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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屠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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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都城梁府,一条利落的身影悄无声息穿梭在府内,黑巾蒙面的男子借着夜幕的遮掩,屏息藏匿在暗处,将梁府的惨状全程看在眼中。
说来,梁大人也是一时想不开,本不该如此重罚,只怪他惹怒了太师,将贪污受贿私用国库税银的事全都推卸到他身上,梁大人又不想牵连家人,只能全都一个人扛下,他是贪官,但与其他野心更大的官比,又没那么无良,知晓太师等人不会放过他的家眷,提前央求他来救出自己唯一的女儿,梁荫。
他从前受过这位梁大人的暗中帮助,不然,他只怕要因泄露军机被军法处置了,虽然他已不是大将军,带走他女儿还是能办到的。
梁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燃烧的火把照亮黑夜。
“启禀大人,梁家一十五人全部在此。”官兵查点完后,向站在台阶上的太师禀报。
太师趾高气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视线一一扫过:“梁大人,你也别怪我,这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若是没贪污国库税银,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安葬你与家人,不会让你们被野狗啃噬。”
梁大人绝望的看着他:“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太师打断他的话,示意旁边的官兵堵上他的嘴,想要过河拆桥的意思显露无疑,目光落在躲在梁大人身后的女子身上,眼睛一眯,这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应该就是外人都传,说是梁大人家闭月羞花的女儿。
虽然年纪尚小,但五官标致可人,双眸流露出清雅之气,加上肌肤雪白,亭亭玉立,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青莲。
梁荫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站在台阶上的人盯着她看,阴恻恻的。
“去把那个小姑娘给我带过来。”太师示意两名官兵上前。
梁大人被堵住嘴,只能无力的反抗,尽管挣扎也护不住身后的女儿。
“爹……爹……”梁荫两手死死抓着父亲的衣摆,还是被官兵将他们分开了,她的力量对于这些人来说太弱小:“就我……爹救我……”
被按压在地的梁大人只能绝望地看着女儿被带走,太师肮脏的心思太明显。
“梁大人,时辰已到,我就不亲自送你上路了,这些小兄弟会送你个痛快,毕竟你我相交一场,我会好好照顾你女儿,哈哈哈。”太师嚣张的笑声混杂着梁荫的哭喊消失在梁府。
梁家一十四口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全部成了刀下亡魂,官兵又一把火将梁府烧个干净,无人知晓实则少了一人。
江峰看着梁荫被带上马车离开梁府,暗中跟着,直到太师府,看着梁荫晕了过去被抬入一间屋子,下人们守在屋外,太师离开了。
他想办法潜入屋中,见到床榻上蜷缩着的小姑娘,忽然,她睁开了水汪汪的眼睛,安静地坐起来,之后,不吵不闹地看着他。
江峰诧异地扬眉,对小姑娘的反应感到一阵惊讶,面对一个陌生的黑衣蒙面男子,她居然没有一丝恐惧和惊慌,十分安静,可她方才在梁府被带走,又看着一家人全都插翅难逃……
“王爷回来了。”门外下人恭敬道。
随后,门被推开,太师一身酒气进到屋中:“没有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一挥手,赶走身后的下人。
“传言果然是真的,没想到梁大人还有如此容貌的女儿,怎么不早点说出来,没准能免去一死……”他大笑着,逐渐靠近呆呆坐在床榻上的梁荫。
“别难过了,你的家里人全都被砍掉脑袋,血流的到处都是,真让人兴奋,哈哈……”
梁荫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盯着太师,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长得这么美,还这么乖,只要你听话,我就让你□□……”太师还想再说些什么腌臜话,江峰的刀已架到他的脖子上。
“你……你……来人……”酒意瞬间去了大半,太师惊骇的正要高喊,脖子上的刀刃又近了几分,深深地压住喉咙,若是再深一寸,定然割喉断气。
“闭嘴!”江峰压着声音,眼底尽是戾气。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太师满脸惧怕,舌头打结。
“无人派我来。”
“那你想如何?是求财?”
