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案子结束后,施也回到北京,生活作息也恢复正常。
      杜君衡的案子虽然与当年的万字案并非同一件,但毕竟是有了相关性,也因此,万字案的优先性又高了不少,没用施也找理由打报告,万字案的的全部卷宗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案头。十七个案子,上千页纸的资料,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
      除此之外,他还利用休息时间反复研究杜君衡的审讯视频和自己的测谎过程,以此来反思并总结经验。

      另一边,在施也走后,郎月慈与陈奥奇一起又对杜君衡进行了几次审讯,把所有细节证据都坐实,也算是难得地忙碌了一阵。

      清明假期时郎月慈要执勤,于是跟母亲商量,决定错峰出行,在清明之后的那个周末给父亲扫墓。
      郎月慈的父亲郎恒也是一名缉毒警,死后追授烈士,葬在了本地的烈士陵园。每年局里组织给烈士扫墓,郎月慈都会参加,但集体活动与个人活动不冲突,每年清明和父亲的忌日,他都会陪母亲来到陵园。

      当年郎恒在追击毒贩时被杀红了眼的毒贩连捅八刀,在昏迷状态时,他仍然死死抱住嫌疑人的腿,这也给后来赶来支援的战友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他们赶来时,嫌疑人仍然没能挣脱,很快就被制服。
      赶来救郎恒的同事拼命呼喊拉拽,五六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手掰开,一直到救护车把他拉去医院,他的上半身仍然保持着抱紧锁死的姿势。

      以这样姿势被送上手术台,医生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把郎恒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医生护士以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先后努力,最终让郎恒在追悼会上以相对体面的方式与亲朋告别。

      那一年,郎月慈10岁。那是能完全明白什么是生与死的年纪,却也是没有足够能力来面对生死的年纪。
      母亲的痛苦,祖父母的悲恸,父亲同事们的惋惜和怜悯,以及弥漫在告别厅里的决绝和仇恨,都给年幼的郎月慈带去不小的冲击。

      在年幼的郎月慈心中,父亲虽然很少回家,但只要回家就总是和蔼的。父亲口中的“抓坏人”是很轻描淡写的,平静得就像母亲口中“教学生”一样。但告别厅里那掺杂着恨意的悲伤和被规矩束缚住的隐忍让年幼的郎月慈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警察的情感是这样的复杂。

      后来,当郎月慈也直面生死,拿到那份有期徒刑十五年的判决书时,他才终于感同身受,那样的恨意,是极难消解的。
      十九名队友牺牲,主犯判了死缓,从犯判了无期,而炮制了爆炸案的歹徒,却只判了十五年。都说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可怎么平等?如何对等?!
      手里的枪不能用来伸张正义,只能空膛对天,鸣枪致敬,发出送别战友的悲鸣。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痛?

      “小慈,你要去看看你的战友吗?”梅茹的声音把郎月慈从情绪之中拽出。他轻轻摇头,说:“前几天跟着同事们一起来看过了,今天就不去了。”
      “哦,这样啊。”梅茹轻声道,“那咱们就回去吧,你身体不好,这陵园里阴气重,别久留。”
      “您知道我不信这个。而且这可是烈士陵园,不用怕的。”郎月慈从母亲手里接过扫墓的工具,给母亲让了路,“走吧。”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回停车场。郎月慈把工具放到后备箱,稍做整理之后就上了车。
      “小慈,先别开车,妈想跟你聊聊。”梅茹说道。

      “刚才不是还说这地方阴气重吗?”郎月慈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辆,“回家说吧,我今天不上班。您系好安全带。”
      “行、行。”梅茹连连点头,“回家也行,听你安排。”

      “您歇着吧。要是晕车就把天窗打开透透气。”郎月慈说着就把车开出了停车场。他把车载广播打开,调到了音乐频道,这是母亲爱听的,他一直都记得。

      一路上母子二人谁都没说话。
      眼前景色飞驰而过,当梅茹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开到了郎月慈家附近。
      梅茹的心提了起来,这些年来,除了郎月慈身体需要照顾的时候,梅茹几乎不曾登门,而郎月慈更是极少主动带母亲回自己家。

