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舌尖冰冰 P. ...
-
苏愿问完后的第一秒，就有些后悔。
他知道裴行很忙，每天都要去镇子上给人补课，不会空出一个早晨的时间来陪他去看早已习以为常的鸟。
所以当裴行拒绝时，他也没有多意外。
裴行握着背包的肩带，思索片刻，“明天不行。”
只是有一点点的失落，就一点点。
苏愿点头，转过身，正准备往房间里走。
“后天可以吗？”裴行说，“后天早上我没有其他事。”
事情就这么约定下来。
裴行已经给明天的家长发了信息，不好取消。有了所谓的「状元」头衔，周围的人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被推迟课程的家长没说什么，只是意外裴行也会请假。
“裴老师，你不会也是高考完就谈恋爱了吧？苏愿哥哥说了，上大学后谈恋爱更方便一点。”
裴行从英文试题册里抬头，“你们怎么什么都聊？”
女生手中的书已经读到最后一个故事，点头道：“对啊，跟苏愿哥哥聊天很好玩。”
裴行捏着红笔，有什么话想问，但最后，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低下头继续批改试题。
翌日清晨，能看出来会是个大晴天。
裴行从水缸里舀水，把院子冲洗了一遍，等着太阳出来把地照干。
湿漉漉的地像面镜子，映出小院里的柿子树和走下台阶的苏愿。
顺着那双包裹在牛仔裤里笔直修长的腿，他见到了粉色棉T外套了件白色防晒衣的苏愿，浅棕色的宽檐帽微微后压，衬得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更小。
怎么会有男生的衣服有这么多颜色？
“我准备好啦。”苏愿先开了口，尾调上扬，嘴角也是。
裴行点头，“嗯。”他放下葫芦水瓢，拿起门锁，示意苏愿先出院子。
苏愿扶起自行车，靠在腿上，整理着松垮的帽绳。
锁好门，裴行瞥见自行车在往下苏愿的脚背滑，一把将其接住，单手拎起。这时他才发现，苏愿的自行车没有脚撑，而且很轻。
裴行看向自己停在墙角的黑色自行车，笨重又厚实，漆色还掉了几块。
“谢谢你呀。”苏愿双手接过车，跨上去，“走吧。”
裴行推起自行车，还不等他坐上，身后来了人。
裴文拨了拨自行车车铃，双脚刹车，停在二人中间。
他先笑着跟裴行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苏愿，“又去看朱鹮呀？带我一个行不？”
熟稔的语气，让裴行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此前全浮县唯一一个不认识苏愿的人。
他捏紧了自行车的把手，将目光放在苏愿的侧脸上。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帽绳，也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就在苏愿的耳后勒出了淡淡的红痕。
就在这时候，苏愿忽然扭头看向他。
裴行一时拿不准，是自己的目光打扰到了对方，还是如自己所想，苏愿在等他开口。
“不是，”裴行骑上车，从表哥面前骑过，“去镇子上的书店。走。”
裴文后退一步，哦了声，冲着二人的背影道：“下次去哪儿玩也叫我啊！”
浮县的夏天凉爽无比。
从远处黛色山峦吹来的风是凉的，越靠近朱鹮栖息地，就越安静。
“为什么不让他一起来？”苏愿看向他，“我们真的还要去书店吗？”
裴行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放慢些速度，“他说话声音很大，可能会吓到朱鹮。”
苏愿看着裴行额前的黑发被吹开后，露出的饱满额头和高挺鼻梁，倏地笑出来，“我也这么觉得。”
“而且，我也很容易被吓到。”
裴行想到那晚，很想说“没错”，但想到这可能有些越界，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辆自行车靠在同一棵高大的黄桷树下，安静地听着头顶的飒飒声。
裴行找了处可以隐蔽身形的芦苇，和苏愿一起蹲在里边。
苏愿双手很乖巧地捏在一起，搭在并拢的膝盖上，双眼专注地看着在湿地上腾飞、降落的朱鹮。阳光下，帽檐挡住了大部分照在脸上的光，只有薄薄的嘴唇和下巴安静地晒着。
裴行悄然起身，不多时，搬了块黑色的大石头放到苏愿身后。
“坐。”说着，他换到苏愿另一侧蹲下，挡住那些光。
苏愿昂头看向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谢谢。”
风轻抚过芦苇，像只温柔的手。
朱鹮通体白色，羽冠、背和翅膀及尾缀是粉色，纤细的双腿和脸是鲜艳的红，这让它们在光下像是披着朦胧的粉色光晕。
就像苏愿从白色外套里透出的粉色。
那他的脸在光下也会红吗？
苏愿撩起眼睫，从眼神询问盯了自己好久的裴行。
裴行没说话，扭头继续望向正在捕鱼的朱鹮。朱鹮下勾的长喙，尖端带了抹红，掠过水面的瞬间将鱼儿叼起，很快就将其拆之入腹。