“你的命值多少银子?”江峰嗤之以鼻。
梁王哆哆嗦嗦道:“无论多少都行,你想要什么都行……”
手起刀落,江峰冷冽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要你的命。”手松开,太师仰面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一抹黑影矫健得像是草原上的猎豹,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消失在太师府。
江峰无所谓杀不杀太师,一开始并未动杀心,因为会招惹麻烦,他带着一个小姑娘太惹眼,自身就一堆麻烦没解决,还有傅公子的安危要保障,各方派来的杀手每日扰得他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怀里的小姑娘,他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安置。
梁荫对所有事务置若罔闻,包括太师的死和被带走的时候,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江峰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
眼睛像透明的琉璃珠子,可惜,空洞的没有灵魂,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表情。
定然是受了刺激,接受不了家人的离开,脑袋坏掉了。
吉祥镇上唯一的一家风月场,添香楼,白日里是最安静消停的,每到夜晚才会燃起明亮的红灯笼,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站在门口揽客。
江峰扛着梁荫站在门口将门拍得震天响。
‘哐哐’声终于将里面补觉的人叫醒。
“谁啊!大白天的上门来敲门!不知道我们这里晚上才迎客吗!”老鸨面色蜡黄,眼下泛着青黑,披头散发骂骂咧咧的将门敞开一条缝,外面的人将她撞得一个趔趄后退一步,门又被重重关上。
楼中光线暗淡,窗板间透进一缕缕日光,老鸨看见黑衣蒙面的男子和他肩上扛着的小姑娘,眼睛带着杀气,心惊胆颤的放低了声音:“这位好汉……咱们这里晚上才迎客……您看,是等一等还是?”面对这样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没胆子撵他出去。
江峰将面上的黑布巾扯下,露出冷酷刚毅的面庞。
老鸨眯着眼看清来人,提着心总算落下了,站直身子,语气随便许多:“是你啊?不在傅公子身边护着,跑我这里做什么?先前让你来放松放松和要了你的命似的,此时怎么来了?还专挑白日来,怎么,怕晚上被别人看见?”
等她说完,江峰言简意赅:“我在你这里放个人。”
老鸨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意思?绑了个人送我这里?那我可不要!我这里的姑娘们都是自愿的,没有抢来的这一说,若是让傅公子知道了,还不叫他将我赶出镇子去!”掏出个手帕一甩,圆滚滚的身子扭到一旁,坐在圆凳上翘起短腿晃荡着,看向他扛在肩上的小姑娘。
江峰蹙起眉,掏出一块金元宝扔过去:“不是抢来的,也不是掳来的,说来话长,她不能在人前露面,先在你这里安顿下来。”
“不能在人前露面?”这一句话叫老鸨提起几分兴趣,握着手里的金元宝,佯装为难:“行吧,就将人先放我这里吧,不过,你给的这个可不够,我也没义务养着她,你要尽快将人接走。”
老鸨站起身摇摇晃晃朝着楼上走:“来吧,我给她安排一间屋子。”
江峰扛着人跟上,屋内明亮,床榻精致,脂粉气扑鼻,他皱了皱眉,将人放在榻上。
老鸨凑近了看,感慨:“这小姑娘还未及笄吧,长得真俊,小脸和这小手的皮肤保养的真好,想必家世不凡,怎么叫你给带这穷乡僻壤来了?你家亲戚?你的仇家?”