      梅茹还没开口询问,郎月慈就已经感受到了母亲的意图,他打了转向灯并线,同时说道:“回了您那儿,黎叔在家,您也还是有顾虑。我家没人,咱们娘俩说什么都行。”
      “你安排就行,我都听你的。”梅茹立刻回答。

      郎月慈的家里很干净,也很冷清,几乎没有生活的气息。到家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梅茹说给郎月慈做顿饭,但打开冰箱,却只看见几瓶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拌饭酱,还有几颗孤零零的鸡蛋。

      “单位有食堂,平常都在食堂解决,家里的食材都是应急的。”郎月慈解释完,把梅茹拉到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中午点外卖吧,附近有家拌饭挺好吃的。”
      “那都是料理包,不健康。”梅茹说。
      “偶尔一两顿没事。”郎月慈说,“今天起得早,又折腾一上午,别再忙叨做饭了,您坐着吧,我下单了。”
      梅茹没有再坚持,坐到了沙发上。

      外卖送到还有些时间,郎月慈给母亲接了水放到手边,同样也坐到了沙发上。
      “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郎月慈说。

      梅茹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双手揉搓片刻,开口说道:“你黎叔告诉我,说当年你调岗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欠你一个道歉。”
      “妈,这事真的跟您没关系,您不用道歉。”

      “不管我有没有影响你最终调岗,我毕竟是去找过领导了,就算没影响领导的决定,也还是会影响领导对你的看法。你都这么大了,我那样不管不顾的还去找领导,是我不懂事。”

      “您别这么说。”郎月慈耐心解释道,“我爸当年的直系领导已经退休了,您找他影响不了什么,至于您去办公室,那更没什么影响。办公室负责接待的同事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事情,就算他们真能跟决定调岗的领导说上话,也什么都影响不了。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我爸是在禁毒岗上牺牲的,我也确实是在办案的时候受的伤,我当初就是顶着烈士子女的照顾加分上了公大又回了原籍,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白纸黑字写在政策条款里的,这不是走关系攀人情。
      “您放心,警局的同事比其他人更明白一门双烈士有多痛,外人看的是荣誉,自己人看的是流血和牺牲。您那话是狠了点儿,但您说出那话,大家也都能理解。后来领导找我谈话,您以为他们不怕吗?他们也怕啊,万一我当时真的光荣了,咱家就真的一门双烈士了,您想想,我爸的那些老同事老领导,还有我的同事领导,他们估计连面对您的勇气都没有。”

      “别说这话咒自己。”梅茹垂头抹泪,“小慈,如果你也没了,妈在这世上就没有血缘亲人了,我是真的害怕。”
      “我知道。”郎月慈抬起手拍了拍母亲的背,“妈,您的心情,您的想法我都明白。我从来没怪过您。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领导照顾我,这两年几乎连现场都不出。”

      “可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说到底还是我耽误了你。”

      “妈,您什么都没耽误。我调去刑侦是早就决定了的。”郎月慈握住母亲的手,耐心地讲述,“那年初局长就找我谈过话了,当时市局要抽调各分局骨干,我在第一批名单上。我如果留在分局,基本也就到头了,只能升待遇,不能升职级。市局有这样的机会给下来,局长是愿意托我一把让我往上走走的,就算是同样待遇职级,到了市局我接触的人和环境也不一样,机会总比留在分局多。那时候原本计划就是让我去刑侦,我在禁毒待了十年,太专了,不利于日后的发展。”

      “那你怎么……”

      “我轴啊!”郎月慈笑着安慰道,“您儿子您还不了解吗?当时晨西村那个案子已经起了头,我那会儿要是直接走了,那不就是撂挑子吗?我干不出那事,而且我也想着有始有终。所以就跟领导商量,让我办完那个案子。当然,领导也给了截止日期,到了那年底,不管案子结没结,我都得调去市局。所以您看,那年底我还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我的关系就已经到了市局。这事就是早就定好的,我受不受伤,案子破不破,对我的调岗都没有影响。”

      “不是禁毒支队还争取过你吗?”