还是不一样的，苏愿吃东西很慢。裴行想。
走向黄桷树的路上，裴行终于问起了那个问题，只是换了个询问方式，“看到你想看的那只朱鹮了吗？”
苏愿摇摇头，轻踢了下石子，“没有看到。”
“所以，你真的在找一只特别的朱鹮？”
裴行知道，或许自己这么问很没有礼貌，但在他眼中朱鹮似乎都是一个样子。他没有欣赏美的眼睛和时间，人在低头赶路的时候，是顾不上看头顶的月亮的。
“对，”
苏愿很确定地点头，“它的背上有一片浅灰色的羽毛，走路和飞行的时候歪歪扭扭。我在找它，希望它还活着，活得很好。”
很奇怪的，明明苏愿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区别，但裴行却看出了难过。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我还给它取了名字，”苏愿笑着勾了勾发丝，“叫心心。”
裴行顿了顿脚步，很想说点什么，但苏愿已经骑上了自行车，只好跟了上去。
骑到一半，他跟着苏愿捏了刹车。
“那个好吃吗？”苏愿指着街边的刨冰车。
裴行认真想了想，“没吃过，但会有很多小孩子去买。荔枝味的多一点。”
苏愿抿了抿嘴，歪着头，目光却还停在红底黄字的口味表上。
“想吃？”裴行下车，话语间带着笑意。
苏愿很轻地点了点头，“想吃桃子味的，没有也没关系，我也很喜欢荔枝。”
裴行发现，苏愿在碰到吃东西上总是很犹豫，总是拿不定主意，还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像偷偷留出家门，害怕被揪回去的小动物。
太阳慢慢爬升到头顶。
苏愿摘了帽子，细碎的金光从树叶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发丝沾了些许汗，贴在脸颊，像包裹住花的细细花托，随着他将小口张嘴吃刨冰而微微晃动。
“荔枝味也很好吃，就是太甜了。”苏愿给出简短又诚实的评语。
刨冰上放着两颗荔枝装饰，大概是剥开太久，已经不再饱满。裴行看着，觉得苏愿更像荔枝。
太冰了，苏愿放进嘴后微微张开，哈几下气才慢慢抿着刨冰。随即，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看向裴行，“冰在舌头上会动。”
眼神纯真，话语坦诚。
裴行没有觉得奇怪，没有问他是不是从没有吃过冰饮。苏愿的食谱上有明确要求，哪怕是从冰箱里取出的水果，也必须放置常温才能吃。
裴行慢慢点头，在苏愿吃了东西的速度慢下来，勺子也放下后，收走了他手里的刨冰。
苏愿默许了他的动作，没有不满，也没问为什么。
二人骑上车一前一后往院子方向骑去。
路过小卖部，苏愿让他等等，下车走了进去。
裴行单脚撑着自行车，看见老板准备将三打不同的易拉罐汽水抱给苏愿，他立即下车接过，放进自己自行车前的篮子里。
回到院子，裴行把汽水放到苏愿房间的客厅桌上，“买这么多？”
苏愿很轻地嗯了声，走进房间，拿了把剪刀出来，将三打汽水工整地分成六份，分了一半装在帆布袋里递给裴行。
“送给你喝！”苏愿用比枪的手势指着他。
他肯定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可爱。
裴行想。
“但我有一个小请求，喝完之后，要把空易拉罐给我。”
“好。”裴行两个提议都没有拒绝。
他抱着汽水罐准备离开时，忽然停步，回头看向正在认真看易拉罐上配料表的人。
“你为什么给那只朱鹮取名叫心心？”
苏愿放下汽水，双手捏着，反问，“这个名字怎么了嘛？”
“没怎么，”裴行垂眼想了想，“很可爱的名字，心心。”
说完，房间里只剩下摆在窗台的茉莉花在风中摇曳的声响。
苏愿接起手边响起的电话。
裴行后知后觉，转身离开，关门的瞬间还是听到了两句对话。
“老爸。”
“心心，吃饭了吗？”
心心？
裴行握住门扉的手指捏紧，回头看向苏愿，敏锐地捕捉到他唇角的微妙笑意。
回到房间，裴行趴在书桌上。
风从桌前洞开的窗户涌来，没能把脸上的热散去，他认命地拿起一罐汽水，冰在脸颊。
窗户斜对面的阳台上，苏愿握着手机，不禁笑了出来。
“这么开心啊今天？”电话那头的苏竟章有些意外，“见到另一个宝贝心心了？”
苏愿回到房间，躺在躺椅上，指尖勾着发丝，“没有呀，但好像也是很开心的一天。”
几天后的傍晚，苏愿收到了门口的空易拉罐。
他抱着进了卫生间，正准备清洗时，停住了手。他拿起干燥的、带着肥皂清香的易拉罐，摇了摇，里面传来响声。
苏愿将里边的小东西取了出来，是易拉罐的拉环。
拉环平整得像从未被开启，锋利的边缘缠了一圈美纹纸。
苏愿似乎看见裴行低着头，把它们一个个洗清和晾干的样子。
拿出手机，苏愿正打算给他发去短信，却看见通讯软件上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我是裴行，知行合一的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舌尖冰冰 P.
，还差