也很惊喜,“师兄,你来这边做案件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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