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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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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审讯的三个人很默契地给吴愿留出了思考的时间。不过只是安静了片刻,吴愿就已经想明白了。他闭了眼,用力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的愤懑全都吐出来。
一口浊气呼出,吴愿的思路似乎也更加清晰了,他轻轻摇了头,说:“确实。我知道我被顺爷放弃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让小雅带带我,所以我才在看到你之后很快就决定了跟你南下。这地方,我留不下了。”?
“知道得罪谁了吗?”卢恺询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得罪谁了。”吴愿垂了头,说道,“我没背叛过顺爷,其实你们想也能知道吧,如果我背叛了顺爷,我肯定活不成。但现在我还活着,只是被点了炮,入了你们的眼。我当时什么都没交代,关于顺爷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说。我被强制社区戒毒之后,顺爷还找人来看过我。其实我也知道我被你们盯上了之后顺爷肯定不会再用我,但是顺爷还让人跟我联系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你们到底怎么知道顺爷的?”
他口中的顺爷,本名郭顺,是本地人,他的出生地和生长地都是晨西村。郭顺的背后跟当年的晨西毒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此人非常狡猾,晨西毒案之后警方数次对郭顺开展调查都无功而返。
明面上,郭顺只是一个地痞流氓类的“地头蛇”,只是小打小闹,前些年偶尔卷进过一些无关痛痒的治安案件,但都不严重。
晨西毒案之前郭顺就已经脱离了毒村,而晨西毒案之后,他更是小心谨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参与了晨西毒案,但了解案情的人都清楚,他不可能是干净的。
晨西毒案几乎是本地所有缉毒警心中的一根刺,牺牲二十五人换来的是并没有全部剿灭的结果。
功绩是实实在在的,但代价也是惨痛的。尤其此时,郎月慈作为亲历者,作为那场爆炸唯一的幸存者坐在这里,卢恺实在是说不出实情。
甚至,他此时还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因为郎月慈擅长跟毒贩打交道就强留他在这里继续审讯。
卢恺犹豫了片刻,没有说实话,只是冷着脸看向吴愿:“跟你说过了,让你交代不是让你提问。”
吴愿轻轻叹了一声,说:“我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这两年我跟顺爷面前说不上话,我一直在想找新的出路,但是这太难了。”
卢恺刚要开口,郎月慈却抢了先,他问道:“顺爷那边没出过邮票,你是哪弄来的?”
郎月慈所说的邮票,就是死者身边和体内发现的LSD,吴愿的尿检显示他也用过LSD,所以郎月慈才会以此来询问。
从刚才开始,郎月慈的每一个提问都出乎吴愿的意料,也出乎了卢恺的预料。
当年晨西毒案之后,郎月慈没有选择禁毒支队,虽然有遗憾,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原因,再加上郎月慈已经是刑侦支队的人了,也就没有人再跟郎月慈同步过晨西毒案的后续。
郎月慈没问过,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提,所以卢恺实在没想到,郎月慈对这几年关于晨西毒案的后续调查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甚至,他所了解的信息并不滞后。
当然,此时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既然郎月慈有信心,卢恺自然就配合着他。
听得郎月慈这样的提问,吴愿心中大概也明白,自己藏着的这点儿事根本瞒不住,于是也不再挣扎,回答说:“是小雅给我的,说让我试试。”
“你不是第一次被审讯了,别让我一句一句问,你知道该交代什么。”郎月慈说道。
吴愿轻轻点了头,讲述起来。
去年吴愿被查到吸食大|麻,判定社区戒毒。贩毒的不一定吸毒,这是早就达成共识的基本认知,吴愿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亲眼见过毒品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他是要挣钱,但并不像活得不像个人。他要有命挣钱也有命花钱,这是他的逻辑。他知道那些在实验室里用几种元素兑在一起制出来的东西都是根本戒不掉的,所以他从来不碰化学毒品。
但是,在他被警方盯上,在他意识到自己被顺爷放弃之后,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在他的社交圈里,唯一不受顺爷控制的,有能力帮他挣钱,甚至保他活命的,就只剩下了张玉茗。因此,当张玉茗跟他暗示,接了老板的东西才能入局的时候,他也只能接下。
就在案发前三天,张玉茗把他叫到出租屋,给他了个新的东西让他尝试。吴愿知道那是剂量很强的毒品,他硬着头皮用了,跟张玉茗又翻云覆雨一番,散了劲之后二人也算是有几分温存。
就是在那时,张玉茗告诉吴愿,如果他们俩能确定下来关系,她可以拉着吴愿做大买卖。吴愿问是什么大买卖,张玉茗说她已经打通了渠道,能从厂里拿佐料出来,以后吴愿去趟外面的路,她负责供货。
吴愿毕竟是比张玉茗多混了几年,他知道张玉茗这种做法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他劝张玉茗收手,但张玉茗却嫌弃他胆小。针对这个问题,两个人没能达成共识,最后张玉茗提出,让吴愿找个人来试试就知道了,而且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东西不违法,就算被抓住了也没事。
吴愿说自己得再想想,约定了案发当天晚上再见面。这也是案发那天吴愿会到现场,而且是先敲窗发暗号的原因。
看到张玉茗被害,吴愿的第一反应就是张玉茗偷厂里的货被发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肯定也危险了。所以他在家里躲了好几天,直到不得不出门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出门到KTV来应酬。然后他就遇到了郎月慈。
郎月慈化装侦察,假托了南方一个毒贩的名头,吴愿盘算着,如果张玉茗工作的厂子是南方这个宁阿公的,那肯定不会是这种找上门来招徕示意的手段。再加上有石斯搭线担保,吴愿觉得就此跟着“小良哥”南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或者说,是眼下他能有的唯一选择了。
从吴愿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很合理。只是他没想到,小良哥实际上是名警察。
“佐料是什么?”郎月慈问。
“我真不知道。”吴愿连连摇头,“我根本就还没接触到。这些人的套路都是一样的,我得用了他们的东西,被他们拿捏住之后才能有机会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这会儿倒是清醒了。”卢恺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吴愿的语气中竟然还带了几分笑意,“警察同志,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算不算有立功表现?我能不能申请证人保护?我只用了一次那个邮票,而且我目前也没什么上瘾的感觉,我这算不算被迫的?”
