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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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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没再多说案情,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在天色擦黑时,施也很明显能感觉到,郎月慈被自己调动起来了。有一种活力冲破了躯体的桎梏,映射在了郎月慈的眼底。虽然很微弱,但这已经是种极好的苗头了。
施也没着急下班回酒店,毕竟他还是抱着期望,如果这次询问真的能有突破,那这个案子就有了实质性进展,他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天色完全变暗,气温也降了下来,郎月慈主动叫了停,和施也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当时间到达晚上九点时,期待中的好消息依旧没有传来。成云霞让大家不用跟着熬,除了值班的以外都回去休息,施也则向她要了录像,说要回去看。
送施也回酒店的路上,郎月慈说:“刚才成支告诉我,整个询问过程杜君衡就只说了几句话,即便这样,录像也能有用?”
“当然。未经特殊训练的普通人,是做不到在五个小时内一动不动的。只要有动作,就能分析。”
“五个小时的视频,要全部看完得到凌晨了,你休息时间够吗?要不然我明天晚点儿来接你?”
施也:“不用。照常就好。我明早不跑步就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那好吧。那你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什么都行,就是,可能需要一杯咖啡,冰咖啡最好。”
“没问题。”
晚上回到家,郎月慈打开系统继续查看案卷。按照成云霞的要求,以前所有的推理全都要推翻,所有的物证资料全部按照分类而非逻辑链上传,这就是打乱打散,把人的思维从固有角度抽离出来。而也因为这样,郎月慈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成云霞的电话。
“成支,我们发现死者时,死者是穿着内衣的。痕检在这个内衣里提取到了属于杜君衡的指纹。”
成云霞道:“这个我今天问了,杜君衡的解释是,他们在离婚后还有接触。”
“但是案发是周六凌晨,之前的询问中杜君衡说死者习惯每周五洗衣服。案发现场的阳台上也挂着衣服,其中有死者的内衣。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死者死时身上穿的那件内衣是新换上的。凌晨两点,死者单独在家,在睡衣里面还穿了内衣,这件事本就不合理,如果死者穿的是新的,上面发现杜君衡的指纹就更不合理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我这就去现场,把死者所有内衣都拿来检验看有没有指纹残留。”
“成支,我——”
“时候不早了,你得注意身体,别熬夜,早点休息。”
郎月慈终究是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在心里默默自诘:“我这是干什么呢?难道因为看到施也的敬业,自己也被影响了吗?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参与不卷入不付出的。”
这一夜,郎月慈几乎未眠。
次日到达酒店,看到施也仍旧是精力充沛的时候,郎月慈心里更是有种难言的复杂:羡慕、期盼、怅然,又止不住地想要追随。
“昨晚熬夜了?”开口询问的反倒是施也。
郎月慈道:“发现了个新的线索,告诉成支了。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然后在等结果的时候就睡不着了?”
“算是吧。”郎月慈回答,“心里搁不住事,怕半夜有什么突破,一直没睡实。你呢?视频全都看完了?”
“看完了。杜君衡挺有意思。”
郎月慈没想到施也会给出这样的评价,他愣了愣,才道:“具体说说?”
“你这语气可真像审讯的。”施也玩笑了一句,侧头观察着郎月慈的反应,没让他开口,接着说道,“以前没少审犯人吧?”
“好歹是干了十多年了,多少有点儿职业病。”
“那这次呢?不打算亲自去跟杜君衡聊聊?”
“我说了不算。”郎月慈回答。
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不甘被施也捕捉到,他挑了下眉,道:“其实有机会我也想跟他聊聊。昨晚的询问,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但每句话都有保留,他在撒谎。用真话编织假话。”
“讲故事?”郎月慈很快明白了施也的意思。
“对。就是讲故事。”
郎月慈看了眼表,说:“不知道能不能给他延到24小时。”
“12小时和24小时没什么太大意义,他目前不会招的。”
郎月慈把昨晚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施也,然后问道:“有这个证据呢?他也不会承认?”
施也放下咖啡,说:“他会说,因为王淑身体不好,他照顾王淑,帮着收衣服,衣服上有指纹很正常,家里很多地方都有他的指纹。”
郎月慈追问:“那如果其他内衣上并没有检出他的指纹呢?”
