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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男主视角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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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成的时候,师父对我说:“你是个不容易动心的,我不担心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
斩妖师这一行,折损太多,你打着怪还想着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心上人,未免悲凉。
我见过斩妖师死在精怪手下,连尸体也成了云烟,徒留遗孀痛苦。也见过不老的斩妖师在漫长的岁月默然看着爱人老去,伤感而不相称的感情。
动心反而平添烦恼。
师父对我冷静的性格感到满意。
我师姐倒是捂着嘴笑:“可我占卜过一卦,他的红线分明是最鲜艳的。”
“可别出门就遇到心上人。”师姐挽着男朋友走了。
后来我想,师姐的铜钱运算怕是已得天机,当真太灵。
那天我一出门,就碰上了欧阳悦。
她吃着冰淇淋,抱怨着自己手上的这一个怎么化得这么快。
身后跟着的,是她愁眉苦脸的哥哥欧阳诚。
欧阳。
如果你是斩妖师,你一定会对这个名字警惕。
在无数斩妖手册中都反复提到:小心复姓。所有的复姓,祖上都和妖族有过混血,会有万分之一返祖成妖的危险。
每一年,复姓家族的大家长,都会来找斩妖师,详细阐述子孙的血脉情况,提防返祖异变。
如果我没有记错,欧阳这一代,最小的女儿出现了异动。
我留心多看了欧阳悦两眼。
彼时我还不知道这是我以后的心上人,我纯粹是出于斩妖师的尽责。
欧阳这一族系,祖上是火系妖怪首领,会在偶然因素中引起周围火系妖怪的自爆与异常。
据我知道的汇报,欧阳家小女儿已经引发了三场火灾,所幸无人伤亡。
如果她的危险性提高,等她到了18岁,就很有可能会被斩妖师列为返祖妖怪,进行诛杀了。
我隔着人群看她,心中觉得可惜。
仅此而已。
我是最年轻的斩妖师,师父对我有着厚望。
年少时赵家把我送来,母亲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师父。
商人赵家,以后会是我的依靠,但金银钱帛不再是我的人生目标。
我学习的东西是符咒,剑法,阵法,在现代的都市里,当着不为人知的斩妖师。
“会孤独一生。”师姐擦着剑。
当时我十八岁,和师姐一起出任务,乡下的秃鹫成了精怪,吞食小孩。
巨型成精的秃鹫已经被斩下头,洞穴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孩,扎着马尾辫。
我刚刚救下女孩,把她护在怀中,左手拿着剑,靠在崖洞边。
剑流着血,秃鹫黑红色的血,沾附两根羽毛。女孩蜷缩着,在我的怀里发抖。
“别怕。”我安慰她。
师姐望了一眼,突然一剑刺过来,精准刺入女孩胸膛。
师姐的剑比我快,我没有拦住。或者说,我没有拦。
女孩的面孔还是不敢置信的,流着泪的脸,瞳孔瞪大。
而她紧紧攥着我胸口的手,已经变成了爪子。
和秃鹫一样的,尖利的黑色爪子。
“你明明看出来了吧?”师姐问,陈述般的语句。
我不回答。
幼小的女孩,变成了丑陋的秃鹫尸体,又化成灰。
师姐看了我,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我有时,午夜梦回会想到这件事,想到那个在我怀里变成妖怪的女孩。
前一秒,她圆脸可爱,后一秒,是狰狞的秃鹫。
我在路上瞄到欧阳悦两眼,可我回去时,心中却也想过,这个女生也会真的变成妖怪吗?
我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我也不会对异类手软。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画面。
又过了两个月,我斩杀了水妖回来。
师姐换了个男朋友,晃着铜钱手串。
“真妙,你又要碰到心上人,缘分来了。”
师姐是真的灵。
那天我下楼,再度碰到了欧阳悦——的照片。
妹妹的照片贴在钱包上,男士钱包。
我捡起,四顾周围,失主就距我十步之遥。
她哥哥欧阳诚蹲在花坛前,侧对着我,左手是手机,右手是烟,愁眉苦脸。
欧阳诚打着电话,我听着内容,大概是她妹妹的学校旁出现了爆炸案。
欧阳诚是长子,知道更多家族的秘密,所以我想,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件案子跟他那个能引起火妖自爆的妹妹□□脱不了干系。
即便妹妹自己,毫不知情。
她还在电话那头跟哥哥抱怨着,说自己和拉美洲的室友都被吓坏了。但又安慰哥哥不要替她担心。
欧阳诚挂断电话,狠狠抽了三口烟。
我礼貌把钱包递给欧阳诚。
可是欧阳诚盯着我的脸三秒钟,突然叫了一声。
“你是赵家的少公子对不对!”