三人都对吴愿的提问表示了无语,虽然面上保持着冷静克制,但内心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嘲讽。
不过很快,郎月慈就发现了问题。他略一思考,又再次向吴愿确认道:“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看过张玉茗的身份证是吗?”
“看过。两张我都看过,她说是她改过名,两张都是真的,都能用。”
“身份证就不可能两张都是真的。她户籍登记信息就叫张玉茗。”郎月慈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他看向吴愿,更加游刃有余了,“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了一件事。你说张玉茗在认识你之前就是耗子,但她干的事,却并不是底层耗子干的。她那个耗子窝很典型,但也太过典型了,就连□□的位置都毫无创意。你说,是因为她真的是那种傻白甜的小耗子,还是因为她其实是伪装成耗子的黄鼠狼?”
吴愿盯着郎月慈,脸上逐渐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郎月慈抓准时机,继续说道:“根据身份证上显示,张玉茗今年过生日才18岁,按照你刚才说的,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你跟张玉茗发生关系时她都未满18周岁。吴愿,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强|奸未成年,稍后我们会根据你的口供来进行单独立案调查,感谢你的配合。”
吴愿愣了一瞬,在意识到郎月慈并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突然暴怒,几乎要从约束椅上站起来,吼道:“你这是诱供!我看了身份证就能证明我知道她年龄了吗?再说了!那天晚上根本没流血,她根本就不是雏儿!她自己都说她早就被人睡过了!现在人死了你就要把这些事都赖我头上是吗?!”
郎月慈恍若看不见他的怒气,提高音量压住了吴愿的声音,语气仍旧很平静,只是这次多了几分不容置喙:“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关于死者生前是否曾经遭受过其他人的强|奸,我们同样会去搜寻证据开展调查。”
“你……!”
“她的穿着打扮和她的行为如何,不能成为她被评判好与坏的标准。”郎月慈说道,“我不评判她,同样也不评判你,我只是在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他妈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郎月慈继续逼问:“你确定你都交代清楚了吗?我再问你一遍!顺爷为什么放弃你?如果他放弃了你,你被强制社区戒毒之后他为什么还要让人找你?”
“因为……!”吴愿的话卡在喉咙处。
看着眼前这个伪装成“小良哥”出现在KTV,把他骗到市局,现在又坐在这里审讯自己的警察,吴愿终于意识到,原来对方一直保持着冷静,不是因为简单的职业素养,而是因为,他早就看穿了自己。在刚才的这几个小时,自己在他眼里,就像小丑一样。
只一瞬间,冷汗沁出额头和后颈,一股寒意顺着脊柱蔓延开来,吴愿的四肢手脚都已冰凉,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一次,他是真的遇到了高手,他也是真的输了。
吴愿最终开口回答了郎月慈的问题:“顺爷给我的任务是去把小雅钓到手,最开始我以为我成功了,但后面我发现小雅没那么简单。在我看到她的两张身份证之后,我就跟她摊牌了。她告诉我,她其实早就知道我是顺爷的人,是她老板让她来钓我。我们俩交换了一下信息,才发现我们实际上都被当刀使了。顺爷和小雅背后的老板互相拆台打擂,我们俩都身不由己。我们知道上了这条船就不可能再下去,小雅说与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干。我们俩在一起,两边糊弄着,只要能弄出货来找到下家,就不愁出路。晨西村那事之后,你们抓毒抓得更严了,无论是顺爷还是小雅背后的老板,谁都不敢真的搞出什么大动静来。本地不行,我们就去外地,小雅说她能拿到货,她拿货,我出货,这钱都是我们自己的,是无本万利的事。”
“佐料是什么?”郎月慈问。
“这个我真不知道。小雅告诉我,那东西不是毒,只是添加剂,她说那东西有个代号,叫‘白柠檬’。白色的白,吃的那个柠檬。”
“再说说张玉茗的老板。”郎月慈继续提问。
“小雅没有告诉我。她没说过老板叫什么,也没说过名字,一直都只是叫老板。”
这样的结果是卢恺都没能料到的,这场审讯过程反转再反转,在他觉得差不多可以鸣金收兵的时候,又被郎月慈探出了更深层的隐情。
以前卢恺跟郎月慈短暂共事过,但并没有真的见识过他传说中的敏锐的嗅觉和极快的反应力。
这几年他总说自己抢了郎月慈的位置,一直以来对郎月慈也是不吝夸奖,这些行为实际上是来源于他对于一等功的理解和尊敬。
卢恺知道晨西案的细节,知道郎月慈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罪,他知道功勋背后是人命,也充分相信组织对于一等功的评定。在卢恺的认知中,一等功就是有能力有资格站在自己之上,实际上,不管这个一等功是谁,他都会服气。
但直到此时,参与了这场审讯,他才真正意识到郎月慈的水平和天赋,也明确看到了能力上的差距。这一次他才是真的明白,自己这个副支确实是占了很大便宜,而他也真正对郎月慈本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