江峰不理会她的聒噪,转身便要走,刚迈出一步,衣摆被牵制住。
梁荫睁开眼看着他,躺在榻上默默无语,眼睛明亮漆黑,长睫像是羽毛呼扇着。
“松开。”江峰蓦然愣了一下,大手一挥,就要甩开她的手。
梁荫还是呆呆的盯着他看,一句话不说。
“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她是傻的吧?”老鸨摸着下巴,看出些与众不同,怪不得要将人放到她这里,原来是一个小傻子。
江峰眸光一转,斜睨老鸨,目光阴桀。
老鸨急忙摆手:“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在人前露面,但是你也要尽快来接她。”这个杀神,她可招惹不起,连带着傅公子身边的那些人,没一个好惹的。
深更半夜,露宿外的江峰警惕地睁开眼,脚步声纷沓而至,紧接着,十几人打扮各不相同从林间冒出。
来的人不少,见到江峰只有一人,依然没有放松,他身后就是那个逃出来的皇太子的藏身之地。
无人说话,彼此心照不宣,他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亡命之徒,就是拿命来办事的,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事办成了,才能有钱拿。
江峰也不问他们的来路和何人指派,接连不断来的人太多了,问不问的都没用。
杀人对他来说是最轻松简单的事,只需要将战场上厮杀的功夫拿出来,就能毫不费力杀光这些人,相反的,他面对那个有些呆呆的小姑娘时,才会手足无措。
一晃十年过去了,外面的麻烦也解决的差不多了,无人还记得前朝还有个皇太子逃离出来,杏花村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与世隔绝,村外布下机关和迷障,不再需要他守护,他可以到吉祥镇上当一个普通百姓。
想起吉祥镇,还有着他放在添香楼的一个小姑娘,十年过去,估计已经长大,不知老鸨可有照顾好她,虽然心里记挂起来,但他还不能去,他得先将肉摊摆起来,寻一个养活自己的营生。
又一段日子过去了,结束一天辛苦的江峰洗漱干净,换上整洁的干练的短打,走向离着老远就能看出热闹喧嚣的添香楼,楼前两个红灯笼又大又亮,柔和的光线将门前渲染成暧昧的颜色,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进去的衣冠整整,出来的脑满肥肠,酒气熏人。
看见这场景,江峰有些担心起来,当时将人送来,没想这么多,只觉着此处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还有许多女子可以照顾她。
避开门前迎客的姑娘们踏入楼内,视线精准落在招呼客人的老鸨身上。
十年过去,她脸上涂抹的脂粉更厚了,煞白得吓人,脸上的两团红印也像是猴屁股一样突兀,褶皱能夹死一只苍蝇。
“哎呦,我说这是哪一位呢,站在这里也不和姑娘们调笑,原来是稀客啊。”老鸨呼扇着手帕,一股脂粉味扑出来。
江峰阴沉着脸躲开:“她呢?”
“谁啊?”老鸨愣在原地。
江峰眯起眼,目光冷然。
老鸨反应过来:“哦,想起来了,都怪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行了,你才十年没来而已,对人不闻不问,我居然就将人给忘了,你一提,我才想起来。”阴阳怪气的摇头晃脑,嘲讽他将人放在这里就撒手不管。
伸出手:“我这楼里前些年翻修过,如今富丽堂皇的,她这些年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你当初给的可不够,我早就说过,要你尽快来接,你别想着就这么让人带走!”
江峰看着她伸出来要银子的手,从怀里掏出个钱袋。
老鸨打开颠了一下,不满道:“就这么一点?还都是碎银子……”凑近了闻一闻,一股肉腥味,嫌弃的拿远些,她知道江峰在镇上市集摆了一个肉摊卖肉,但他从前可是当过大将军的人,在傅公子身边做事,多少也能捞些好处,怎么会如此穷酸。
“她在哪?”江峰怒目瞪向她。
“别急,别急,人就在楼上,还是那间屋子,你自己去找吧。”老鸨说完扭头去招呼客人了。
江峰一时间犯了难,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十年不见,当时的小姑娘已经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他一个男子去见她似乎不太好,再说,十年过去,她还记得他吗?
甩开缠上来的姑娘们,抬步走上楼。
时隔多年,他记得是哪个房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谁?”
江峰不知如何回答,直到门被打开,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庞出现在眼前,眼睛还是明亮的,带着一丝好奇的看着他,丝毫没有惧怕和扭捏,眉目也是柔和的弯着,干净的面庞上未施粉黛,却像是水莲般洁净。
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还记得?
面对梁荫直白的问话,江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能带她去哪?
她手指纤细,露在外面皮肤也柔嫩细腻,身上穿的衣衫也轻薄丝滑,是上好的丝帛,屋中摆设样样精致,桌上的糕点就许多种样式,喝水用的也是琉璃杯子,老鸨确实给她用着最好的。
“想走可以,让他拿银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他一来,就想一走了之?”老鸨提着裙摆上楼来,对屋中的梁荫说完,又看向站在门口的江峰。
“我不管你如今做什么营生,总之,拿银子赎人!我添香楼不能白白养了这么久。”
“你要多少银子?”