我姓赵,确实是所谓商人赵家的小儿子。
但是我更喜欢我斩妖师的身份。
我点点头,并没有纠正他。
“我们小学时还在一个大院踢过球,你记得吧?”
欧阳诚立刻站直,盯紧我,“后来你搬家了,我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他此时快速跟我攀起旧交情。
我敏感察觉到一丝不对:“欧阳兄长,有话请直讲。”
欧阳诚此人,干练果断,聪明勇敢。
在商业战场上已经能听到他的赫赫名声。
他唯一软肋,就是他妹妹。
我不确定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已经盘算出多少种计划来。
他盯着我的脸很长时间,而后爆出让我眼皮一跳的句子:
“你娶我妹妹吧。”
我礼貌回绝:“欧阳兄长,你知道斩妖师是几乎不会结婚的。”
师父快百岁了,奔波斩妖,传授技艺,不曾沾染红尘。
师姐男朋友换了几轮,也知道不可久留人间。
一个最优秀斩妖师的一生,就该忘亲人,无爱人,抛生死。
就算做不到这样彻底,也是要尽可能的减弱于人间的联系。
欧阳诚还在拦着我:“我认真的。”
他的目光那样诚恳,跟我列举着我可以娶妹妹的理由:“你是斩妖师,对不对?我妹妹有异变了,你时刻在她身边多好!
“再者,你到底还是赵家小公子,我们本来就该有联姻,对不对?”
这话不假,赵家和欧阳家,是常有联姻的。
我拿出攻击符咒:“有异变你贴在她身上,我有空盯着。”
欧阳诚眼里的光暗下,而后他说:“我不想我妹妹知道她是个妖怪。”
可能就是这一句话打动了我。
我脑海中又浮现了山洞里的画面。
我想到照片上的欧阳悦,她也只是个漂亮而单纯的,吃着冰淇淋与哥哥撒娇的女孩,她确实不应该知道自己是个妖怪。
我有点不忍心。
或许,我可以做出压制血脉的符咒,贴在妹妹身上,不动声色的。
只是这样的符咒我也是初步设想,而且也许需要时刻附着,时时加固。
我的语气出现了一点松动,但还是叹气:“恕难从命。我两天后就要飞去澳大利亚,要去不少天。”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欧阳诚真是个行动派,他已经拨通了电话:“别急,我这就打给我妹妹,她明天就回来跟你订婚。”
就是这样快速。
在师姐做出占卜的那一天。
在我心软的那一瞬。
在欧阳兄长百般谋划的那一刻。
欧阳悦与我,订婚了。
我在教堂见到欧阳悦。
她穿着牛仔裙,衬衫上还别着校徽,极好的大学。因为混血的原因,她的智商更高些。
“你多担待。”她哥把白色头纱插进她的发髻,“我妹刚从飞机下来呢。”
我保持微笑:“慢慢来,别弄疼了。”
欧阳悦的目光,透过她哥哥来看我,带着好奇与考量。
我心中一跳。
心里想的是,我也很慌张。
可以说是哥哥的苦心筹谋,可以说是我对自己技法的自大,也可以说是命运,总之,偶尔促成结果。
就这样订婚,符咒刻在了戒指上。
符咒一直刻在戒指上,订婚的,或者结婚的。
我和欧阳悦先订婚,而后谈起恋爱。
至少我认为这应该是谈恋爱。
其实我去过她的学校。
她那个妖怪众多但她毫不知情的学校。
但我从来没有说过。
一来是我担心引起她情绪的异动,又引起事故。
二来,你总不能不带鲜花和礼物,而是带着符咒和妖怪尸体去急匆匆地见女朋友吧。
欧阳诚兄长跟我打过招呼,他说他妹妹一直觉得,自己会是用来联姻的。从她很小就这么觉得。
“我哪舍得。”欧阳诚打着水漂,在我刚刚斩杀鱼妖的池塘,“所有的生意让我来处理就好了,哪里舍得用她联姻呢。”
他耸肩:“可我妹妹就是这样觉得的,还固执觉得,这能为家庭出一份力,利益最大化。随她吧。”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能解释这桩婚姻的合理性。
欧阳悦的室友不简单。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和师姐一样的灵力,我猜她也是个厉害的占卜师。
她或许早就知道欧阳悦的异常,但挺友好。
她一直送给欧阳悦的祝福都是“平安”,这也恰恰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景。
欧阳悦在实验室的时候出了事情。那桩任务我是知情的,但是无法言说。