“不知道,不清楚,不解释。”施也说道,“因为他只要在家生活过,家里任何地方有他指纹都能说得通,甚至死者身上有他指纹都合理。疑罪从无,最关键的凶器上没有他的指纹,形不成完整的证据链,这些都没用。”
“真够狡猾的。”郎月慈有些无奈,“昨天的笔录我看了,承认往返,但不承认去过案发现场,明明就是不合理,但就是拿他没辙。”
“现在还不是着急生气的时候。”施也说道,“再下一步,如果我们找到了他去过案发现场的证据,他会承认他去过,但他不会承认杀人。”
“那他干什么去了?深夜探望病重的前妻?”
“或许他会承认跟死者发生过性关系,但是杀人,他是不会认的。”
郎月慈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够了。跟我们绕圈子好玩吗?”
“当然不好玩。如果他真是凶手,他心里肯定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是他还背负着更大更深的事情,让他咬紧牙关也要坚持住。只有我们探到了他内心深处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诉求,他才会招供。”
“他就不怕我们糊弄着结案?”
“因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糊弄结不了案。而且,他肯定还有后手。”施也仰头把咖啡喝完,然后瘪着嘴说,“嘶,这咖啡好苦。”
“我拿糖浆了,你没放?”
“苦点儿好,喝完了清醒。就睡了三个小时,需要强刺激才能精神。”
郎月慈的心被莫名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胸口,说:“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熬的。”
“没事,又不是天天都这样。而且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享福的。”
很快到了市局,刚上到二层,迎面就撞见了成云霞,成云霞看到他们,有些无奈,说道:“到时间了只能先放人,不过已经找人盯着他了。昨晚小郎提到的,痕检那边加班加点在操作,目前没有发现其他指纹。昨晚我去现场把物证带回来之后就又询问了杜君衡,他给我绕圈子,告诉我说家里到处都有他指纹,这很正常。对了,询问的录像我整理好已经上传了,麻烦施教授有空看一看。”
“好。”施也点头回应。
成云霞离开后,郎月慈看向施也,说道:“还真让你说准了。”
“这种时候我倒希望我说不准。”施也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走吧,继续奋战。”
这几天施也一直坐在郎月慈的办公桌旁边。郎月慈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角落,背面是墙,左手边是窗户,施也就坐在桌子和窗中间的过道上,也不影响其他人通行。今天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原本放在过道上的椅子不见了,郎月慈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圈,才发现那把折叠椅被收起来放在了墙边。虽然心里在吐槽这种小伎俩,但他没有表露,去墙边把折叠椅拎回来放好。
“施教授别坐!”张尚翔刚好走进屋内,他来不及跑过来,就直接喊了出来。
施也的动作停在一半,郎月慈下意识地伸手托了一下他的手臂,让他站直,同时看向张尚翔道:“你这一嗓子再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张尚翔推着把办公椅走到二人身边,说:“坐这个吧。那椅子坏了。”
郎月慈:“坏了?昨天下班时候还好好的。”
张尚翔抬起手放到嘴边,小声说道:“这不是昨晚成支和李副没审出来嘛,后来马哥也去了,还是没审出来,心里都堵着呢。昨晚你们走了之后昭姐和韦亦悦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说不对付了,吵了两句。”
郎月慈问:“吵到抡椅子动手?”
“倒是没有那么暴力。就是韦亦悦过来关窗户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他一生气就抬脚那么一踹,然后就给踹歪了。”张尚翔把椅子推到施也身边,“施教授坐这个吧,这个有轮子,就算再用力也只能踹跑,不至于散架。”
施也淡淡一笑,说:“这是有只铁脚啊,幸好昨晚我不在,我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怕是遭不住小孩的铁脚。”
“我看他敢动手!”郎月慈沉了声,“再闹脾气也该有个度。”
张尚翔连忙说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昨天成支已经说过他了,他也认错了。”
施也坐到新的椅子上,说:“行了,反正昨晚我不在,今天这椅子也没摔到我,这转椅可比那折叠椅舒服,挺好的。”
郎月慈坐到自己椅子上,从桶里拿出巧克力递给张尚翔,问:“他人呢?”
张尚翔回答:“今天他轮休。他都连上10天了,成支让他歇了。”
“别看脾气不好,该上的班是一点没落下。”施也拍了拍郎月慈的肩膀,“真生气了?不至于的啊!”
