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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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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来就与别人不同。
刚出生时不哭不闹,第一次睁开眼后,稳婆吓得将我摔到地上,急慌慌地对主家说:“这是妖孽啊!”
屋内一众人围上来查看,等看清后纷纷吓退,只因我脸上生得一副阴阳瞳色的眼睛。
一只漆黑,一只纯白。
产后虚弱的母亲不顾修养身体,花了重金请大师算命,大师说我不详,不如尽早送往青城山道观修道去吧。
母亲不忍,但拗不过家中所有人忌惮的心思,养到刚刚三岁,我就被送往青城山道院。
我是不能正常视物的,与半瞎无异,日常戴着一条白色丝带遮眼。
世界在我的眼中是一副黑白水墨画。
太阳和天空都是是白色,只是太阳更炽热,能感受到温度的不同。
其他的动物植物,都是或大或小的黑色墨块,而活动的生灵又格外不同一些,体内有一丛跳动的白色火焰。
在一个冬季,雪下了一夜后的清晨,我被送往青城山上,那天,整个世界在我眼中都成白色,很干净,很美。
师父拉下丝带看我的眼睛,倒没有被吓住,叹了口气:“你以后的人生可能会有些坎坷,但是过去就好了。”
是啊,一辈子很短,过去就好了。
于是我便留下和师父修道,师父说,这个世界有道。
但是道是什么,还要依靠我自己去找寻。
我不在乎道是什么,反正寒来暑去,叶子长了又落,草木枯了又发新芽,甚至连动物都似乎存在循环演替。
母亲总会在几个特定的时间来青城山上看我,一次在大年初三,一次在上巳节,一次在重阳,一次是在我的生辰。
这四者恰好区分开春夏秋冬,我对每个季节的到来有了些许兴趣。
母亲每次上山都很艰难,大约是家里人不支持她这么做,一心想忘记我的存在,但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母亲不觉得除了一双眼睛,我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母亲照例会在观里住三日,每日搂着我睡觉,早上会起来给我和师父做早膳,这似乎是她能为我做到的一切。
然后又会在第四日的清晨,轻手轻脚地起床,亲亲我的额头后,掩面而泣很久,不告而别。
到了这一年的中秋,母亲依旧上山看我。
这一次,母亲体内的火黯淡了许多,她的身体里有另一团新生火焰在壮大。
我凝眉观察,她拉过我的手按在这团火焰上,温和笑着说:“这是盈儿的弟弟或者妹妹,以后我带他上来陪你玩好不好?”
我没说话,这团火在抢夺母亲的生机。
母亲陪我三日,准备悄悄离开时,我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母亲。”
“哎!”母亲欣喜地转身,回来抱我。
最后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入我的衣领中,将我的脖颈打湿,发丝黏腻着贴在皮肤上,我却感到安心。
母亲离开后,我头一次感到惶惶不安,似乎不会再有下一个循环相见的日子了。
又过了几月,师父找到在端坐在石头上观察蚂蚁的我,轻声说:
“你母亲去世了,给你留下了一个弟弟。”
去世了,是像落叶一样在泥土里消散了吗?
总之,母亲没有再来看我,没有人再来看我。
直到我已长成十六岁的少女,一身白衣白履的出尘之姿,因我不爱讲话,气质便飘然了些。
但跟师父相处时,还是免不了说几句,她待我也好。
“你有没有下山的打算?”师父问。
我摇头以作回应。
“凡尘中很大,去看看也好,看倦了再回来上山。”师父叹气,她有些老了。
凡尘与我而言是另一个世界,有大片黑色的房屋,高高的围墙,密密麻麻让人透不过气的人影。
——【二】——
观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所有的师叔师伯都去迎接,而我无所谓,只在院子里看花。
喧闹声停歇,一名年轻男子摸到了我的庭院,趴在墙头笑嘻嘻说:“我叫宇文琰,你叫什么?”
我蹙眉瞧他,并不认识,又收回视线。
“哈哈,不要这么冷漠嘛!”宇文琰毫不在意,一撑手从墙外越入,跳到了我面前。
我倒退了两步,升起几分忌惮,倒不是怕自己出事,而是怕我一个不小心将他抹杀。
修炼多年,我自然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有一次不小心将喂养了许久的小鸟体内的火焰抽出。
结果瞬间它便不再蹦跶,小小的身体躺在我手心逐渐丧失温度。
我找到师父说明此事。
师父按住额角思索了很久,说:“此法太过霸道,有伤天和,不要再用了。”
我静静埋葬了那只鸟,自此再不碰其他生灵。
但是生命在我的眼里,都变成了火,最多有些火大火小的区别。
宇文琰见我一脸防备,摊摊手说:
“我是个短命鬼,你看的出来吧。”
他腹中的火忽明忽暗,我点头。
“你果然很神奇哈哈哈。”他捧腹大笑。
我虽一字未回,宇文琰也不好奇我丝带下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后来每日找我玩耍,吵闹得让人厌烦。
“唉,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上山,家里人非要送我来避灾的,事已至此,逃避又有什么用?”
他时常碎碎念,东拉西扯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我一律当做没听到,从不往心里去。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啊?”他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站在我面前挠头,语气充满期待。
不去,不想回应,我扭头换了个方向发呆。
“你说句话嘛,告诉我个准信,好不好?你若是跟我下山,我必然会护你平安的,嘿嘿。”他灿烂一笑。
我还是不愿说话。
“好吧,那下次我再来看你。”他走了,回头看了我一会,坚定地下山。
——【三】——
宇文琰于我只是个插曲。
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花、草、树木、昆虫、动物、四季……总有看腻的时候。
我感到人生无趣了,甚至怀念起宇文琰在我耳边说的天下。
在他的口中,天下有凡尘俗世之天下也有皇权贵胄之天下。
凡尘中的事物很有趣,有变戏法的,捏泥人的,茶楼,戏馆,书店,赌坊,青楼,衣铺,好多好多完全没听过又不了解的事物。
第二年春天的一日,师父找到我,有些奇异道:“他写信来问你,是否愿意下山看看。”
师父没说名字,我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思虑良久,我轻轻点头,师父叹气一声说,“他派人送来的马车就在观外,你收拾好了,就离去吧。”
我停了停,道:“冬天,我就回来。”
似乎是听到我久违的声音,师父笑了笑,“好,冬天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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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填坑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