      “禁毒支队是对口,他们肯定会去争取。但是……”郎月慈往母亲身边凑了凑,说,“妈,要调我到市局刑侦历练是省厅的决定,市局禁毒留我那是市局想截胡。您说,这种情况下我听谁的?我为了在市局过几年众星捧月的日子,假装听不懂省厅领导的安排?是不是得不偿失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梅茹轻轻拍着郎月慈的手背。
      “我到了市局这两年,省厅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也不知道是我这历练还不够,还是省厅又有什么别的安排了。还没成的事情,我说了好像是我没事瞎琢磨妄想攀高枝似的。”郎月慈说,“不过刚结束的那个案子,倒是让我看出点儿苗头来。再加上您今天说想聊聊,我也就跟您交个底。调岗这事跟您没关系,您把心搁肚子里。”

      外卖送到时,母子俩也把话都说开了。一起吃过午饭没多久,黎笙就来接梅茹回家了。
      站在窗口看着黎笙周到地把母亲护送到副驾的身影,郎月慈心中一暖。这些年母亲被照顾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父亲牺牲之后没多久,黎笙就已经出现在了梅茹的生活中,郎月慈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梅茹顾虑很多,一直没有跟郎月慈提过,还总是避着他,梅茹怕郎月慈心中有隔阂,可郎月慈却盼望着母亲能再找到新的伴侣。

      母亲过得有多苦,他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他不希望母亲一直活在“烈士遗孀”的名头下,守着一张照片活成新时代的“贞洁烈女”,他希望母亲开心,希望母亲的生活能不那么艰难。所以郎月慈“意外”撞破了母亲和黎笙的约会,也算是间接促成了母亲的再婚。

      这些年黎笙对母亲的疼爱从未改变,他的爱屋及乌,让郎月慈在父亲去世之后也得到了不少的父爱。这也是他能任性选择公大的原因之一。假设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在黎笙的陪伴下,母亲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目送着黎笙的车远去,郎月慈松了口气,他缓步回到沙发上,拿起手边的书认真读了起来。

      傍晚时分,郎月慈的私人手机响起了提示铃声。他打开微信,发现是施也发来的消息。
      【在忙吗?】
      【不忙,可以通话。】郎月慈回复。
      消息刚发出去,屏幕上就直接弹出了施也的语音请求,郎月慈按下接通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今天没上班?”施也问。
      郎月慈回答:“没有,周末休息。找我有事?”
      “我在看杜君衡的案卷。有几处细节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手边有案卷或者审讯视频吗?”
      “没,不过我记得住,你问吧。”

      施也的声音中带了笑意:“你这个记性啊!我真是佩服。那就拜托你当一下移动硬盘,调取一下存储信息了。在测谎之前,在我跟杜君衡建立信任的过程中,从你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你认为杜君衡是什么时候就接受了我的身份?”

      郎月慈回忆片刻,说:“应该是小顾离开之后。他说自己倾向于跟你一对一交流,我觉得是那个时候。”
      “果然你也这么觉得。”施也说道,“我今天把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发现我竟然错过了他释放的交代信号。他根本不是测谎结果出来之后才有了交代的意识,他是看见我就想说了。”

      “这么早?可他后面不还是对你有过敌意吗?”
      “对,那是因为我没能读懂他的意思,他开始怀疑我的能力了。”施也语气中带了明显的遗憾,“测谎还是太着急了,应该再多了解一下嫌疑人的情况再进行。”

      郎月慈说:“这不怪你。这个案子整个侦破过程到处都是漏洞,我们补材料和补充侦查到现在都没完全结束。这案子……其实挺失水准的,这个主要责任在我们。”

      “要是真追责,那主要责任也是在他们,你之前都没参与侦破,跟你有什么关系?”施也合上桌前的案卷,摸出蓝牙耳机戴好,接着说道,“你不抢功,也别揽责。这个案子最终结果是好的,队里局里总结反思那都是关起门的事情,对外而言,案子破了就行,而且杜君衡不是当年的连环凶手,只是模仿作案,这案子影响并不大。”
      “你总是往好的方向看。”郎月慈道。

      “总得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不是?”施也拿着手机起身,走到沙发边,“正事聊完,如果不介意的话,说点儿私人话题?”
      “什么?”
      “你今天情绪欠佳,如果需要倾听者,我可以暂时充当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