“没有。”郎月慈轻轻摇头,他把登上系统的平板递给施也,“用我这个看录像吧,这个拿着方便一点儿。”
“谢了。”施也接过平板。
快速浏览了一下最新的文件夹,就在施也准备点开视频的时候,技术室上传的物证中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施也的注意力,他思索片刻,放下平板问郎月慈技术室什么时候上班。在得知他们一直有人值班,随时可以去之后,施也就坐电梯上了五楼。
跟刑侦的人来人往不同,在五层办公的人很少,更多的是各种机器。施也很快找到了高韵所在的办公室。见到施也,高韵起身迎接:“施教授有事打个电话我下去就行。”
“这事还真得我亲自过来。”施也说,“高主任,我刚才看系统里的照片,有一个物证我有点儿感兴趣,能看看实物吗?”
“可以。我带您去物证科。”高韵没多话,很配合地带着施也去到物证科,按照施也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物证。
“这个您可以在这儿看,如果要拿走的话就得走个手续。”高韵说道。
“明白,我就先看一眼,如果需要的话我去找成支,不会为难你们的。”施也戴上手套,从物证袋里把那个造型奇特的挂件拿了出来。他仔细检查过之后问道,“这是在哪发现的?”
“死者身上戴着的,所以上面血迹比较多。这种贴身的物证我们一般都不处理,尽量保持原状。”
“她戴在脖子上的?”
“对。尸检之前我亲手摘下来的。”高韵问,“这有什么说法吗?”
“我还不确定,所以来看看。”施也把挂坠放回到物证袋里还给高韵,“多谢高主任,我回去再想想。”
“客气了,您随时招呼就行。”
从检验科出来,施也并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到楼梯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半个小时后,施也回到办公室,跟郎月慈说想再去看看现场。郎月慈答应,叫上张尚翔一起出发。
张尚翔拿了钥匙主动去开车,施也先上了副驾,于是郎月慈就坐到了后排。从市局到案发现场不堵车的情况下得开四十分钟,路上无聊,张尚翔主动跟施也聊了起来。张尚翔很聪明,这种能得到顶级院校专家教授一对一辅导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在回答完审讯过程中的心里博弈之后,施也说道:“犯罪心理学是犯罪学和心理学的交叉学科,听着感觉高大上,是因为之前这个概念不普及。但其实你现在回头去看,早年间那些经典的,写进课本的审讯案例,还有前辈们口口相传的经验和方法,很多都与犯罪心理学的理论是不谋而合的。在现实中,永远是实践大于理论。这些东西,即便你不知道理论,能在真实案件中跟着师父们实践也是一样的。”
张尚翔道:“我师父还说让我多跟您学呢,说实践重要,理论更重要。”
“你师父在后面坐着,这么当面拍马屁?”
“郎哥不是我师父。”张尚翔解释说,“我师父是李副,他是副支队长嘛,工作很多,而且他有单独办公室,有时候照顾不到,所以才给我安排在了郎哥对面。郎哥不带徒弟,也没人跟我争,我就缠着郎哥了。反正我心里早就把郎哥当二师父了,就是他不让我叫。”
“你觉得那好听吗?跟二师兄似的。”郎月慈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呀,郎哥你没睡啊?”张尚翔笑着说道。
“就你这嗓门,想睡也睡不着。而且不止你想偷师,我也想。”
“别说得那么严肃,我们这叫交流经验。我跟你们也能学到不少,我从你们这儿偷师,然后再回去教学生。咱们互帮互助。”施也回过头去看,郎月慈靠在后座上,一直没睁开眼,脸色也不太好。
“郎哥就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其实他人很好的,我们问什么他都说,根本不藏私,完全就是把我们都当徒弟那样倾囊相授。是吧郎哥?”
郎月慈轻笑一声,道:“你说是就是,不用拍我马屁,我又不吃这套。”
张尚翔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降低了自己的音量,接着说道:“施教授不了解,可我们心里都清楚。郎哥之前受了好严重的伤,身体一直没恢复好,所以才不带徒弟的。其实不止我们一队,其他同事也都很喜欢郎哥的。哦对,除了韦亦悦。”
“你啊!”郎月慈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抬手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你别跟韦亦悦较劲,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他就一小屁孩,还没长大呢。”
张尚翔撇嘴:“他是小孩儿?他比我还大两岁呢!郎哥你多疼疼我吧!我才是队里最小的好不好?”
“好。你最小,你是小孩儿。”郎月慈无奈一笑,“多给你两块巧克力好不好?听话,别跟韦亦悦起冲突,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