她的学长本身压力太大心神恍惚,在前一天已经意外去世,但是身体被妖怪占领。
妖怪和欧阳在同一空间,本来准备害人,而欧阳的血脉再次异常,引发了爆炸。
她引发过多次爆炸了。
小时候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她只当是侥幸。
长大后她自己只当意外事故,还总是疑惑自己怎么经常遇到。
而我和她的哥哥,总是带着警备提防着。
间隔年她想跟我一起荒山野岭走,想弄清楚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有时候也很诧异,她比我想象的有生命力。我很担心她吃苦,逛个商场我都会担心她穿着高跟鞋会不会太累,可是,在这样精怪众多的落后村落,我却只能一直赶路,我也很担忧她被石子硌脚,被荆棘划伤,被藤蔓绊倒,但我更担心会有妖怪的异常。早日完成任务,就能早点跟她回都市的家。
其实我的前辈教训了我很多次,不许带欧阳家人,容易引发意外。
但我自己的私心,可能也是想多陪她点时间。
我很少有时间陪她。
但是我会尽力抽空。
结婚的时候欧阳悦的婚纱是我们反复挑选的。
飘扬的头纱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设计师拿到布料时也惊讶问过是什么材质。
师姐捣捣我:“你真行,千年蜘蛛精的宝贝给你新娘子做头纱。”
枫叶林又起了大火,欧阳诚惶恐有降雨飞机,师姐闲庭信步摇着手串,室友醉醺醺不着急。
欧阳悦慌张而认真望着我,望进我的眸子与余生。
我把欧阳悦的戒指,缓慢推进中指。硕大宝石的戒指,后面是繁复的咒语。
是一枚精致的环,熠熠生辉圈住承诺。
没有什么比这枚戒指更重了。
提出离婚是个意外。不仅仅是赵家生意问题,是整个斩妖师组织,收到了重创,就连师父与师姐也遭到了追杀。
我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保护她了。所幸风浪之后仍能安稳度过。
孩子跟她在一起,引发了较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又有爆炸。
好在之后没有再出现异常。
我抱着孩子在阳台,欧阳悦在摇椅上看着杂志。
孩子非常聪明,甚至无师自通了咒语口令。
挺有意思,是妖怪后代,却又会斩妖师的口令。
嫂子比欧阳悦要更疑惑这些异常,欧阳诚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妻子,并嘱咐要瞒着。所以在欧阳悦看到孩子飞起来时,嫂子情急之下敲晕了欧阳悦。
“太慌张了,我就敲晕了。”学过格斗的温柔嫂子如是说。
我们就像很普通的夫妻。
偶尔她会撒娇,或者给些诘问。
她会在下雪天向我张开怀抱,让我背着她在路灯下走一段路。
会在各种节日悄悄打探我想要什么礼物,然后依旧对十九岁的那张飞机票耿耿于怀。
会照着食谱做出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热切等着我赞许,得到赞赏后自己高高兴兴尝一口,然后开始冷静点外卖。
会抱着孩子去看哥哥嫂嫂,疑惑我和宝宝到底有什么秘密用语。嫂子在旁边万分警惕,生怕小孩又会飞起来,
会从实验室回来,依旧活力满满拉着我去逛商场,然后边抱怨实验室不能化妆,边买下美妆柜台所有新品,让我拎着。
所有让我记下的,闪烁的,温馨的,与她在一起的,让我更加沉迷人间的日常。
“你跟我哥哥踢过球?我怎么没有印象?”
出门时她会一边化着妆,一边突然问起旧事。
“小学时,然后我就搬家,去跟着我师父学斩妖术了。”我说着实话。
“噫。”她对此并不信,并且有自己的理解,对着镜子贴双眼皮贴,“就是转学去别的城市上学的意思嘛。”
她对我的职业总是半信半疑。
我也不多解释。
她不信我是斩妖师,也就不会想到自己是妖,这点挺好的。
在斩妖师的大族中,我确实过于沉溺人间了。
如果有后来人疑惑,我会回答:
我动心了。就是这样。
没有关系,我对着心上人,自然不会是刀剑,我有玫瑰。
我可以送你一辈子玫瑰,若你喜欢向日葵,我也可以在院子里种满,春风雨露,都和你一起。
我守着你,用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