“二十个金元宝。”老鸨狮子大开口,也料定他一时半刻拿不出,补充一句:“一次结清才能带人走。”
“她如今年岁渐大,样貌出众,我这楼里人来人往的,当初是答应过你不叫她在人前露脸,但也有没注意到的时候,在我这里多待一日,她被人看见的风险越大……”老鸨也不是吓唬他,她这里本就是风月场所,来的都是寻欢作乐的客人,她总不能把人往外撵。
江峰听不下去了,自从踏入此处,便已经想到无数种可能。
“等我筹备两日。”留下一句话,打定主意要将人带出去。
梁荫还站在门内,听见他们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似乎与她毫不相干一样,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江峰看,似乎对他十分好奇。
面前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而是能嫁作他人妇的女子,他既然答应了梁大人照顾好他女儿,就不能言而无信,就算此刻再麻烦,也只能认了。
“不进去坐坐?”老鸨见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干站着,开口道。
江峰斜睨她一眼:“我是个外男,她如今长大了,你莫要随便轻视她。”别看她脑子不太好就欺负她。
老鸨撇撇嘴,内心嘲讽江峰装作正人君子,还不是见了梁荫眼睛都挪不开,满口答应着:“好好,都听你的,你赶紧去筹备金子吧。”
早点将人接走,她也不用再整日提防有男客人醉酒误入了。
江峰又入村一趟,不出两日,带了二十个金元宝登门,等不及到夜深时,白日就拍得添香楼的大门哐哐响。
老鸨敞开门正要破口大骂,接过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元宝,顿时眉开眼笑,也不抱怨他白日里来敲门了,也不抱怨他打扰姑娘们休息了,直接上楼去将人连同包袱细软都带下来,往他怀里一塞,咧着嘴将大门关上,生怕慢了一步他会将元宝收回去。
江峰无法再将人扛在肩上带回去,只能放慢脚步,走几步一回头,确认身后的人能跟得上,绕开熙攘热闹的市集,从另外一条无人出入的胡同回到家,大门是朱红色的,不久前刚刷的漆,院内也洒扫干净了,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外衫,就连墙角的水缸也接满了水。
他站在院子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带着人走到一间空屋:“你先住在这里吧,我会尽量给你寻个合适的身份,让你在镇上安家落户。”
再找王媒婆,替她相看个合适的夫君,嫁了人,他答应梁大人的事就算完成了。
如今住在这里,传出去不好听。
“你还是尽量少去外面走动,真被人看到了,就说是我表妹吧。”实际上,他们相差的年纪有些大。
梁荫好奇的四处看着,绕着小院走了一圈,对什么都新奇,看见墙角的水缸都要拨弄一下水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走进他给安排的房间,站在中间看着。
江峰摸了摸鼻尖,他这里的环境自然比不上添香楼,床榻是找工匠新做的,被褥也都是干净柔软的,桌椅尽量结实耐用,还给她添置了铜镜和妆盒,再也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我就在镇上市集卖肉,收入不算丰厚,这个环境你先将就一下。”开口的话硬邦邦的,像是威胁一样。
梁荫转过身,小脸上挂着眼泪,眼睛都哭红了,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手臂环抱粗壮的腰间,让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
“怎么了?”该不会是他才语气太重,吓到她了?
江峰略有懊恼,他已经很注意了,难不成,女子都是如此?
回想客栈老板娘和添香楼老鸨,还有曲掌柜的娘子……倒也不全是,她们就和母老虎一样。
感受到胸前的柔软,江峰顿了一下,身子有些僵硬,喉头一紧,更加深切的感受到她确实长大了,此时这个拥抱不太合适。
将人拉开,她像是一块软糯的甜膏,身段窈窕匀称,冰肌玉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接着,一扬手……
“啪”地一声,响起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江峰被扇后稍稍偏了一下脸,不可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眼睛一眯,带着几分震怒地看着还在他身前落泪的梁荫。
“你打我?”
梁荫没被他的表情吓到,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你没来接我……你把我给忘了。”说着,嘴巴一瘪,像是又要哭。
江峰欲哭无泪,他才是被打的那个吧,还有,这件事有必要和她解释吗?
最终,在她眼泪蒙蒙的目光下,耐着性子简单解释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具体是何事还不能告诉你,就算你哭也没用,那些事很危险,你也知道,刀不长眼,带着你做事不方便,将你放在添香楼是最省事的,你在那里会过得很不错,我也是刚甩掉麻烦,就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